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夜的时候,昆仑山下的法阵突然启动,正极殿中与法阵相连的铜铃立时响动起来,寂山之中,铃声如潮清荡传开,慕佛子梦中突惊,翻身就下了床,打开窗户几个轻跃间,人已站到了昆仑山天极塔塔顶,远处山下,淡若化星之点,熊熊火势燃伤正盛。
凌锡坤也赶了过来:“有人闯阵吗?”
“比我想像的来得快,待明日你离开,这阵我就得改换。”
星浮月沉,慕佛子盯着远处那片火光渐燃渐息,松了口气,却又觉得自己太过大题小做了。就算是没有改换成新阵之前,这阵也是昆仑阵法中有名的七星阵,哪这么容易被人破去。
掀衣直接坐在那塔顶,慕佛子问:“江湖中人有谁是特别精通设阵解阵吗?”
凌锡坤与他一同坐了,道:“我只知玄道门的化三清精通奇门八封阵法。”
化三清?慕佛子不在江湖走动,对这个名字闻所未闻,只好罢了。
“瑶山南谷倒是对阵法颇有些心得,不过自从遭了擘涛天的灭门之祸后,也跟我们昆仑一样,设了个阵法在谷外,不许人进,自己也不出。”
这事凌锡坤倒是听闻过,答道:“现在尚经常有人前去闯阵。有人说,只要能闯过瑶山三十六道天罡无常阵,就能入谷得到至尊宝物。”
慕佛子:“至尊宝物?你们这些江湖人想象力真丰富,十年前大师姐去的时候,瑶山只剩了花掌门跟她十二岁的孙女,而且花掌门与师尊一样同与擘涛天一战后旧伤未平,在那之后两年,师尊就病逝了,花掌门想来也不会太长寿,所以这谷里如今最多只会有个二十二岁的姑娘,你们要把她当至尊宝物也没错,毕竟也是瑶山南谷的一根独苗了。”
两人话间,那远处的火光突然又起,且之气势更胜刚才,慕佛子盯着那火光瞧了许久,却未见火消,凌锡坤正要问是否要过去看看,慕佛子却看了看周围的星阵排布,道:“看好了。要变阵了。”
随着他话落片刻,果然,山下景物顿变,河虽还是那条河,但却凭生又多分支,树木林石,皆动而翻移,或左或右,山翻地转,移以万变却又在几瞬间重合一体,再看那被燃起的火点,已随阵移顿消,山下又恢复了平静。
凌锡坤还是第一次看到阵变转形,饶是波澜不惊的他也忍不住出口赞了一句:“精妙巧移!好阵!”
“那是。虽然不知道这阵下面的人是谁,但使火攻这种伎俩的定是个粗人。”
他口中的粗人不是别人,正是弃上龙。他上次在古津豫帆与慕佛子一战后,二话不说就去查了他的身份,而恰巧许六安也听闻了这事,觉得这是个抓擒慕佛子的机会,也就纵着他来昆仑破阵擒人,虽也想过他会失败,但却未想到他破阵的方法居然是火攻。
弃上龙不通阵,不通卦,在山下走了半个时辰竟发现自己一直在原地打转,气愤之下连连出掌毁坏四周树植最后更是直接纵火。但可惜,阵形一转,又是一片陌生的景物,连刚才火烧的半点痕迹与气味都未留下。
塔上清月已至顶,塔中人也吃得差不多了。李清流扔了块绿豆糕进去,却听“啪啦”一声,似乎砸在了什么东西上面。
“扔的像喂狗一样,老夫不要。”
李清流无奈,道:“你这是吃饱了就浪费。看我下次再隔个五年来看你,你就不嫌东嫌西了。”
“随你,再隔十五年老夫也在。细算,你是有六年没来了。”
“哟,老前辈你记得倒清楚。”
“这几年,出什么事了?”
他口中尚还嚼着什么,话也说的不清不楚,李清流从旁边摸了个狗尾巴草掐着,道:“我师姐死了。我回山里了。”
半晌,那老人道:“把你养大的那个?”
“嗯。她被人害死了,连尸骨都被人带走,至今还未寻回。”
“丫头,节哀。”
李清流:“对了,你之前托我帮你查你女儿的事,我查到了。李慕香,她嫁入晋朝皇室,身怀有孕时被人所陷所怀为魔胎,其夫,也就是当朝的晋皇顾风朗欲堕其腹中胎,她不愿。与顾风朗决裂后,以一人之力连闯十三道宫墙,逃了出去,自那之后,再无踪迹。”
塔下的老人叹了口气,久久未再出声。他与人一赌,输人一招,便被困在这破木塔近五十余年,舍了当时刚满五岁的女儿在外,这么多年,连她是死是活也不知。虽是挂念,但早已忘了她的容貌童音,似乎那份挂念也成执念,而非思念。她小时候,最喜欢梅花,说长大了要种满山的梅花。如今,不知她有没有实现这愿望。
“丫头,你轻功又涨,内息也变得更轻,功力大进,你寿难长。”
李清流将手里那根狗尾巴花扔进洞口,道:“活得长了有什么用?如果跟你一样,被困在这破塔里几十年,我宁愿早早死了。”
“你……个死丫头。你这是说我活的还不如死了?”
重新又拨了根狗尾巴草,她道:“差不多就这意思。”
“你打算怎么报仇?”
“你怎么知道我要报仇?”
“不报仇你宁愿减寿也要学武的目的是什么?总不会是维护武林和平正义?”
“你开玩笑,武林哪有和平正义?”
又将那根狗尾巴扔进洞里,她转手又拨了一支:“对,我就是为了报仇。为周镜兰她报仇,我也没什么计划,一个个杀光,管他们是什么改邪归正了,还是什么后悔当初了,又或者正心向善了,哪怕就是都进了寺庙,成了和尚尼姑,我也要追到佛祖的眼皮子底下杀了他们。”
“江湖卧虎藏龙,你武功还没高到能做到这些事。”
“所以我来找你了。你答应过我,只要我帮你找到李慕香的消息,你就把你的绝世武典传授给我,喏,现在消息我帮你找到,也告诉你了。该是你兑现承诺的时候了。”
“武典可以给你。但,也要看你是否有练的资格。”
话落,四周一静。草木皆住,风侵无路,就连月色也不知为何暗了几分,李清流觉得身上有些发冷,禁不住打了个哆嗦,再一抬头,却见塔顶上已立了一人。月色倾泻而下,打在他的身上,从李清流这个角度看去,只看得到他灰白色的乱发与同色灰色的衣袍,却辨得他之容貌。
“丫头,你出手试试,若是能逼得老夫身体离塔,那部武典就是你的。”
“身体离塔?”
“没错,你尽管出手。但凡我身全部离塔,哪怕只片刻,都是你赢。”
李清流蹙眉微思,道:“好。那晚辈得罪了。”
“来。”
他双手背立,如同一截枯老的树枝竖在那里,李清流一脚画圆,体内暗息轻提,她所练内功乃昆仑的梦息阴诀,功似寒水悠沉平缓,练之可平心静气对脉理筋骨皆有好处,但其太过温和,远不及九天罡阳诀的威力大,但若练九天罡阳诀,需心静脑清,少思烦忧,若是心虑过多,不但练不好,还会损伤心脉,对人心性之要求极为严格,故此昆仑收徒多自幼时入山,习练此功。而李清流五年前碎脉重铸后一心想的都是报仇,根本练不得这门功夫。只能挑威力稍弱的梦息阴诀,她知道自己一旦对上真正的高手,必败无疑,所以想找另外一门内功习练,以增自身功力。
而眼前,就是一个机会。
虽从未交过手,但李清流知道他之武功,非自己所能比邻。将内力提掌,足下轻点,人如疾电掌如重涛,攻那老者胸口处而去,然,就在攻入那老者身前一尺处时,却再也难将掌力推入半分。如同一层无形的屏障阻隔,李清流眸中一转,旋掌再攻,仍是无用,回身一脚劈下,裂禹功泄力而出,却是无用。
不知怎么,李清流突然想起自己与梅止交手时的那种感觉,他风清云淡般就可化去自己所有的攻击,轻松的好像不是在交手,而是在赏花。这种感觉让她觉得无力与恼怒,回身站定,脚下的石瓦因着她身上的寒气顿蒙白霜,被她一踩,碎成了片片石砾。
“再来一掌。”
老者出声,李清流轻笑:“好,那就再试试这穿苍指。”
话落,她拈指而出,疾劲射出之瞬,她又在其中暗掺雪啸寒力,那股淡白色的指劲疾射而出,老者见状,仍是不动,然却见那指劲在触及他身前那层无形的屏障时突然消失,随后自屏障后面而出,直射老者胸前而来。
瞬疾如雷。
“好招。”
老者眼中惊,心中喜,抬手同射一指,挡了那即将入体的一击。李清流见状,不再换招,翻影而起,数指而发,穿苍指有穿苍之名,其指力在初时为虚,却在指力将尽时凝结而成,威力极大,但此招需精巧的掌握打击的对象与第一层障碍间的距离,距离计算错误或会导致虚化未凝成的指力在第一层障碍时就被挡下或穿透打击人后才凝成,这就没了效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