蜘蛛精逃回北苑中,仍旧惊骇不已,想不到这云府少夫人居然也是个妖道,而且道行显然比自己高深许多。她回思自己过往行径,心道:“好险,还好没有犯在她手里。”
自此行为比以往收敛许多,相安无事过了月余。蜘蛛精突然生起杀死菲若之心。你道为何?原来蜘蛛精曾数次勾引云逸轩未果,心中反倒对他生了情意。想来世间男子轻浮寡恩者多,难得见到云逸轩这样品行专一的男子,当时已生了爱慕之心。本来未对云逸轩生出情意之前,听府中下人说起云府公子及少夫人的逸事,只是漠不关心,但现在既然已经对云逸轩生出爱慕之情,终日里听说云逸轩跟另一个女子如何如何,心中又妒又恨,加之有菲若在府中,她总感觉行事畏首畏尾,因此寻思要想个法子除掉她,然后想到了老相好范世忠那个道士送给她的三清铃。范世忠当时告诉她说,这三清铃可使妖道现出原形,并授予她躲避之法,从得此法宝至今,还没有机会使用过,不如就拿那少夫人试一试。
那天云老爷寿辰,云家人在正院中用餐,席间云静茹忽然取出一个拳头大小的铃铛把玩,云心渝问道:“二姐,那是什么?”云静茹道:“这是一个道士给我的,说可以让妖道现出原形。”说着只把那铃铛在手中一阵摇晃。
别人听了不觉得如何,但这铃音听在菲若耳中犹如魔音,心慌心悸,浑身燥热,只想现出原形让自己好过一些。还是亏她修行多年,远非寻常妖道可比,总算保持住最后一丝清明,悄悄在云逸轩耳边说道:“你快把她那铃铛抢去扔了。”
云逸轩虽然不明白她为何让自己如此做,但他向来对妻子的话言听计从,当下站起身来,劈手夺过云静茹手中铃铛就往外跑。云静茹因顾忌人多,不能使用法术,竟让他跑了出去,连忙起身去追。菲若趁机连忙告辞众人,退了出来。
云静茹离了众人,施展法术不一会儿便追上云逸轩,仍把铃铛抢了回去。菲若忌惮云静茹手中铃铛,趁夜去盗,两人一交手才发现原来她就是日前的蜘蛛精,但不知为何她就不怕这铃音呢?
回来寻思那蜘蛛精手上有这法器,在这府上说不定哪天就着了她的道,于是与云逸轩说自己身体不适,要搬到庄上将养。云逸轩一听说,又不是要天山雪莲,当然由她。
那蜘蛛精在府上,见人就说她那铃铛是降妖除魔的利器,那天少夫人听了不知怎么就身体不适,现在干脆躲到庄上去了。于是少夫人是妖怪的说法在府中渐渐流传。
芜幽听完事情始末,拍案怒道:“那蜘蛛精当日害我不浅,我正要找她算账呢,想不到她还来招惹姨母,哪天非叫她死在我手里不可。”
菲若道:“我又如何不想杀她?但她手中有那铃铛,确是十分棘手。”
芜幽在屋中来回踱步,想不出什么办法来。一时,门外车马声响,是厚行接了云逸轩回来。云逸轩在路上已听厚行说芜幽回来之事,见了芜幽也不意外,道:“妹妹来了?这可以好阵子没见了,以后别再出远门了,省得你姐姐担心。”
芜幽想起正因为这个姨夫,那蜘蛛精才来招惹姨母,没好气地道:“你不出远门不也没少叫姐姐担心么?那出不出远门又有什么关系?”
云逸轩不意才刚见面就碰了一鼻子灰,还被怼得莫名其妙,道:“这丫头怎么回事?谁给她气受了?怎么跟吃了炸药似的。”
菲若笑了笑,道:“小孩子闹脾气呢,别往心里去啊。”帮他解下披风挂在屏风上,又问:“最近怎么总是会来这么晚?”
云逸轩道:“京中下来个巡抚大人,衙门里老爷们都忙整理各类文案账簿,已备抽查。”“这个巡抚大人什么来头?”云逸轩神秘兮兮地道:“听说来头可大了,似乎跟淮南王、严太傅都有攀扯。”菲若点头道:“这么大来头?那可不简单。”
这夜芜幽仍在想怎么对付蜘蛛精的事情,可惜无论如何想都未找到应对之策,及至深夜三更鼓过,方迷迷糊糊睡去。
长岭巡抚卫阶乃刚刚到任,为了解辖区军政情况,从京中出来后直接下到辖区各市县督查,督查第一站即是少陉城。他到少陉城后,婉拒城中官员的邀请,坚持住在驿馆中。今天从衙门出来回驿馆的路上,卫阶坐在轿中忽然听闻路边有一老妪哭喊,便让轿夫在路边停轿,亲下轿来。
只见路边那老妪满头白发,衣衫褴褛,在她身旁用草席裹着一具尸体,露出一双脚来。老妪在尸体旁哭喊,声音哀戚,闻者无不动容。
巡抚走上前去,问道:“老人家,何事如此伤心?”那老人抹了把眼泪,道:“我儿子死了,我白发人送黑发人,咋叫人不伤心尼?”
巡抚看了看那具尸体,露出的一部分脚踝皱纹横生,不像是年轻人,便问:“老人家,你儿子几岁?”“我儿子今年刚三十岁。”巡抚奇道:“咦,这不对啊。”蹲下身揭开草席,顿时被眼前情形下了一跳,双眼圆睁,道:“这尸体是怎么回事?”裹在草席中那具尸体不见一点血肉,浑身只是皮包骨头,如被什么抽干了一般。
这一问老人更加伤心难抑,哭天抢地道:“妖怪啊!妖怪还死了我儿子!妖怪啊!老天爷怎么不收了它?”
巡抚站起身,又看了那具尸体几眼,叹息一声,放下些银钱,道:“老人家,这些钱给孩子买副棺材葬了吧。”说完转身上轿,向轿夫吩咐一声,轿夫应声起轿,继续向前行去。
第二天卫阶在驿馆中召见少陉城官员,待众人入座后,卫阶道:“最近少陉城中妖道横行,不知各位可有听说?”
这句话说出去如一石激起千层浪,众官员交头接耳、窃窃私语,过了一阵,有人站起来道:“回大人,下官等并未听说。”
卫阶目光扫过下首众人,脸上难辨喜怒,示意身旁一人,道:“你说给他们听。”
那人躬身道:“是。”随即起身面向下首,念道:“据统计,少陉城近一年来,遇害或失踪的男子有一百二十八人,找到尸体七十三具,皆是全身被抽干血肉而死。”说毕仍恭身退到一旁。
卫阶道:“诸位有何话说?”
人群中一位年轻人站了起来,他身材修长,风姿潇洒,卫阶想了一会儿,道:“云督邮,你怎么看的?”这人正是云逸轩,他稍作踌蹴,道:“回大人,下官曾遇到过一只妖。”
“啊?”众人哗然。“哦?那你是怎么逃过的?”巡抚大人问出了场中众人都想问的问题。
云逸轩道:“当时一位道长恰好路过,救了下官。”他当然不会说是自己的妻子打跑了妖怪。
巡抚又问:“你怎么知道它是妖的?”“当时那道长跟妖怪斗法,妖怪不敌,最后化成一只蜘蛛逃走了。”众人炸开了锅,叽叽喳喳议论纷纷。
“好了,好了。”巡抚大人示意众人安静,说道:“既然这样,那就发榜捉妖吧。”
“大人,这····恐怕不妥,这捉妖榜发出去,只怕会引起百姓恐慌。”有人劝道。
卫巡抚道:“这我也考虑到了,但想若发出榜去,叫百姓们知道,也好有个提防,也不全是坏事。”
商议已毕,卫阶宣布众人散了,第二日官府贴出告示,寻高人捉拿妖道。于是城中有妖怪之说迅速流传开来,一时间少陉城中人人自危,家家关门闭户。
捉妖告示已贴出去几天,依然无人应招。城中百姓这几日都尽量待在家中,除非有逼不得已的情况才会出门行走,遇到熟人也不打招呼,低头就走。因为谁也不知道自己平时熟悉的某人会不会就是妖怪变的。
告示墙边两个衙役分立两侧,墙上贴的捉妖告示楚刚贴除那天引起众人围观外之后便无人问津。一个十二三岁的少女坐在墙角地上,一身淡绿衣衫,容貌十分清丽。她坐在布满灰尘泥土的地上,不在意这样是否会弄脏自己的衣衫,也不在意别人偶尔投来的异样眼光。两个衙役不时悄悄看她一眼,心想:“这姑娘都在这坐了两天了,也不知道她在这干什么。问她她也不说。”
这少女正是芜幽,这几天她苦思对付蜘蛛精的方法无果,后来听说官府张榜捉妖,心想若有第三人相助,对付蜘蛛精就容易了,于是就在这告示墙边等候,看是谁揭了这榜单。却全然没想到,在别人看来她自己也是只妖怪,若揭榜那人法力高强,她自己不也逃脱不掉吗?
一个高大和尚走到告示墙边,将那捉妖告示仔细看了一遍,在看到最后的‘赏银一百两’时眼睛一亮,嘴边甚至露出一个贪婪的笑容。他身材高大、体型精壮,右手一挥,将告示揭下。出手迅捷、行云流水,加上他不俗的外形,这套动作可谓是潇洒之极。
“呀!是你这个和尚?”芜幽跳起来叫道,这和尚不就是之前误会她是蜘蛛精,将她打伤的那个吗?
了改和尚也吃了一惊,没想到这捉妖榜下就明目张胆地坐在一只妖怪,大叫道:“是你?你这个···”他妖怪两字还未出口,芜幽连忙跳上来捂住他的嘴巴,将他拖到一条巷子中。一个矮小少女倒拖高大和尚,场面十分滑稽。
确认左右无人后芜幽将了改放开,道:“和尚,你揭了榜单是要捉妖吗?”
了改和尚气得直翻白眼,道:“妖怪不就是你吗?”
芜幽跳将起来,在他头上一个暴栗,道:“我跟你说过了,那人不是我杀的,杀他的是一只蜘蛛精,包括现在榜单上要捉的也是那只蜘蛛精,不是我。”
了改和尚斜睨她一眼,鼻中哼哼几声,显然对她说的话,连标点符号也不相信。
芜幽深感无力,不知要怎样才能让他相信自己,如果跳进黄河能洗清误会的话,她早跳一百次了。想了一会儿,道:“行,你不信是吧?走,我带你去看看这蜘蛛精,你就知道我说的是不是真的了。”不由分说拉着了改和尚就走。
二人穿过几条街,来到云府,避过府中侍卫,从后门翻墙而入,进到北苑中。
两人躲在云静茹房中的窗外,芜幽低声道:“蜘蛛精就在里面,不信你进去打她。”了改和尚一愣,道:“干么我进去?你干么不去?”芜幽道:“她手中有个厉害法宝,我打不过她。”了改和尚心想,别人你自己的仇家,哐我说什么蜘蛛精,好叫我帮你对付她,因此道:“好端端的,我干么动手打人?”芜幽急道:“不是叫你真的打,你就试一试就知道了。”
和尚始终年轻,见一个女子对自己娇嗔微怒,虽然不愿意,但还是不由自主的听她的,当即持杖翻窗进入房中。
蜘蛛精在两人说话时就已经醒了,将两人对话全听在耳中,此时仍躺在床上装睡。
了改和尚喝道:“妖怪,拿命来。”举杖向她头上砸去。蜘蛛精知道他在试自己底细,于是不做招架,假装从睡梦中惊醒,惊道:“啊~救命啊。”惊慌地已被子挡住身体,缩在墙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