蜘蛛精依旧以云静茹的身份在府中住着,她很少对云府中人下手,只寻找外人作为目标,伺机下手。但关于她的传言并没有停止,这些传言没有传到云老爷、云夫人耳中,却传到了云逸轩——他兄长耳中。
这天云静茹穿一袭淡粉轻纱小衣在北苑中小花园中坐着,脖颈手臂都露出大片雪白肌肤,见云逸轩来到北苑中。平日因这位兄长公务繁忙,且不当差的时候也多在书房中,所以她跟这位兄长没有打过几次交道,见他忽然到访,心中诧异。引他到房中坐了,问道:“哥哥上我这儿来,可是有什么话要说?”
云逸轩觉得这话让一个兄长来说实在颇难开口,先扯了几个别的话题,最后想总之自己亲妹妹,还是得规劝一番,于是开口道:“妹妹最近倒是挺喜欢外出游玩啊?”
云静茹一听这话头就知道他要说什么,心中忐忑,不知如何应对,抬起茶碗喝茶,遮住自己的神情,一边含糊道:“没有啊。”
云逸轩顿了一下,又道:“自古以来大家闺秀,莫不讲究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礼数,现在父母年纪大了,对于儿女教养方面确实力不从心,我这个做哥哥的理当为父母分担,不管之前你是如何的,但现在外面现在风言风语很多,明日起你跟三妹就在家认真抄读《女戒》,没有我的许可,不许到外面行走。”
云静茹心想:“我若要出去,你如何拦得住我?”云逸轩的话自然对她构不成半点威胁,只漫不经心地道:“怎的就我跟三妹抄《女戒》?嫂子怎么不抄?”
云逸轩见她毫无羞愧之心,不禁动怒,道:“你嫂子向来守礼,不用你操心。”说着又指她身上衣衫,斥道:“还有你看你穿的都是什么玩意儿?跟那勾栏院里的有什么分别?”说完甩手怒气冲冲而去。
云静茹此时也有些动气,心道:“还没人敢跟我这样大呼小叫。行,你不是正人君子吗?我倒要看看你如何坐怀不乱。”
第二天傍晚,云逸轩从衙中回来,沿着河边往云府中走去。忽然迎面走来一个妙龄女子,身穿白衣,轻纱遮面,一双妙目顾盼生姿。
二人擦肩而过时,那女子面上轻纱忽然飘落,掉在云逸轩身前地上。云逸轩俯身拾起,转身叫住她,道:“姑娘,你的东西掉了。”
那女子回过头来,真是明眸皓齿、柳娇花媚,保准男人看了都挪不开眼睛。云逸轩看着她,神色如常,道:“姑娘,你的面纱。”
那女子惊叫一声:“呀,”随即惊慌地摸摸脸上,发现脸上空空如也,忙用一只手挡在面前,半遮半掩地道:“多谢公子。”她伸出一只纤纤素手,结果那方面纱,指尖状似无意地触碰到云逸轩的手掌,如猫爪挠痒一般,在他掌心轻轻划过。
她接过面纱仍挂在耳后,将那眼睛神情款款地望了云逸轩一眼,缓缓施了一礼,转身走去,步态轻柔、婀娜多姿。
行了几步,她又停住,幽幽回过头来·······本拟云逸轩会站在原处呆呆地望着自己,谁知看到的确实他飞快离去的身影。蜘蛛精脸上神情僵住,一把扯下面纱,直气得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她一跺脚,恨恨地哼了一声,却也只能看着云逸轩离去的背影空自叹息,无法可施。
又过一日,蜘蛛精仍趁云逸轩从衙中回来时在河边等他。此时蜘蛛精仍旧化作一个美貌女子,只是跟昨日那个全然不同。她待云逸轩走近,扑通一下跳入河中,假装在河中扑通了几下,然后呼叫道:“救命啊!救命啊!”
云逸轩猛听得有人呼救命,顺着声音望去,看到有人落水。连忙跑过去跳进河中将她救起。云逸轩看那女子已经昏迷,衣服湿漉漉的黏在身上。云逸轩叫道:“姑娘?姑娘?”那女子悠悠醒来,一睁开眼睛,眼泪便如断线的珠子滚将下来。
云逸轩忙安慰道:“姑娘,可是遇到了什么难事吗?大可说出来,云某或有帮得上的地方。”
那女子止住眼泪,道:“小女子自幼丧父,母亲改嫁,小女子便跟着母亲、继父一起生活,不想半月前母亲病故,继父就要将小女卖人做妾,小女子不从,他便棍棒相加。你看。”她撸起袖子,果然见手臂上几处淤青。
云逸轩不禁同情心起,怒道:“世间竟有如此禽兽之人,走,你带我去见他,我跟他自有话说。”
那女子慌忙抱住他,道:“不行,我不回去,回去他一定会将我立即送到那财主家做妾,你不知道,那财主已经八十多岁,若与他做妾,我宁可死了。”说着又作势要往河中跳,云逸轩连忙拦住。
云逸轩看这样不行,便道:“这样,我先找个地方给你住下,过阵日子再帮你寻份活计,你可以养活自己,也不用受你继父欺压,可好?”
那女子想了一下,终于点点头。
云逸轩在城外租下间小屋,将那女子带到屋中,云逸轩便起身告辞,道:“姑娘暂且歇息,在下过几日再来探望姑娘。”从怀中摸出一锭银子放在桌上。
那女子见他要走,一把抱住他腰身,哭着说道:“公子,你别走,留下来吧。”她犹豫了一下,随后像下来很大决心,伸手去解衣带,一边说:“公子大恩大德,小女子无以为报,只能将自己送给公子,望公子万莫嫌弃。”
云逸轩连忙别过脸去,不敢看她,一边制止道:“姑娘,切莫使不得,非是我嫌弃姑娘,只是······若真如此,我云某又成什么人了?”
那女子道:“公子,如你这般的君子世间能有几个?若能侍奉左右,小女子求之不得。”那女子此时已将衣服全部脱下,赤身裸体坐在床上。云逸轩心情激动中不小心瞥见一眼,如受惊吓,夺门落荒而逃。
蜘蛛精缓缓穿好衣服,呆呆坐在床上外着他离去的方向,脸上神情复杂,似愤怒,似不甘,有几分羞辱,隐隐的似还有一分喜悦。
过几日云逸轩得空去看那女子,发现她已不知去向。
蜘蛛精回到云府后一直想如何才能诱云逸轩上钩,听得府中丫鬟时常不无羡慕地说起少公子、夫人的爱情逸事,都说公子与少夫人夫妻和睦、情坚意笃。蜘蛛精因想道:“既如此,我就化作你妻子,瞧你上不上当。”
云逸轩在书房中看书,忽觉窗外有人偷窥自己,走到窗边探头一看,见妻子柳菲若躬身躲在墙下,诧异道:“菲若,你做什么在那里?”
这个菲若自然是蜘蛛精化成的,她化成柳菲若来到书房后才想起,实在应该先观察两人相处的情形,以免露出马脚。正准备躬身退出,却被云逸轩发现,只好起身笑道:“没什么,我看你在书房待了这么久,就过来看看你。”
她绕到房前推门进来,问道:“相公,你看了这一上午,累不累?”走到他身旁,推他在椅中坐下,轻轻为他敲背揉肩。
云逸轩握住她的手,笑道:“我不累,倒是娘子你操持家务,劳力费心,快坐下歇歇,让为夫为你揉揉肩膀,消消乏。”
蜘蛛精见云逸轩待自己妻子果然体贴入微,不禁想:“我化作他妻子模样来勾他,便是勾上了那也算不得我的本事,倒不若闹得他夫妻二人离心,那才叫本事。”当下主意已定。
她陡然抬起右臂,衣袖带动桌上茶碗,哗啦一声,茶碗打翻,茶水尽泼在桌上那副《高阁凌空图》上,霎时间将那副画晕染了大半。
“呀!”云逸轩惊叫,慌忙抢上,将那副画捧在手中,不停朝上吹气,神色痛惜,道:“这幅《高阁凌空图》可是真迹,我花了多少银子辗转多少人情才求来的,这下全完了。”
蜘蛛精嘟唇不依道:“不就是幅画嘛,还能有我重要?”云逸轩转头怒视她,要待斥责几句,又怕说了重话叫她伤心,但不说自己又心情难愈,尽量放软语气,道:“你对我很重要,可除此之外,生活中还有很多事情也重要,难道只要一个你其他都不要了吗?”
蜘蛛精听这话有些道理,不过她可不是来讲道理的,当下一屁股坐到地上,双脚乱蹬,将那身子扭来扭去,哭道:“你可算说了实话了除了我还有许多重要的事情,一幅画也重要,一本书也重要,那是不是一顿饭、一盏茶也都很重要了?”
云逸轩听她强词夺理、胡搅蛮缠,心中无奈,蹲下身子在她旁边,道:“好了好了,我不过就是随口一说,那一幅画、一本书的哪能有你重要?快起来吧。”伸手去扶她。
蜘蛛精站起身来,道:“这可是你说的哦。”唇边露出一个狡黠的笑容。
云逸轩还未反应过来,便只见她离开自己双手,迅速窜向旁边书架,将满架子的书籍东掏一拳,西拨一掌,全翻倒在地上。
蜘蛛精踩着满地书籍,欢喜道:“你每天只知道看书,都不看我,我早就恨透了你这书房中的书啊画啊什么的,今天总算叫我出来这口怨气。”
云逸轩看她每一脚踏在那些书本上就犹如踏在自己心尖上一般,十分肉疼。但看菲若的样子,心想:“她今天怎么恁地奇怪,莫不是中了什么邪了?待她平静下来一定要找大夫看看。”连忙从外边叫了家人来整理地上书籍,一边将菲若软语哄骗过来,道:“我没有不看你,我们夫妻不是每天都见面吗?是不是多久没陪你玩你怪我了?来来,这书房太闷,我们外边玩去。”
“真的?你要带我出去玩?”蜘蛛精跟着他出来,云逸轩搂着她。
二人才走出垂花门,见右边回廊下走来一个女子,粉腮微晕、风姿绰约,赫然正是柳菲若。云逸轩还道自己眼花,揉揉眼睛,再睁眼看去,确是柳菲若无疑,那自己身旁这个又是怎么回事?
他转眼看看身旁之人,又看看迎面走来的那人,见两人一模一样,一时张口结舌,道:“你,她,这到底怎么回事?”
这蜘蛛精此时并不知道菲若的真是身份,因此不着急逃走。她见菲若过来,忙钻进云逸轩怀中,故作亲昵状,在他耳边言道:“我怎么知道是怎么回事呢?你可要保护我。”一边拿眼斜睨着迎面而来的菲若。
菲若远远走来,看到云逸轩跟一个女子搂在一起,心中怒火中烧,强制摁着。待走近一看,发现那人长得跟自己一模一样,吃了一惊,转念一想,已猜到此人定是个妖道。
见那妖道挑衅地望着自己,菲若露出一丝冷笑,反倒镇静下来,弹弹衣上灰尘,不紧不慢地走过去,道:“夫君,你跟谁在一起呢?”
云逸轩看看她,又看看蜘蛛精,一时傻眼,道:“跟······哎,我简直弄不懂了,你们谁来告诉我,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他推开蜘蛛精退到一边,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抱着脑袋蹲在地上。
菲若向蜘蛛精道:“你是什么人?为什么扮成我的模样?”
蜘蛛精笑笑,道:“你问我是谁?我倒要问你是谁?为什么扮成我?”
菲若冷笑一声,袖袍挥处,一招千枝万叶使出,无数细小锋利的冰晶向着蜘蛛精疾射而去。这一着大出蜘蛛精意料之外,想不到对方居然不是凡人,且道行比自己高深。她大惊失色,一阵浓烟过后,她变成一只五彩斑斓的蜘蛛逃遁而去。菲若随后追去,岂料这蜘蛛精虽然道行一般,却专门修炼了一门逃遁术法,那只五彩斑斓的蜘蛛忽而隐身不见,忽而又在数丈外出现,速度奇快,菲若运起飞天法术居然追她不上,最后让她逃了。
菲若回到原处,见丈夫云逸轩已被刚才的情形惊吓坏了,抖着身子缩在墙角,口中念念有词,走近一听,正是“妖怪!妖怪!”
菲若心中一痛,走过去扶起他,道:“相公,那妖怪已经被我打跑了,你不用害怕。”
云逸轩缓缓转头看她,见是自己日夜相处的妻子,正要放下心来。猛然间又想起刚刚那只跟自己妻子长得一模一样的蜘蛛精,‘啊’大叫一声,向后跳开两步,叫道:“妖怪!妖怪!”
菲若走近他,双手攀着他双臂,让他面对自己,道:“相公,你看看我,我是菲若,不是妖怪啊。”云逸轩还是不信,又向后推开两步。
菲若想了一下,拉下衣襟,露出一个淡粉色莲花印记,道:“相公,你看这印记,看我是不是你的妻子?”
云逸轩散乱的眼神渐渐清明,定格在菲若胸口,待看清那个莲花印记后,喜道:“娘子,真的是你。”夫妻二人抱做一团,又哭又笑,说了好一会儿才相携回西苑中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