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婉容知道凌锡坤会来找自己,却没想到他回的这么快。
寂寥阁中,凌锡坤听她说完陆正平失踪始末,待听到来助之人说是他的朋友时,眸色微亮,淡不可察的笑了笑,算算,慕佛子差不多有五年不曾下山了。
“掌门失踪之事,我以他伤重在我处休养暂瞒了下来。”
凌锡坤:“嗯,可知他大约向何处而逃?”
“不太清楚。外围的侍者也没看到他,这三天我已差了近卫将附近百里全部查过,并无踪迹。”
陆正平失踪之事不能张扬,只能暗查,但奇怪,魔教怎么会突然过来,若说是想将古津豫帆尽数全毁,来的人又太少了,而且也没什么计划,就这样突袭又撤退,所为何事?
“可查过地牢之内是否有失?”
相婉容:“看过,并无异状,人也在。”
凌锡坤却是不放心,道:“我再去看一下。”
“嗯。”
看过地牢里的人确实没事,凌锡坤也没再回寂寥阁,掌门不在,一般来说门内会由八大长老之首来负责,其次才是左右帆使,但八大长老之首的风优烈前几天有事外出去了分部,现在已经在赶回的路上,凌锡坤又调了附近的人手过来,顺便把魔教入侵后的其他事务一起料理了。
门内人虽有损失,但好在有慕佛子留下的药丹,除了个别当场亡故的,其他人也已经恢复了七七八八。除了陆若词,他强受一掌,体内经脉脏腑皆大受重创,没两三个月,是不能动武了。凌锡坤去看他时,他正躺在床上捧了本书读着,若不是凌锡坤在门口站了半天发现他一页都没掀,怕是就相信他真的修身养性,读书宜情了。
“既然门内不稳,怎么跑到我这儿清闲了?”
倒了杯茶给他,慕佛子重新提了笔,师兄妹几个中,他是最少涉入江湖的一个。周镜兰的深谋远虑,玉横尊的翩翩文雅,李清流从容慧智,而他慕佛子,却是最普通的一个。
但,普通倒也是好事。
画案之上,他墨笔不断,画作渐成,点笔描边起墨加彩,一幅清爽大气的昆仑图渐有轮廓,每年这个时候,他都会画幅昆仑群山图,一为记念,二也是打发时间。
凌锡坤:“掌门失踪。门内多加寻护却找不到人,我想去找月霞韵帮忙。”
慕佛子蘸了蘸墨,道:“打听消息的话,无镜派应是首选。他们做情报信息生意近百年,根基深厚,分部眼线众多,怎么不去找他们?”
听他这么问,梅止啜了口茶,蹙眉道:“孟老先生已重回无镜派。”
周镜兰在时,与无镜派的钟晚声感情极好,但无镜派的老爷子孟如风却对她意见很大,他认为周镜兰身为女子却在江湖中太过耀眼,有违女子妇德,因此常针对于她。尔后李清流受陷后,无镜派从中想必也做了不少手脚。对于这样一个门派,凌锡坤不敢说信任。
慕佛子住了笔,道:“除了玉色,你也可试试去寻梅止。”
凌锡坤:“他有魔教需要对付,非为必要,尚不想惊动他。”
“也是。对了,山下的阵法我过几天会重新改换,以月为导,星为引,峰高为指,雷以动之,风以散之,雨雪皆住,遇雾则变。八门换八门,共计六十四,而只其一为生。以天之异样随之变动,你下次要来之前,最好先找小师妹好好问问怎么进来。”
昆仑山下的阵法,往常每隔三月便会换一次,防人多试而闯。阵法按其作用不同分为,厄阵,困阵,迷阵、知阵四大类,昆仑山下所设之阵皆是三类而共出,相合而用,阵套阵阵中阵,一般来说,阵法所套越多,则需之解之也愈麻烦,而且像这般以天气变化而变化的阵法更为难破,对设阵解阵的要求也更高。凌锡坤虽没问为何会将阵势加强到这个地步,但大概也猜的出来。
凌锡坤:“阵是李姑娘设的?”
慕佛子耸了耸肩,随手推开了案前的木窗,折鱼正在不远处的广场上练剑,见慕佛子看向自己,便是练得更起劲了。
“阵是她设的,我稍做了些修改,她初设的阵太过凶残,我担心万一有人误闯进去了准没命,把其中的厄阵稍改换成了困阵,然后加了知阵,这样一旦有人闯进来困住,我就能知道。实话告诉你,这阵我现在都闯不过去。我一直担心万一她在外面把解阵的方法忘了,那我可能要一辈子困在这山上了,所以你这次出去刚好也帮我确认下她能解掉这阵,否则,我就得跟我这个傻徒弟,还有二师兄在这山上过一辈子了。”
凌锡坤给自己加了杯茶,不知道该怎么接这话。
慕佛子半天没听见他说话,回头一看,他正盯着手里的一卷纸轴。
“这是什么?”
上前,二话不说将纸轴抽了过来,凌锡坤伸了伸手想阻他拆开,却又将手缩了回去。慕佛子打开那画轴,却发现上面是空的。
“空的?空的有什么好看的?”
凌锡坤无奈,只好将牡丹花会师无月被杀之事告知了慕佛子,待听到他找了画师准备摹画师无月的肖像送给自己的时候,慕佛子忍不住笑出了声。
“哈哈哈,你居然做这种事,要是被你门里的人知道沉默寡言威严浩荡的凌帆使居然找人画美人图,不知道心里作何感叹?”
凌锡坤正色:“做人何必管别人说什么。”
“后来呢?那位第一美人不许你画?”
“不是,是她被杀了。”
等凌锡坤把事情的始末,以及打探到的李清流在楼中被围之事一并说完的时候,太阳也将下山了。
七天后。
李清流一行终于在这天的傍晚到了黄都城,在望见黄都城城墙的时候,几人正感叹路途遥远来此不易,坐在马上独自练马术的无愁却突然愣了一下,手上一紧全身皆抖,立时勒的身下的马嘶鸣一声仰首狂奔。李清流正与梅止、醉梦华牵马走在后面,突见这般情况,一愣却是未耽搁半点时间,人已运起轻功追了去。
马疾蹄飞之下,无愁朝着黄都城愈来愈近,看着那座似曾相识的城墙、以及墙上黄色的帷旗,还有“黄都城”那三个大字,她只觉中剧痛无比,好似千万条钢针直入脑间,零零散散竟有部分回忆涌入眼前。
“爹、娘,我不要,不要扔下我。”
“救命,救命啊。谁来救救我?”
“放开我,放开我,别碰我,走开!”
雨,似乎有雨,又好像是一个很黑的地方,一双大手摸在她的身上,她反抗,却被人打得毫无还手之力,那手推着她来到一座高崖上,然后狠狠的一推。
“啊!不要!”
李清流正在门外煎药,听到她的喊声扔了手里的扇便跳进了屋,人到床前还未开口,无愁一个起身就扑进了她怀里。
“清姐姐,你别走,别扔下我。”
“我没走。你从马上掉下来,我接住你了。别怕,别怕。”
拍了拍她的背,安抚了些她的情绪,李清流扶她重新坐回到床上。梅止与醉梦华听到动静也入了屋,但见此状况,且无愁只穿了件单薄的里衣,他们也不方便待着,便又退出去了。
片刻后,待无愁终于稳住了情绪,李清流帮她简单的披了件外衣,请梅止为她又诊了次脉,却是又如之前一样,脉相奇特。梅止暗暗朝她摇了摇头,表了此意之后,李清流安排了无愁躺下休息后,两人来到了院子里。
这院子,依旧是周镜兰当初买的,地点就在黄都城外的远郊,离城不远,无愁落马昏迷,他们也不好再入城寻住处,且此地幽静,作为住所极为合适。
院中,李清流望了眼房间,蹲下身继续拂扇扇火,道:“她落马时你帮她诊的脉时说有些不对劲,是什么意思?”
梅止从旁边拎了个小凳子坐下,拢了拢袖子盯着药罐里褐色的药汁,道:“虽只有几瞬间,但那时她的脉像确实发生了变化,如果依那时脉象来看,她脑部受创,经脉受损所以功力被限难以发挥,另外……。”
“另外什么?”
“另外,她应该嫁过人。”
李清流笑,盯着他的眼里满是盈盈水色:“哦,这你是怎么号出来的?”
梅止避开她的目光,道:“她,曾经小产过。而且那时脉象看,她应不只小产了一次,应当有数次之多,且……。”
“且什么?”
“且她这数次小产,皆在她十五岁之前。”
数次小产,且都在十五岁之前。李清流扇火的手慢了慢,周镜兰之前总说,女孩子太早嫁人生孩子极易难产从而没了性命,甚至在她表示喜欢梅止时,还极为严肃的警告她十八岁之前不许有过分的发展。她虽不知无愁的年龄,但观其言行,也应与自己差不了多少,竟已遭受了这么多苦难。
“唉。”
她微不可闻的叹了口气,却也没办法再说什么。这种事,她除了感叹与同情,也实在是无能为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