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年前,我第一次见她时,她刚好被魔教围困,虽身受重伤,却毫不张皇失措,一剑在手,血刃暴徒。后来,她与梅止、凌锡坤合作,共除魔鬼两族。当时的江湖,比起现在隐暗难明的形势是明面上的一片杂乱,她先是以计拆了魔鬼两族的合作关系,又与梅止设计击破魔族各个分部,揪出当时武林门派中的各路魔教奸细,最后,联合北冥遥、凄梦、凌锡坤以及泰祖明和梅止一起围缴魔族。
当时,魔教的教主擘涛天为得到《苦真鬼诀》,将江湖上的那些小门小派与普通百姓近三千人当做人质在手,要求周镜兰独身来魔教交换这些人的性命,当时的她,其实并没有去的义务。”
“什么意思?”
踢着路上的小石子,醉梦华道:“因为第三年的时候,也是牡丹花会,魔教设计决杀令的目标是她的师妹,李清流。”
“这又是为何?”
“魔教手段罢了。早在牡丹花会之前,鬼族受魔教利用,残杀生灵百姓,破坏林州护水坝导致水坝崩塌,数十万无辜百姓流离失所命丧洪水,而这一切,都被推到了李清流的身上。还有巴东火灾连烧数日,封州挖眼杀手作乱,被抓后言行之中意指是受李清流指使。”
“这种指控,毫无证据,脑子有病的人才会信。”
醉梦华笑了笑,望了眼身后的繁江闹街,道:“没错。但当时江湖众人全都信了。无论周镜兰怎么解释都无用,众人的态度就是将前来参会的李清流直接杀除,净世天华的人更是目的明确,直接动了手。周镜兰再是精明善谋也没料到这种情况,当时的李清流刚刚过了十七岁的生日,天真烂漫中还带着点被娇惯过度的任性,却没想到一夕色变,那些往日慈祥亲切的江湖同盟一转眼便将利剑刺向了自己。周镜兰武功再高,也不可能挡得住,我受她之托,将李清流从会中带了出来。”
“后来呢?周姑娘……。”
“还好梅止察觉异样,差了洛阳附近的长眉、芭蕉、笑狮三人去救援,救了她脱险。长眉死于碎心掌,芭蕉被乱箭活活射死,笑狮保了一条命,失了一条胳膊。”
柳红漱暗叹了一口气,他想,笑狮大概最后也没活下来,因为现在梅止身边的十八卫,只剩了四人,开心、欢喜、沉思、静坐。
“再后来,零零碎碎也不过都是后话了。她因护师妹,被江湖唾弃,甚至有人怀疑其能如此快速凌厉的铲除魔教,也有可能是魔教暗桩,目的是以此赢得江湖权势威望,好登江湖龙头之位。更有传言,李姑娘乃是魔秧转世,留之祸乱天下之言。这个江湖中,一旦众口铄金,你便百口莫辩。真真假假,便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们会倾尽全力去证明,他们所认为的,就是真的。”
“怪得不得你说她当时并无义务去救那些人?要我说,应该看着他们死才对。”
醉梦华拢了拢袖口,两人早已走出那片繁华街市,此时的这片巷中,一片寂静,唯留天空星点皓月当空。察觉了自己的脚步所向,醉梦点哂然一笑,道:“不知不觉,居然到这儿了。”
“哪儿?”
柳红漱四周环故了一眼,没察觉这附近有何不同。
“你继续说,后来呢?周姑娘为什么还是去救了他们?”
“她终究是心软。当时她因李姑娘之事,已被追杀了一年多,为了不牵连众人,她极少与我们联系,或许,她当时也不敢再与我们联系了,她想来已开始担心同盟之谊友人之善到底有多少真情,那一年多,我与梅止以及北冥遥、凌锡坤既要对付魔教鬼域,又要稳固这令人厌恶的江湖,还不停的在寻她们的消息。偶尔收到的,也都是些坏消息,她们受伤了,被抓了,逃出来了,又受伤了,又被抓了,被欺负了,中毒了。后来再见,便是擘涛天的神功久练不成,挟了江湖众派以命相要挟她独身去魔教交出《苦真鬼诀》全册,她当时,已身中剧毒。说来,这毒还是拜你所赐。”
“这话从何说?”
“百花残的云英九针。”
柳红漱善制毒用毒化毒,云英九针是他所特制一种毒药,中毒者会缓慢的体僵而虚,四肢无感,若无解药,最后会全身发僵发硬,五脏六腑亦是如此,死的极为痛苦。
“但这毒非常好解,随便找家药铺抓几帖药喝了就没事了。”
“她聪慧无双又何尝不知,却没能解了这极好解的一味毒。那一年,她带着李姑娘东躲西藏,既要躲江湖众人又要躲魔教,诸事皆难。但听梅止说,李姑娘偷偷找他取过解药,但不知为何,周姑娘的毒依旧没能解掉。”
“后来就是那场群魔大战了。”
醉梦华:“她身上的毒当时已经深入骨肺,无法解除。梅止备战,便请了毒情谷的冶情公子炼制解药。但同样也不知为何,解药送到之时,梅止却说那“解药”并非真正的解药,但当时已来不及,周姑娘只服了几粒归元丹便入了魔教,为保得万无一失。梅止联络了安插在魔教的卧底,要其暗中相助,并按排了十八卫中轻功最好的四人在魔教外围接应,誓保周姑娘能安然归来。但,依旧不知道是哪里出了问题,卧底身份被发现。李姑娘觉得事情有异,趁着外围大战独自闯入了魔教内部,从此,这两人再没了消息。听凤修华说………她……她是被千刀万剐而死,李姑娘……亦同。”
话到此处,醉梦华再也说不下去,哽着喉咙抬头向天空望了望,星光微胧,颤颤点点。柳红漱知道他心绪复杂,拍了拍他的肩,道:“抱歉了,若是我那年去北域除巫蛊时没有把百花残交给凤修华那女人,也许……。”
“没有百花残的势力,她也有别的办法。那女人极善谋攻,又心狠手辣,你当时不知她的真正身份,怪不得你。”
见他转头以袖拭面,柳红漱假装没看见望了眼四周,道:“话说这大半夜的,你带我来这小胡同里干嘛。”
他说着,扭了扭腰将身体半搭在了醉梦华的肩上,妩媚风骚。
“咦。你离我远点,我刚喝的那碗洛阳特产都要吐了。”
醉梦华扒拉开他的手,上前快步走了几步,道:“她曾在这附近买了处宅子。”
“宅子?买在这儿干嘛?”
“她曾说在自己之前极为穷苦,在自己的家乡都买不起宅子,而且有时买宅子还要看运气,所以有钱之后,但凡需要久住之地,她都会在那里买间宅子。”
柳红漱从未听过买宅子还要看运气的说法,上前跟了几步,道:“我……。”
话未开口,醉梦华突然停身,一把按住了他的嘴:“嘘!宅子里有人。”
随即两人相互使了个眼色,一前一后包围了整个院子。
无愁醒来的时候,已是夜里。李清流正坐在桌前挑着灯上的烛火,跳动的火苗随着她手中那根木枝忽明忽暗,印着她白净的面上透出几分神秘。无愁看着她手上的那根木枝随着火苗燃烧起来,出声道:“小心手。”
李清流霎时回神,却不是如常人那样惊慌失措将木枝扔掉,而是伸指直接将火捏灭。
“你……你手没事吧?”
无愁掀被下床伸手便欲察看她的手,却又缩了回去。
李清流伸指给她看了看,白净纤长的左手食指与拇指上,除了些黑色的灰烬,并没有烧伤的痕迹,但,那光秃秃的无名指却令无愁有些无法直视。
“疼吗?”
“已经不疼了。来,坐。”
这房子似是多年无人居住,除了床上与这张桌子还算干净,其他地方,皆遍布灰尘,无愁坐下,才发现桌上放了许多小食与茶水。干果、瓜子、花生、还有少许果脯。
“这是洛阳特产的奶梨茶,尝尝。”
倒了杯茶递给她,见她并不接过,李清流便将那茶放在了桌上,叹了口气,道:“这宅子是我师姐七年前所购,房契在我这里……。”
“清姐姐……。”
“嗯?”
无愁起身跪下,却一扫之前的惊惧胆小,道:“自我有记忆起,便一直在小巷子里生活,冬寒雪夏蚊虻,没人肯跟我说话,也没人肯理我,我知道,我跟着对你来说是负担,但我真的不想离开。房子我不要,我也不要银子,我只想跟着你。你放心,我以后不会再闯祸了。我会很小心很小心,你别赶我走……我……我只想跟着你,要是遇到了什么危险或者难缠的人……不用管我,你远远跑开就好,只是等危险过去了,你能不能回来接我……。”
话到此处,她已泪如雨下,李清流不知道该如何回她。叹了口气,将她扶了起来,道:“你知道我是什么人吗?”
“我不知道,也不在乎。”
不在乎,几日相识,值得这般信任吗?
“我乃受尽天下所唾之人,你跟着我,必不会有好下场。也许明天,也许不久,你便会受我连累,命丧他乡,这样的结果,可是你想要的?”
“真是这样,也是我命如此。”
“那你的记忆与容貌呢?”
无愁抚了抚脸,道:“我不知道,我只是觉得,不想离开你。”
那年,自己好像这是这样,一心只想跟着周镜兰下山,从小跟着她长大,甚至遇上大雨闪电的夜晚,她还要跟着周镜兰一起才能睡得着,想来那个时候,她似乎任性又矫情的很。
“罢了,你真下定决心,想跟便跟着吧。他日若因此而亡,莫要怨恨。”
“我明白,我……。”
她激动的正欲再言,却见李清流眸光微闪,一掌拂灭烛火的同时,另一只手已按在无愁的嘴上。
“嘘。有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