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虞山作为南方大岳,巍峨壮丽,气势磅礴。整座山峰像一只昂首挺立的海豹,静静地凝视着东方。
甫一踏上天虞山,菲若就感觉到一股无形之力透体而过,随后便觉头晕目眩,四肢酸软无力。原来这山上设有阵法,但看身旁了改和尚殊无异样,料想这阵法只对方妖类有效,対常人则毫无影响。
她连忙镇定心神,暗施术法抵挡。这阵法法力不强,只能抵挡修为粗浅的妖类,对菲若而言,只是最开始感到一阵不适而已,之后便行动如常。
到得寺中,众人见二人迥异情况,香客们远远躲开。一个僧人最先看到了改和尚,正待招呼,随后看到他双手被缚,全身衣衫褴褛,又看到他身旁一脸杀气的菲若,愣了一下,之后惊叫一声,转身飞奔跑回殿里,想来是禀告师长去了。
不一会儿从殿里涌出十多个手持棍棒的和尚,一个为首的道:“这位施主,不知为何绑缚我十三师弟?到弊寺又何贵干,还请放了我十三师弟,再行相商。”
这为首和尚约莫三十出头,长得文质彬彬,倒像个读书人一样,菲若觑他一眼,扬声道:“你们离境寺的主持呢?让他出来跟我说话。”
那文质彬彬的和尚竖右掌在胸前,道:“阿弥陀佛,师尊他一心向佛,潜心修道,不问俗事已久,施主若有指教,告知在下即可。”
菲若横了他一眼,冷哼一声,道:“那要看你够不够格了。”话音一落,她袖袍翻飞,一道一丈来长,一尺来宽的冰柱向他激射而去。
了改和尚叫道:“行正师兄,小心了!”
那叫行正的和尚早在菲若说话时就已暗暗提防,此时见她一举手间已发出一道冰柱,还未靠近,便觉寒气凛洌,心想这冰与自然结成的冰不同,不知有何玄机,还是小心应对为妙。
他将手中禅杖用力往身前土中一插,禅杖没入土中尺许,稳稳立在地面,双腿分开,膝盖弯曲,稳扎步与地面,右手平托胸前,左手结成佛印。随着他左手掌心向外翻出,禅杖顶端圆珠忽然光芒大放,射出万道金光,激射而来的冰柱霎时间被笼罩在金光之内。
冰柱被金光所阻,停在半空,金光中似乎还有无数细小的佛家卍字符号源源不断地注入冰柱之中。那冰柱在金光笼罩中,似被这卍字真符不断吸蚀,越缩越小。
菲若冷笑道:“臭和尚,是有些本事啊,不过这还差得远呢。”接着她一旋身,又射出六道冰柱。
行正对付一道冰柱还觉得轻松,但一下子射出六道冰柱,无论如何也无法消化,当下拔出禅杖,在身前舞得密不透风。
周围站着的和尚见行正陷于危局,纷纷上来相帮,持棍向菲若身上砸去。菲若行动如风,来去无影,众人连她的身影都未看清,便觉腰上被人一拍,或腿上被绊了一下,咚咚咚咚摔倒在地。
行正好不容易挡开冰柱,见同门师兄弟都已倒地哀嚎不已,心知不敌,但当此情形,也不容退让,当下牙邦紧咬,已下了舍身护寺之心。他向地上躺着的一个师弟使眼色,示意他去请方丈师尊,口中大喝一声,道:“妖怪,今日我与你同归于尽!”
行正盘膝而坐,双手掌心向上分放两膝之上,双眉紧闭,浓眉紧皱,口中念道:“离婆离婆帝。求诃求诃帝。陀罗尼帝。”正是七佛灭罪真言。念咒毕,自他背上飞出一个巨大的卍字佛家真言,那真言足有一人大小,金光耀目,如真佛降世般莫可逼视。菲若下意识遮了遮眼睛。
众和尚见此情形,皆耸然动容,落下泪来,凄凄叫道:“师兄。”悲泣抽噎声四起。菲若见身旁的了改和尚也是如此神奇,问道:“怎么回事?你们一个个都抽抽搭搭的,我又没杀他。”
了改和尚望着她,双目含泪,怒道:“你不杀他,他却要跟你拼命,这跟你杀了他有什么分别?”
原来行正所施术法为离境寺七十二佛法中的舍身降魔法,法术施展时,是将真元凝于体外,已成实体。这样虽然攻击力斗增十倍,但对方每一次攻击也都是打在真元之上,实在是一招于对手同归于尽之法。
“什么?”菲若也是一惊,他与这行正和尚没有半分仇怨,自然不愿杀他。见他脸上金光流转,且越来越亮,渐渐遮盖住本来颜色,顿时猜到了七八分。
当下不待对方攻来,右手拈个法诀,指向半空中那巨大的卍字真言,一束白光从她手中射到真言之上。菲若催动真法,把那真言直往下拽,真言开始闪烁几下,渐渐平静下来,降下半空,随着白光指引退到行正身体里。
卍字真言退回行正体内,他立即睁开双眼,看着周围有些茫然。本拟此次必将殒命,不想对方并不应战。
菲若不愿再与这帮和尚纠缠,化作一道白光越过众人,向里间飞去。
飞到一片竹林处,看到一个白发白须的老和尚腾空而来,料想是此间方丈,便现身落到地上,喝道:“老和尚,你把我外甥女藏哪儿了?快快交出来,不然我拆了你这间破庙。”
空尘圣僧今天本在竹林精舍中修研佛法,忽闻弟子来报有大敌来袭,遂撇下报信弟子,匆匆外寺中赶去。在山上时就看到一束白光在寺庙上空穿梭盘旋,似在搜索着什么,料想是妖道所化,催动真元,加快速度向白光处驶去。
不想那白光在寺庙上空转了几圈,又折转向山上飞来。眼见白光渐近,空尘正待施展佛法,那白光忽地落到地上,现出一个女子身形,一开口就喝问要人。
空尘一时摸不着头脑,问道:“这位施主,你外甥女系谁?为何到我寺中来寻?”
菲若道:“老和尚,你休息抵赖,你寺中不是抓了只狐妖吗?”
“哦?你是说那位灵狐施主?施主误会了,那却不是弊寺抓来的,而是受人所托,暂由弊寺照料的。”
菲若听说芜幽果真在寺中,放下心来,想起刚才与寺中僧人相斗,实属不该,欠身行礼道:“圣僧恕罪,小女子寻人心切,刚才与贵寺诸大师动手,实在罪过,还祈圣僧宽恕。”
空尘将她扶起,问了缘由,菲若将芜幽如何走丢,自己如何听说了改和尚之事,又如何与他上寺中寻人一一说了,当然其中打斗情景均一句带过或略过不说。
空尘听他说完后心中疑惑,这了改是如何知道那灵狐来到寺中的?略想了想便想通其中关节,想来定是了改扯谎,却歪打正着恰好撞上。当下也不揭穿,只将菲若往天池上引去。又一边向她说了玉川、博容二人将灵狐交托离境寺的过程。菲若听得他所说,便知自己被了改和尚所骗,心想:“这贼和尚,果然骗我,待哪日叫我逮着机会,定整治整治你。”但现听芜幽受伤,十分着急,无暇与了改计较。
空尘将菲若带到天池,芜幽看到菲若,心中欢喜,挣扎着动了几下,菲若见状,抢上将她抱起,看她疲弱的样子,禁不住红了眼眶,道:“你怎么会变成这样?是谁伤了你的?”
芜幽抬抬眼皮,显然是没有力气说话。菲若眼泪滚将下来,道:“我先将你带回去,为你疗伤。”说着抱起芜幽,就要施法离去。空尘连忙拦住,道:“这灵狐乃玉川公子委托弊寺照看,若施主就此带走,玉川施主回来弊寺怕无法交代。”
菲若道:“我是她姨母,难道还会害她不成?若那人回来,你只说芜幽被家人带走就行了。”菲若抬步欲走,又被空尘拦下,道:“非是老衲小人之心,只是受人所托,理当忠人之事。施主空口无凭,如何证明是这位灵狐施主的家人呢?”
菲若想了想,对芜幽道:“你告诉这位大师,我是不是你姨母,是的话就眨两下眼睛,不是的话就眨一下眼睛。”
芜幽轻轻眨了两下眼睛。
菲若向空尘道:“这下大师该相信了吧?我这外甥女伤势不轻,小女子忙带她去疗伤,就不叨扰大师了,它日有机会,定当登门拜访,就此告辞。”话音刚落,一人一狐化成一道白光,向山下飞去,不多时就消失在视线里。
菲若将芜幽带回少陉山狐狸洞中,将她放在床上,自己也在她对面盘膝坐下,接着她双手握兰花法诀,交叉胸前,闭目凝神,柳眉微蹙,数息后额间豁然亮起一道白光。她双目斗然睁开,朱唇微启,一枚白色内丹缓缓升至二人上方。
紧接着芜幽似被一股外力牵引,头微微上扬,绿色内丹从口中飞出,也升到二人上方,与菲若那枚内丹纠缠对峙。
两珠如陷入漩涡之中,你追我逐在二人上方不断盘旋,越转越快,到后来只看到一圈白绿交错的光影,两珠你中有我,我中有你,无法分辨哪是白珠,哪是绿珠。
旋转还在加快,且光圈渐渐缩小,眼看光圈中心已没有半点空隙,忽然光芒斗亮,将整个洞穴照得灯火辉煌,如烟火升空,释放辉煌的一瞬过后就渐渐暗淡下来,洞内光亮渐暗,最后只剩下内丹周围一圈光晕闪烁。
而此时,两枚内丹已合为一体,变成一颗较大的圆珠,较之白珠为绿,较之绿珠又白。从菲若口中,有源源不断的白气注入其间。过得半响,芜幽感觉体内酥酥麻麻,似身上每一根神经每一个细胞都是伸展呼吸,这酥麻感直传到心底,她顺势头往后仰,口中吐出一口浊气。
这口浊气吐出后,她也像精神被抽干一般,软软倒在床上。
菲若右手一招,那合体内丹分离开来,白珠回到菲若体内,绿珠也缓缓降到芜幽口中。
菲若探她脉搏,知道性命已无碍,放下心来,道:“我还要回少陉城中,出来十多日了,相公还不知有多担心。你在洞中好好将养调息,我得空回来看你。”又嘱咐了她一些修炼、饮食等事,便出了狐狸洞往少陉城中去。
芜幽就此在洞中修炼,日夜不缀,早晨在山间石上吐纳,吸收天地日光精华。夜里在溪边静坐,吸收月光精华。一心只在修道上,不为外事介怀。
另一边,玉川与博容回到京城,想自己向来与淮南王不睦,如何才能向他借得琉璃盘?一日,博容与玉川同游湖边,见玉川愁眉不展,料其心事,献计道:“听闻淮南王素喜收集天下奇珍之物,公子何不将府中那东海夜明子母珠拿做交换,换那琉璃盘来呢?”
玉川道:“不是我舍不得那东海夜明珠,只是一来这琉璃盘在范世忠手上,并非在淮南王府上,不知道他是不是愿意交出来。二来,就算他有心交出,想这琉璃盘他本就不是正大光明得来,如果交出来,不是自己承认偷盗之事?我这几日思前想后,所以才不知如何着手。”
博容微微一笑,道:“这点我也想到了,所以回京这几日已经派人将这范世忠的底细打探清楚。”玉川一听说,不啻于拨云见雾,一语惊醒梦中人。因问道:“博容有何高见?范世忠其人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