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 奸情
浙南海贼郭珍偷袭泗州,抢掠无数,龙万里派陈彦带了李胜和徐吉义前往拒敌,自己在平江府坐镇后方。
龙万里家族人丁不旺,龙万里是独生子,没有兄弟亲族相助,所以他在军中收有众多义子,在军中善战立功的小将也多以能得他青睐为荣。其中张绍才、潘元志、李胜、徐吉义四位义子并称“天秤四虎”,皆是勇猛无比的小悍将。后来他又娶了四房妻妾,都是系出名门,也织就了他纵横朝野的关系网,并有了众多的妻兄弟,成为自己的亲信爱将。
他的大夫人张芷希出身名门望族,其祖上曾官至右丞,与龙家门当户对。两人青梅竹马,自小定亲,本来感情甚笃。然而自从龙氏获罪南迁,张家便取消了这门亲事,龙万里深恨张氏,自得势崛起后,利用元廷捏造了张氏通敌罪名,将张氏一族罢官流放,永不再用。张氏获罪后,龙万里不管张家人是何境地,只把昔日的未婚妻张芷希接来身边。因为未曾明媒正娶,以至于她虽被人称为“大夫人”,实则身份尴尬。有人说此事可见龙盟主是宽宏之人,旧情难忘;也有人说可见他是堪比“朱买臣”,故意报复,居心不良。
大夫人张芷希为人低调,自嫁龙万里,极少抛头露面。其子从云虽说是长子,却非嫡子,到底地位不够牢靠,所幸龙万里虽有四位夫人,至今却也不过给他添了三个妹妹而已。
二夫人蒋欣荣为原江浙参政之女,其父于龙万里发迹之时的助力甚多,所以两家结亲,二夫人的两位弟弟蒋仁蒋义,一文一武,效力于平江府。听闻二夫人生性泼辣能干,掌管龙府内宅一应事务的反而是二夫人。二夫人之女龙小文,作为天秤大小姐,也十分得其父宠爱。
三夫人刘诗诗乃是古摩派掌门的独生女儿。其兄刘成松武功高强,与龙万里为患难之交。据说刘诗诗一直爱慕龙万里,然而龙万里已娶妻,刘成松是不愿妹妹去做妾的,无奈其妹放言:不论为妻为妾,非龙万里不嫁。她的弟弟刘成柏也早愿归附龙万里,所以极力促成姐姐的婚事。此事闹得沸沸扬扬,刘成松总不能为此而兄妹兄弟反目,让人看笑话,这才嫁妹于友。刘诗诗得偿夙愿,嫁得如意郎君,婚后二人不改旧称,“龙哥诗妹”显得亲厚非常。不过遗憾的是三夫人婚后多年,竟未得一子半女。
四夫人陈玉琪乃是原来的海盗头子陈通海之掌上明珠。陈通海自归顺天秤,便开始做起了正经的海上贸易。他有三个儿子陈彦升、陈彦兴、陈彦新,个个都擅长水战,有勇有谋。最小的女儿从小也是跟着父兄出海,水性精熟,也练得一手好武艺,因她英气勃勃,肤色偏黑,人称“黑珍珠”。四夫人嫁给龙万里时,刚刚十八岁,隔年便生下一对双生女儿取名龙小昭、龙小明。四夫人生性豪迈,不愿拘在内宅,自双胞胎满三岁便时常带了她们随了父兄的商船出海贸易,一走数月,龙万里对此只有支持,从不阻碍。
却说凤来接了父亲玉峰书信,得知父亲已在路上,不日将至平江府,与龙万里会晤,商谈天山与天秤盟的玉石和药草的合作买卖,可以相见,若是商谈顺利,自己的天山派将与天秤盟深度绑定。
凤来知道泰来因为心系柳香君,对此合作,自然是乐见其成的。凤来想到仍留在朱尚军中未归的雪来,不知雪来怎么考虑。雪来虽也佩服天秤盟,却对当前大势有自己的观察和考量,不知他将如何站队。凤来忽又想到了脱尔台,她请脱尔台寄来他额吉的一张画像。信寄出去,她又马上后悔了,脱尔台会怎么想,他肯定能够想到……他肯寄来吗?她等着这封信,夜深人静时辗转难眠,不安煎熬,一点点隐隐约约的怀疑、朦朦胧胧的期盼,更多的是对未知的迷惘,对真相的惊惧。
龙从云与凤来约好翌日同行前往平江,凤来便来到郁金园看看香君。
午后阳光正炽,园子里静悄悄的。有丫鬟见凤来来了,笑着迎过来,道:“小姐您来了,只恐我家姑娘还午睡未醒,待我去叫叫她。”
凤来一笑:“不必扰她了,我也无事,在她的小厅闲坐片刻便好。”
丫鬟答应了,引她来小厅坐了,沏了一壶岩青兰茶,凤来便让她退下了。她熟门熟路地自己打坐斟茶,等着香君。
香君这里惯常是高朋满座、热闹非凡的,今天倒是反常地清净。凤来喝了一盏茶,闭眼调息入定。
忽然,一丝极细微的声音自楼上传来,凤来皱了皱眉,凝神再听,那声音若有似无,忽高忽低,如丝如线,似断还连,一时似一线钢丝抛入天际,一时又低回婉转,一时似痛苦难耐,一时又似极尽欢愉……凤来觉得这声音很像是香君在呻吟,她想,香君午睡也做恶梦么?
凤来听着总觉得她这声音不太对,想干脆就上楼去叫醒她罢了。她轻声款步上楼,越近越听得真切,越是疑惑,不知为何,心里总是感觉哪里不对劲,然后她就看见香君床上有两个赤条条的人,似妖精打架般扭缠在一起,上面那妖怪把两根白花花的大腿抬得高高,皮肉撞击的声音,娇声喘息的呻吟……凤来脑中一片空白,呆呆地站在那里。
“是谁?!”一声男子的厉喝。“啊!”一声女子惊恐的失声喊叫。
凤来如梦初醒般,飞快地转身下楼。
她惊魂未定地站了一晌,听得上面男女二人惊慌的穿衣声响起,开窗声响起,然后,柳香君并未下楼来见她。
凤来霍地起身上楼,只见柳香君衣衫齐整地坐在床上,见了凤来,她扬了头,竭力地扯了嘴角要笑。
凤来冲着这张春情假笑的脸就是一巴掌!凤来生来还未掌掴过别人,她气得浑身发抖,说不出话来。
她想骂,想骂她“下贱的娼妇”想骂她“不要脸的婊子”,她张了张嘴,骂不出口,自己从小到大,没有打骂过人。
她凤眼倒立,凶神恶煞,眼中的泪光却又减弱了她的气势,她拿手指着柳香君的鼻子,手指控制不住颤抖:“你——你!你凭什么,这样对待我师兄!”
眼中珠泪滚滚,还是止不住落了下来:“你如此……如此不堪……亏我还可怜你,还以为你是好女子,以为你不过是身不由己!”
香君跪在地上,急切地拉住凤来地袖子:“凤来,我错了!我知错了!我真的是身不由己,求你,你不要告诉泰来!”
凤来扯了袖子,甩开她:“你做梦!你做下丑事,你还敢继续欺瞒我们!事到如今,还要再说什么身不由己,谎话连篇!”
香君哀哀切切地伏地而拜:“是我的错!我对不起泰来!我真的认错!我真的身不由己!我自知我污秽,配不上泰来,容我自己和他说明,好不好?”
她又来扯住凤来袖子,不停地磕头:“求你了,凤来,苏小姐!求你可怜可怜我,给我留些脸面吧!若让盟主知道我搞砸了一切,定要处置我,我不想让他失望,我不想被赶走!”
她语无伦次,忽然发起狂来,以头抢地,头破血流,口中嚷道:“我不如现在去死!我死了,他还肯怜惜我!”
凤来被她吓住了:“住手!”
香君抬起头仰看着凤来,她额头的血流进眼睛里,一片血红。
凤来转过头,不看她,冷冷道:“你待如何?”
香君精神一振,急急道:“我自去与泰来说,是我配不上他,我再不去勾引他纠缠他,我对天发誓!”
“他若不明真相,还被你蒙在鼓里,还拿你当好女子呢?”
“我会想办法,让他对我断了念想!真的,我发誓!若违此誓,便叫我不得好死,死后入十八层地狱!”
凤来恨声道“枉费我兄妹如此看重你!你这种女人,如何配得上我师兄!”
她转身走去,最后厌恶地看了一眼香君:“我且看看你将如何对我师兄说!”
这样闹了一场,楼里的丫鬟仆从都已惊动,楼上和楼下都围在一起,无人敢上前说话。看她离开,忙给她让出路来,凤来甩袖的烟尘里似乎都带了无尽的恼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