红日初升,却是凉风习习。
孟雪衣蜷缩着身子,和女孩躺在一条羊皮毯子上。
你叫什么名字?
叫我阿木吧。
女孩调皮地笑,像荒漠上一只伶俐的沙鼠。
我从来没有见过像他那般厉害的人,剑只微微晃了一下,连拔都没拔,十几个匪寇便全都倒下。我猜他定是天上的神仙,看我可怜下凡来救我的。
孟雪衣听阿木诉说着自己的经历。原来阿木的家在离城不远的村庄,可惜因连年战乱,土地荒芜,已经不能再居住,村子的人举家搬迁,半路上遇到匪寇,抢劫财物还把全家人都杀光了。她趁乱逃走,又被匪寇追杀,是玉箫主人救下了她。
阿木一脸崇拜神色,孟雪衣不忍戳破,怎会有神仙,只是此人剑术高明,剑法极快,让人未来得及看到,又或是剑身上有什么暗器,晃动剑身就能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发出,不过一招就将十几个人击倒,暗器发射也需极为精准。这样一想,这玉箫主人武艺非凡,阿木的崇拜也不无道理,不过没有亲眼瞧见,总不太愿意信服。
后来我看到匪寇都被他杀了,连忙磕头拜谢,不想他竟瞧也没瞧。我拉住请他收留我,他也不理。我认他为主人,央求他收我做个奴仆,他像没听见一般直径走了。我心里想自己已经是无依无靠,定要赖住这位神仙,便一路跟着他,谁知他察觉我甩不掉,腾地一下飞上天去不见了……
那些匪寇也是流离失所的可怜人,想来不是真的想当匪贼。
孟雪衣喃喃道。
阿木对孟雪衣的关注点有些恼火。
你是说他们死了怪可惜的?我看他们是死有余辜!都是有手有脚的好汉,为何半路要抢杀我们这些手无寸铁的老弱妇孺?就算留着他们,岂不是还要去抢别人?
孟雪衣不禁叹气,前方将士为保家园安定血肉相搏,这些血肉的男儿不愿为国捐躯,却甘为贼寇,抢杀自己的同胞,如今草率的没了性命暴尸荒野,实在不值。又想到这路上遇到的枯骨原来并不都是士兵,还有可能是自相残杀的百姓,大感心痛。
阿木与孟雪衣相处了一阵子,觉得她话语不多却很爱想事情,一时看箫,一时看剑,一时又怔怔出神,幽幽叹气,实在善感多愁。阿木虽没学过武功,但从小崇拜可以惩恶锄奸、劫富济贫的英雄,此刻她却不明白孟雪衣这样的人,对待坏人如此于心不忍,学武何用?阿木觉得倒不如那位不通人情的神仙,至少做事果断干脆。
正想到此处,却听见孟雪衣啊的一声,伸手向四周沙子里翻找。
你怎么了?
玉箫不见了。
孟雪衣才猛然察觉到。
什么?你把神仙哥哥的东西弄丢了?
孟雪衣听到阿木比自己叫的还大声,语气里带着责备,只好宽慰她。
我想是他自己拿去了。
孟雪衣想昨晚梦中听到的箫声大概是那位高人吹奏的。
这里没有其他人,也没有什么沙鼠刺猬之类的,谁会偷一把玉箫呢?
怎么可能,除非......
阿木听了孟雪衣的话,急忙奔向那座沙丘,也顾不得孟雪衣在后面跟来,却看到沙丘后面空无一人。
难道神仙哥哥又飞走了?这次还会带个女孩回来么?
阿木怔怔地想,满脸失落。
没关系,神仙哥哥一直向南边走,我想我去那边一定能寻到他。
转眼阿木又开心起来,精神抖擞。
小孩子果然是无忧无虑。
孟雪衣惊异于阿木的恢复能力,又想到自己也要去南方,正好与阿木同路而行。
两人结伴,路上有说有笑,路过水源就停下饮水,遇到棘丛就采些野果,好在阿木对地形非常熟悉,一连走了三日,再过一日便要走出大漠了。
往前的路我便认得了。
孟雪衣大喜,这几日陪着阿木找她的神仙哥哥,竟快忘了自己还有要务在身,心里实在有些急迫。
往前的路我便再不认得了。
阿木悻悻地说道。这几日都没看到神仙哥哥的身影,再走便要走出大漠,想要找他更难了,难道神仙哥哥真的飞回天上去了?
阿木,既然你已没有亲人了,不如跟我回缭绕城罢,我家那里有很多像你这样的女孩子,她们都是孤儿,被云桓姑姑收养,每日除了练武,就是读书写字,侍弄花草,也是自由自在神仙般的日子,你定会喜欢那里的。
阿木眼睛发亮,颇为心动,但又十分坚定的摇摇头。
我必须要找到神仙哥哥,若他不肯收留我,我就去寻你。
远方传来一阵马蹄声,孟雪衣正觉得似乎在哪里听到过,阿木的反应比她还要快,兴奋地大喊。
是神仙哥哥!
孟雪衣循声望去,只见几十个黑衣男子骑着黑马将一个白衣人团团围住,那白衣人也有一匹红马,正发出气势凌人的嘶声。
孟雪衣看到了他的脸,不由得瞳孔放大。
是他!
那个白衣人,戴着面具的白衣人!
孟雪衣从未如此惊异,她不曾忘记那白衣人在战场上大破九星连珠阵的情景。
那一日,几万精兵在白衣人面前如同棋子,可以任意摆弄,而他出招却快如闪电,在人群中左右穿梭,连影子都抓不到。他腾空而起,双脚在人头顶之上轻轻一点,顷刻取了九人性命,令九星连珠群龙无首,成了一盘散沙。落地一震,方圆十步内的士兵都瘫倒在地,兵器断成几段。不到一盏茶的功夫,城门和兵阵之间已杀出一条血路,白衣人正夺过一柄缨枪向城门疾奔。
城墙之上缓缓飘落一个人,一条白绸如蛟龙出海,直击白衣人腰间,白衣人毫不闪躲,缨枪一挥,白绸从中间劈成两截,杀气沿着白绸直直向使绸之人袭来,却见白绸尽处闪出一柄明晃晃的长铗,直刺向白衣人左肩,白衣人侧身一避,长枪一震,那长剑从用剑之人手上滑落,落至小腿处,用剑之人再次抽展白绸卷起长剑,身子向前一滚,正躲开长枪的锋芒。
白绸下闪露一副清秀绝美的容颜,那一刻她脸颊微红,眼神充满惊骇,然而仍挡不住她清冷温婉的气质,犹如一株遗世独立的白莲。
这人正是孟雪衣。
孟雪衣本在城墙之上与靖安王一同观战,却见此人一连杀了数百人,直冲城门而来,眼看城门要破,也顾不得一人势单力薄,挡到白衣人面前。孟雪衣看到他适才的手段凶残冷酷,也自知不敌,只盼能拖他一刻,令靖安王在城内多准备一刻。此时也才看清那白衣人的装扮,戴着一张铁皮面具,看不出那面具下是喜是忧,是人是鬼。
孟雪衣想此人下手如此绝情,大概是索命的无常鬼。又见白衣人身体轻颤,嘴唇微微抖动,以为正是进攻的大好时机,再次握紧长剑向他刺去。
银光一闪,孟雪衣正准备与他大战,却不想这一剑已直直刺入白衣人左肩,那白衣人左手握枪,瞬间掉落。孟雪衣虽看不清他的神色,却觉得他一直在看着自己。
鲜血顺着长剑锋脊迅速流出,白衣人仍一动不动。
孟雪衣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自己竟然真的刺到了白衣人!她自学武以来从未伤过人,更不曾杀人,虽看到白衣人滥杀几百条人命,但也不曾动杀他的念头,因此并未攻击他要害,然而这一剑还是惊吓到了她。
耳边传来越来越烈的战鼓声,孟雪衣回头看到那敌军战旗下,高高坐着一位蒙着黑纱的女子,一脸愤怒和担忧。那女子一声令下,军队如黑云压城,齐涌而上。
城门外只剩下几千残兵,其他的都已被白衣人打倒在地,孟雪衣一心想要护住城门,只身扑过去,却觉后肩一阵疼痛,眼前渐渐黑了。等到醒时,烽火未熄,而沙场上已无一存活。
孟雪衣回过神来,一时想不通是谁在背后偷袭她,而敌军为何没有杀死她。但更让人惊骇的还是白衣人怎么会被她刺伤,还在沙尘暴中救自己。
这个人难道就是阿木说的神仙哥哥,是救自己的恩人吗?
阿木惊声高呼,急忙要冲过去,被孟雪衣一把拉住。
阿木莫要着急,即便他有难,你我又能帮的上几分?还是不要去添乱的好。
两人藏身到一座高高的沙丘下观望。孟雪衣虽知道那白衣人武功高强,几千精兵都不是对手,此情景定然也不会吃亏,但又觉得自己曾刺了他一剑,不知伤势如何,不免又开始担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