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行了一夜,早已疲惫不堪,觉得这樱花林中安全隐蔽,奔逃之心松懈下来,仰面朝天,躺卧在草地上。
接下来怎么办……我们要不然报官吧?
岳景岩已累的满头大汗,叉腰站在草地上,越想越觉得可怕。
去报官?若是问起为何你们三人会在龙山寺,该如何回答?
可以如实相告,我们三人流落山野,刚好留宿寺中。
为何龙山寺满门被灭,你们却毫发无伤?
我们是与凶手搏斗,死里逃生出来的......
既能从凶手手里逃出,想必有比凶手更高明的手段。为何没有救人,追获真凶?
这.......是那人放过了我们。
那更奇怪了,看杀人手法可知凶手是个行事谨慎的绝世高手,既然不留一个活口,又怎么能有漏网之鱼?凶手偏偏不杀你们三人,难不成你们和他有什么渊源?或是伙同一起作案?
这......那人行为诡异,实在无法解释。
岳景岩有些语塞,抱怨鹿儿。
你这问题,像是真的在衙门当差似的。
段千行哈哈大笑。
小公子心思缜密,咱们既没有亲眼目睹,也不知那凶手底细,若是报官,说不定还会被官府反咬一口。放心吧,等到天亮必定有人上山,官府自然会知晓。
段大哥的意思是要置身事外?我们是唯一见过凶手的人,总该帮龙山寺做些什么......
岳兄弟,你如此面软心慈,说好听些,是菩萨心肠,若说难听些,便是愚蠢幼稚。这江湖之中,到处有搏斗厮杀,早已司空见惯。甚至,不止江湖。
岳景岩一时不知段千行那句不止江湖是什么含义,一心想办法如何帮到龙山寺。
不如等到官府查寻凶手时,我们写一封信匿名呈上,附上那凶手的画像。
岳景岩心中暗喜,觉得这个办法甚好,侧身看到躺在自己身边的鹿儿,只见他目不转睛地望着天空失神。
鹿儿你在想什么?
想那个图案。
鹿儿游游吐出几个字。
岳景岩按了按胸口,将身子向鹿儿身边挪了挪,低声问道。
方才看见那图案,你向我使眼色,是知道我身上也有那样的标记,是不是?
鹿儿动也不动,只是眨了一下眼睛。
你是怎么知道的?
你忘了那日你在我面前宽衣解带了?
岳景岩想起与鹿儿初遇时的场景,自己曾脱去上衣,定是那时被鹿儿看到过自己胸口的记号,岳景岩不由佩服他的眼力。
怪不得这凶手认识我,可我却不认得他。
你可知道你身上那图案的来历?
岳景岩被鹿儿问道,仰头看着天光云影。
爹娘说这是我生来就有的胎记,小时候我还心中暗喜,自己的胎记和别人不同,竟是一朵花的样子……今日方知,这不是胎记,是记号。
难道是你栖月山庄的标志?
岳景岩摇摇头。
在家中十八年来从未见过这标志。
难道,你是飞水天门派的人?被你爹娘拐了去?
怎么可能。
我当能从你这里得到什么线索呢。
鹿儿白了他一眼,岳景岩也思忖鹿儿的话,心想,这小公子竟心思细腻又能为人着想,实在不是寻常人。
你觉得那个白衣人可是飞水天门派的人?若是飞水天门派,那是不是说明我,和他们真的有什么联系?
鹿儿轻笑。
果真被那白衣人的话哄住了,你真的在想自己究竟是谁了吗?
我自然是知道我是谁的,只是近来发生的事实在诡异。
岳景岩急着争辩。
每个人都在问我究竟是谁,我实在有些匪夷所思,总觉得他们是把我当作一个十分厉害的人物......可我十八年来从未离过家,别说这些人不会认识我,在家中除了父母、姐姐,认识我的也只有一个常来我家吃酒的顾孟昭。
岳景岩忍不住将自己的遭遇同鹿儿讲了一番。鹿儿先是轻笑他,又歪头沉思。
你也许并非和飞水天门派有联系,但却一定和那白衣人有关联。幸好你没有报官,不然当真被当成凶手同伙。
你的意思是,那白衣人不是飞水天门派的人?
从杀人形式上看,那白衣人的确用的是飞水天门派的武器和手法,并且不是什么简单的入门技能,而是无人能匹敌的独门绝技。但江湖上从未听闻飞水天门派和一个寺庙有什么恩怨,那凶手一人前来,半夜杀人,也并非光明正大的门派之争。
那究竟是为何?
有几种可能,第一,飞水天门派故意做这不光明的勾当,第二,那人虽来自飞水天门派,但并非为了江湖门派,而是私人仇怨。第三,那人并非飞水天门派之人。
岳景岩点点头。鹿儿又继续道。
若真是他们想要杀人,何必用自己的看家本领,让人一眼识破?若是私人仇怨,那么凶手的行为就不能代表飞水天门派。
这倒也是很合理的。
不曾见过凶手的人,或许只能想到这些,因为没有人敢相信,这世界上有比飞水天门派更熟悉他们绝技的人,但我们亲眼见了那凶手,还与他交手。
那又如何?
岳景岩不解。
你可还记得那人贴身用的兵器?
岳景岩微微张大瞳孔,双手来回地比划。
是......剑!
一个飞水天门派的绝世高手,为何贴身武器是一柄剑?而且与他交手的过程中,他自始至终并未使用过暗器。高手可以模仿别人的武功和杀人手法,却更改不了自己最擅长运用的武功。因此只有第三种可能,他并非来自以暗器著称的飞水天门派,而是一名剑客!
原来如此。一名剑客竟能将别家的暗器使用的如此得心应手!
岳景岩惊叹,又不禁陷入疑惑。
那么他是用飞水天门派的功夫,杀了所有人,嫁祸给此派么?
我们看见过凶手,以他出神入化的武功,用别的功夫杀人也非难事,却只用飞水天门派的看家本领,所以不排除是故意嫁祸。但他临走时却又留下了一个图案。
那又能证明什么?
云游浪子段千行一眼就能认出寺里的人死于飞水天门派的暗器,若是嫁祸给他们,仅凭那些留下的尸体世人就可以断定,为何还要在显眼处做下标记来多此一举?
岳景岩更加困惑。
那图案若不是飞水天门派的标记,那凶手留下它做什么?
我想它一定另有目的。
鹿儿将头转向岳景岩,眼神漂浮在他胸口。
本以为这个谜团是你能解开的,可你却是最糊涂的那个。
岳景岩顿觉困窘,眼神瞧向段千行,却见他早已呼呼大睡。转头与鹿儿四目相对,却看鹿儿也困意朦胧,眼睛缓慢地眨动,最后紧闭上了。
一个娇生惯养的小少爷,竟也可躺在草地上睡着,也许是太过疲乏了吧。
鹿儿呼吸本轻弱,只因二人并头挨着,均匀的气息在岳景岩耳边萦绕,令他心波动荡。
岳景岩不禁想起那位素止姑娘着一身青绿衣裙,在台上轻舞的身姿,自己逃命时惊慌不已,竟没察觉到她舞技精湛,风姿卓绝。
慢慢的,岳景岩觉得胸口一股强大的力量欲喷薄而出,却又闷止在体内,只好站起身来走动着透气。
奇怪,经历了一夜,我本也应像他们一样感觉疲累,怎么毫无睡意,甚至精神十足?
东方既白,浮云缥缈灵动,染着红日的颜色。岳景岩心想,那素止姑娘穿红色衣服也定然好看。
素止与公子果然有缘。
耳畔熟悉的声音传来,岳景岩心想,难道是对素止姑娘日思夜想,产生了幻觉?可回头一看,正是顾素止笑语盈盈站在自己面前,妆容清淡,衣着素雅,比往日更淡雅自然。
素止姑娘......你为何在此?
今日有闲,刚好去龙山寺奉些香火。几位面容困惫,是要上山还是下山?
素止姑娘,那龙山寺......已经没了。
顾素止面露惊愕,岳景岩一声叹息。
我们刚从龙山寺中逃出,那里已无一生还。
是谁下了毒手?你们是如何逃出来的?
是,那凶手放了我。
顾素止眉头紧皱。
那凶手既要赶尽杀绝,岂会留下活口……我早知岳公子天赋过人,绝非寻常,岳公子还要瞒素止么?
我......我真的不是帮凶……
岳景岩急着想辩解,却觉得如鲠在喉,一句话也说不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