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音蛇王以乐曲御蛇的同时亦能使乐曲攻击敌方心脉,但居然也不占上风。”
梅止微凝了凝眸,没有出声。这曲《海青拿天鹅》起头舒展温缓,正如曲中海青在山水辽阔中起飞般轻快舒意,随着曲深,天鹅出现,音乐略显活泼,而待到两方相遇,海青出击,曲声嘹然,阴沉刚劲,婉若海青出击前的宣战之声。随后,两方相击,音乐骤变,奔放开阔,海青与天鹅之间的斗争随之展开,静静夜色中,仿若一场厮杀在黑暗中进行,海青疾鸣,天鹅反扑,琴笛琵琶三声和起,互不相让。
暗夜中的两名琴笛奏者听得那琵琶声愈来愈盛,犹如愈战愈勇的海青,心下都忍不住赞叹,乐者好技艺!也便生了几分英雄相惜之意。
曲色也缓了下来,不以急斗,反而缓起。疲于抗击的天鹅顿时化成了水中的青蛇,滑溜难抓,深潜入水。见此之状,李清流扫弦转音,亦化猛为柔,但至此一来,便难挡四周蛇群靠近。思及此处,她音色又变,改以清灵之音,笛悠琴扬,琵琶叮呤,而李清流在巧灵之音处又加些久高音,而她欲高,琴声便急,她便又随之而弱,蛇群时进进停,倒也未向前多少。
醉梦华:“这样下去,早晚那些蛇会进到庙里。”
梅止却在听到那琵琶音的规律后,轻挽了挽唇,道:“她在等。”
“等什么?”
“机会。”
说着,琵琶声又扬,而随之又弱,黑暗中的琴者不明所以,亦跟而上,这般反反复复数次过后,在又一次琴声欲跟起时,突然琴弦“铮”的一声,断了。
李清流听到那音,忍不住笑了。等的就是现在,随之,她重续那曲《海青拿天鹅》后半段,蛇已化鹅,自无可逃。海青展翅,索喉无命,铮铮清亮,琴已断弦,笛声独支,李清流正欲换曲,却听那笛音斗然升高冲夜而起,随即在最高中骤停而止。庙外,蛇群被那笛声所摄,再未向前半步。
“姑娘好技艺,好心思,好巧妙。”
连连三个“好”字,三音皆息。
“过奖,久闻双音蛇王以乐御蛇,更能在同时以乐攻心,今日得见,三生有幸。”
“却是破不了姑娘一曲《海青拿天鹅》。”
“清流并未胜,蛇王不必在意。”
她谦虚的言了一句,那暗中的人随即道:“你先以乐压上,发现我们改以轻音过后又以巧制之,你又发现但凡你乐微高,我便会随之拨弦跟上,你便时不时高几个音,我为了夺回对蛇儿的控制权也只好跟上,但你你次次只弹那几个音,我也只跟那几个音,却没想到,你之琵琶弦却比我这把青桐弦好上不少。”
“蛇王乃琴界名家,应当早发现了。”
“是,却是高估了这琴。”
他说着,一掌扫过,那琴便断成两半。李清流闻听这声,微有不悦,却是道:“不知蛇王与夫人深夜造访,所为何事?”
“本为师无月遗物而来,但既以乐输人,无甚好说,也无甚强求。今日姑娘之乐,浩大而不失灵巧,幽沉却不显迂闷,他日若见,再向姑娘讨教一曲。”
“蛇王大度,李清流不甚感激。讨教不敢,蛇王有意,切磋一二倒是无妨。”
“叨扰,告辞!”
“蛇王请。”
待听得外围蛇群皆退,她霎时松了口气,这才发现,手心处竟微微出了汗,实际说来这回她并没有必胜的把握,白日强收攻入陆玄英那道力导致她内功微损,再加上下午与梅止动手,这一天下来,她真气耗了不少。而双音蛇王并非只会以音御蛇,他们的武功也是江湖中的绝然高手,真若动手,她以一敌二再加那么多毒蛇,她并没有胜算。
如此他们肯退,倒真是上天保佑了。
收了琵琶,再看一旁的无愁坐在那里一幅乖乖的模样,她笑道:“把你给忘了。”
说着,抬手一指,解了无愁的穴使其重复听感。
而远处林中的梅止与醉梦华见其退敌自保,也是松了口气。
“时隔多年,李姑娘的琵琶技艺还是这般深厚。”
梅止点了点头,道:“周镜兰虽宠她,却有两件事对她从未放松,一是练琵琶,二是早起练功。”
说起来,虽然那时周镜兰明知李清流经脉阻滞,不是练武之才,却依旧要其每日早起练一个时辰的基本功。刮风下雨,皆不许其懈怠。
“走吧。”
“去哪儿?”
“回客栈,明天去黄都城。”
李清流虽未将钥匙给他们,但却说了那钥匙应该与柏持风有关。既知此线索,拿不拿到钥匙也无甚重要,她定会去的。
第二天一早,梅止从客栈楼上一下来,便见楼下坐了个熟人。红衣红衫,淡妆浓抹,一头长发以数根木簪挽起落在脑后,额前齐齐的刘海下是一双乌溜溜如碧玉珠似的双眼,眼角下,是一颗细细的红色泪痣,不是绝色却有几分寻常女子不存的娇俏豪爽。
她坐在桌前低头“刺溜刺溜”的扒拉着那一碗面,边吃边拿着筷子对小二道:“再来一碗,加葱多放醋。”
“姑娘,您已经吃了十一碗了。”
小二有些担心,他从未见过这般能吃的姑娘,这万一要是吃出了什么事儿来,可怎么说哟。
“十一碗,怎么没感觉饱呢。”
“您还没饱啊,我这看着都觉得撑了。”
“好吧好吧,那就算了,偶尔吃了半饱对身体也有点好处。”
半饱……。
小二此时的脸上已经挂满了震惊与难以置信,以及,还有那么一丝拉无奈。将最后一根面条吸进肚,她一抹嘴,这才看到从楼上下来的梅止,起身连忙又在嘴上多抹了几下,确定擦干净了,才出口:“主人,我回来了。”
梅止低头看了眼她碗里沾着的葱花,坐下抬手给自己倒了杯茶,问道:“面好吃吗?”
“还行。醋比梁州那边的正宗点,面的劲道差了点,量也少。”
在梁州那边,十一碗应该能吃个七分饱了。
“梁州那儿情况怎么样?”
“欢喜在那儿盯着呢。是沉思前几天从我那儿路过,说您让他去流安城换静坐,我琢磨着您可能也需要我回来支援一下,刚好我回来跟您报告下情况。辟行魄在那儿鬼鬼祟祟的早出晚归,除了跟几个我们已知的细作勾搭之外,就是去千媚阁寻欢作乐,那个千媚阁也古怪的很,我跟欢喜探过几次,都失败了。不过,我听给千媚阁供香粉的商铺老板说,他们那儿有几种胭脂用的特别快,那几种花粉我跟欢喜对这块没什么心得,只能先回来,有空我跑趟鸳鸯楼去问问。”
鸳鸯楼是江湖中最大的花楼,坐落在巴东附近,楼分东西,东为鸳,西为鸯,鸳楼中多是风流俊俏的小倌,而鸯楼则如常般花楼,皆是貌美如花的姑娘,传闻鸳鸯楼的老板玉桃儿媚骨天成男女不拒,所以开了这鸳鸯楼,既供自己取乐,也供江湖众豪前来共赏佳人。楼中男女姿容皆是上品,绝非寻常花楼里的姑娘小倌都能比拟的。而对于脂粉香膏的分类了解,自然也是最熟的。
梅止捏着杯子思了思,道:“这事儿我回头让醉梦华去查,我有其他事要你去办。”
“什么事?”
“这事儿你还是让柳红漱去查吧。他与玉桃儿还有几分旧情,我去了担心自己回不来。”
醉梦华伸了个懒腰,从楼上也下来了。开心连忙起身,道:“醉公子好。”
“好好,坐吧。我们这般常见,你还这么客气。”
“是主人说的,为人应知礼。”
“有些礼啊,是应该知,有些,不知也没事。更有些,不必有礼,甚至,应该无礼。”
“啊?”
开心不太明白,醉梦华上前坐下,抬手给自己倒了杯茶,道:“你以后就明白了。小二,上菜。”
“梅止你让开心欢喜去梁州查什么了?”
“辟行魄的目的。”
“辟行魄啊。擘涛天二把手,查到什么了吗?”
“还没有。但是我大概知道他想做什么。”
“说来听听。”
梅止抬指敲了敲桌子,道:“五年前,我们与擘涛天一战,虽没将他歼灭,但他因旧伤未愈败亡而逃,我想,他一定会想办法先恢复他所受的旧伤,再观这几年,魔教四护法中除了许六安与霍九天常在江湖走动,还有,便是魔教的八堂斩龙侍,但有两个护法,却极少露面,一个是辟行魄,另外一个,我们还不曾见过,也没查到过什么消息。”
“你觉得辟行魄和另外那个没露面的护法在帮擘涛天找恢复内伤的方法?”
“有这个可能。”
“那你可有想到他们用什么方法帮擘涛天恢复内伤?”
梅止摇了头,医学浩瀚人体复杂,且他对擘涛天所受的伤情如何并不清楚,无法裁定他打算用什么办法恢复自身,但他定会找复气自身之法,以免五年前之败战再次发生。
醉梦华想了想,道:“你有没有听到江湖传闻的一种神丹。”
梅止:“什么?”
“九境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