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川问道:“这范世忠其人如何?”
博容道:“一个偷鸡摸狗的宵小之辈,本来不足挂齿。但这人范世忠还有些过人之处,据说能日行千里,还擅伪装之术。”
玉川点头道:“嗯,却是能人异士,但只是知道这点,还是没办法从他手取得琉璃盘呢。”
博容脸上露出古怪神情,咳嗽一声才道:“要取得琉璃盘,还得从此人性情着手。公子有所不知,这范世忠虽是方外之士,却尤好女色,据传他曾有名言,‘不羡慕皇帝有万里江山,只羡慕皇帝后宫佳丽三千。’且说,‘要让自己睡过的女人,跟皇帝后宫的女人一样多。’”
“啊?”玉川神情讶然,随机大笑出声,道:“这范世忠倒有几分似性情中人,可惜了,做个道士。”说完又轻笑几声,“你的意思是用美女跟他交换?”不待博容回话先自己摇摇头,道:“这恐怕行不通,天下女子多的是,琉璃盘这法器对修道之人却是稀世奇珍,恐怕他不愿意换的。”
博容道:“当然不是跟他交换。”他有意卖关子,并未立即说出应对之法。
玉川见他似笑非笑,知道他有意逗弄自己,微眯着眼睛看他,眼神中透着几分危险。博容忽地一笑,道:“说到风流,公子恐怕有些天赋,现为这灵狐如此上心,若哪天它幻成个女子,公子岂不要为她神魂颠倒?”
玉川伸手在他头上一敲,道:“那灵狐救我性命,岂有知恩不报之理?跟那起好色之徒天然之别,又岂能混为一谈?”
博容揉揉脑袋,连声道:“是是。”又说:“公子可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玉川略一思索,道:“你的意思是·······”后面的话未说出来,但博容知道他已明白自己所想,遂点点头。
玉川点点头,道:“这个法子倒是可以一试。”
玉川手下有一女子,名叫花留香,外号孤峰踏雪,不仅人长得貌美,一身轻功也十分了得。玉川当晚将她叫到身前,嘱咐她如此这般,那女子领命,拜辞而去。
范世忠本是一个散游道人,正是数月前前往少陉山欲抓灵狐的道士。数月前他来到京中本欲投奔国师,苦于没有门路。后经旧友介绍,投靠在淮南王府上。淮南王府上多有能人异士,但似他这般投机取巧、曲意逢迎、奴颜媚上者也多,这些人莫不喜与他交往。今日会酒,明日观花,甚至聚赌嫖娼,渐渐无所不止,直把范世忠快活得恨没有早点来到京中。
这日范世忠并几个淮南王府清客相公在赛月楼上喝酒,酒过三巡,老鸨上来说道:“弊楼新来了一位姑娘,名叫留香,听闻几位雅客相公在此,要来献计,不知得允否?”
众人道:“既如此,怎好拂了姑娘美意,快请上来。”
不一会儿两个丫鬟簇拥着一个美貌女子上楼来,那女子怀抱琵琶,向众人行了一礼,便在一旁坐下,素手轻扬,洋洋洒洒弹出一首《阳春白雪》。期间不断拿眼睛在范世忠身上瞄来瞄去,于是同来之人打趣道:“范兄艳福不浅,这姑娘怕是看上你了。”
范世忠心中欢喜得意,越发与那女子眉来眼去。众人饮至深夜方散,与范世忠同来的清客相公们各自点了女子相伴,范世忠自然留了那叫留香的女子。
这人折腾一番后,范世忠沉沉睡去。留香轻轻唤了两声:“道长?道长?”见范世忠毫无反应,留香将手伸入她怀中轻轻摸索。果然摸到一物,留香取出一看,是一个灰布包裹的圆盘,正待打开看时,范世忠忽然睁开眼来,眼中清明,哪有一丝睡意?原来他早看出这留香有古怪,故意装睡,想要看她究竟。
当即范世忠跳将起来,一把抓住她臂膀,道:“哪里来的小贼,偷到你范爷爷身上了。”
留香挣开他手掌,转身欲逃,那范世忠岂容她逃跑?况且他日行千里,身法比留香只快不慢,一步跨下床来又将她抓住,喝道:“小贼,看我今天不把你毙了。”说着举起手掌,就要往她头上击去。
留香连忙跪下,求饶道:“道长饶命,小女子也是受人指使,求道长开恩。”
范世忠听说有人指使,略一沉吟,放下手掌,道:“何人指使你的?快快道来,饶你不死。”
花留香于是将玉川如何指使等事说了。范世忠一听牵扯到豫湘王,不敢擅自决断,遂带了花留香去见淮南王。
玉川与博容在府中等候,久不见花留芳回来,正在担忧。忽然有人来报:“淮南王到访。”二人对视一眼,都看到对方眼中的惊疑。玉川心想:“莫不是花留芳被抓住了?还是他登门到访另有其他事情?”无论哪种情况,躲是没有用的。当下镇定心神,对博容道:“你在此间稍待,我出去看看。”言罢亲自出门相迎。
及到门外,见淮南王站在那里,身穿绛红枫叶银丝锦袍,深目挺鼻,给人拒人于千里之外、生人勿近的压迫感。
玉川走过去,相互见过礼,玉川道:“不曾想五哥今日竟有空光临府上,实在是稀客。”右手往里一引,道:“里面请。”
淮南王靖铄一边往里走,一边道:“九弟你是个富贵闲人,平日游山玩水,哪知道做哥哥的每日忙于朝政,哪有这闲暇功夫。到时九弟你不理政事,也不常到哥哥府上坐一下,想来是我这个做哥哥的平时多有怠慢之处,叫弟弟你生疏了。”
玉川道:“五哥哪里话?小弟前日刚从南方回来,带了些新奇玩意儿,正想到哥哥们府上拜访,不想五哥就亲自上门了,倒省了小弟一番腿脚功夫。”
言语间二人已来到厅中,厅上西墙边一排放了四张靠椅,都搭着缎墨撒花椅垫,底下四副脚踏,每张椅子两边都有一对高几,几上茗碗瓶花具备。
玉川让靖铄在上首坐了,自己陪坐在旁。二人叙几句闲话,靖铄忽然道:“实不相瞒,为兄今日前来,有一物赠与九弟。”说罢,不待玉川细问,又向外间道:“进来吧。”
随着他话音落下,走进来两人,为首一人是个四十来岁的道士,身穿杏黄道袍,细眉细目,唇边三撮胡须,眼中精光闪烁,让人望之生厌。另一个是二十来岁的女子,颜色美丽,身材削长。玉川看见她,不禁心下一颤,这不是花留芳是谁?
玉川脑中急转,不知淮南王耍的什么把戏,一时没有说话。
那道士正是范世忠,当下跪地道:“贫道见过淮南王,见过豫湘王。”从进房间,花留芳就一直低着头,不敢抬头看玉川,此时也随之跪下行礼,但依然未曾抬头,瑟缩在范世忠背后。
靖铄露出一丝笑意,淡淡道:“起来吧。”“是。”范世忠随之站起。靖铄向花留芳道:“你也起来吧。”花留芳飞快抬眼看了玉川一下,又低下头去,站起身退在一旁。
靖铄看了看玉川脸色,见他脸上阴晴不定,暗笑一声,脸上做出一派坦然神情,道:“这是我府中高士范世忠道长,昨日他向我禀报,说有一小贼盗取他身上法器,被捉住拿赃后居然谎称自己是九弟府上之人。我心想这小贼真是胆大包天,居然敢将脏水往亲王贵胄上泼,实在是大胆之极。哥哥我当时就想斩了她,以阻悠悠众口,洗刷九弟清名。但又想,她既污九弟之名,想必九弟比我恨他更甚,不如交由九弟亲自斩杀,岂不叫兄弟痛快,又更近你我兄弟之情?”
玉川已神情淡然,看向花留芳的眼神果如不认识一般,道:“既如此,多谢五哥。”
“另外还有一件事,范世忠道长之前偶得神仙赠与一物,名曰‘琉璃盘’,此物听说对凡人无用,但对修仙练道之人却大有助益,日前道长将此物献给为兄,你知道为兄向来对修道之事毫无兴趣,听说九弟你最近开始钻研修道之事,不如就送给九弟,若他日果真修成正果,升仙成佛,也别忘捎带下哥哥。”说完哈哈一笑。
他眼神示意范世忠,范世忠会意,从怀中取出一个圆盘,那盘似玉非玉、似石非石,颜色有如金丝楠木,里面刻着类似凤凰图腾的繁复花纹,雕工精细,显然并非凡品。
靖铄将琉璃盘递给玉川,看了看日影儿,握着玉川的手道:“时候不早,为兄先回去了,他日得空,必到哥哥府上坐一坐。”
玉川此时心绪混乱,对方行为完全出乎他意料之外,一时恍恍惚惚,将淮南王送至门外,又折转回来。见花留香仍站在那里,他眼射寒光,将桌上茶碗掷往地上,‘噹’一声,茶碗碎裂,茶水溅了满地。玉川脸如寒霜,冷冷道:“你可知罪?”
花留芳扑通跪倒在地,磕头如捣蒜,道:“属下有负王爷所托,请王爷恕罪。”
玉川冷哼一声,道:“你事情败露不即刻自尽,反说出本王来,现在居然有脸求饶?”他目光凌厉,向外喝道:“来人,拖出去斩了!”
两个侍卫应声而来,将花留香拖了出去,花留香一路哀求,呼叫连天,道:“王爷饶命!王爷饶命!”玉川只当不闻。过一会儿听得院中传来一声惨叫,混合着刀刃破空声、鲜血喷溅声,料想花留芳已然被斩于院中。
博容听得响声,从东厢房中出来,见花留芳被斩,料想事情败露,微一踟蹰,向前厅走去。
博容走进厅中,见玉川面色不豫,椅边几上放着一个似玉非玉、似石非石的圆盘。走过去拿在手中,道:“这就是那琉璃盘?”
玉川叹息一声,走到椅中坐下,道:“我这五哥可真是非同一般,不但绝口不提我派人盗窃之事,还巴巴地将这琉璃盘亲自送来与我,这下不承他的情也不行了。”博容也暗暗叹息。
琉璃盘既到手,二人次日就动身往天虞山而来。路上耽搁月余,及至七月底方赶到天虞山。
到得山上离境寺中,不料空尘住持告知灵狐不在寺中,玉川心中一沉,竟站立不稳,摇摇晃晃跌坐在地。待要下山去寻,却又哪里寻去。玉川执意要留在寺中等待,博容等苦劝无效,倏忽间又过了月余,从京中传来一个消息,让玉川不得不返回京中,灵狐之事,自此成为玉川一块心病,若有人提到与灵狐有关的事或字眼,轻则惹其眼泪连连,重则招来杀身之祸,这些乃是后话,此处不做细表。
却说芜幽独在山中修炼,心无旁鹭、清净无尘,练了半年有余,伤势痊愈,自觉修行也有增进。一日,芜幽闲来无事,收理衣物时发现一块淡紫色福寿双全玉佩,忽然想起玉川来。这一来就想到他让自己在离境寺中等待,说三月内必回的承诺,又想起他临别时依依不舍之情,芜幽心中一热,想这玉川实在是世间除了姨母外对自己最好的人。虽然他是人类,脆弱又短命。但芜幽还是开始想念他,这念头一开始,便在心中生根发芽,逐渐壮大。某日,芜幽终于决定,要到离境寺中寻找玉川,至于找到玉川要做什么她倒没想过,只觉得想见他一见。在这之前她需要先向姨母辞行,于是收拾包袱下到少陉城中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