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昌被绑在一张椅子上坐着,还有一个同事看守。附近没有派出所,已经打了电话报告给队长。队长说要等他回来,问明白情况,再作处理。
杨肜走向金昌,见他正看向自己,只是眼中露出一股狠劲,似乎跟杨肜有仇似的。
杨肜走到金昌跟前,看了一眼在旁边看守,问金昌说:“阿昌,你怎么会破坏铜鼎呢?”
金昌“哼”了一声,把头偏向一边,沉默不语。
有看守的同事在,杨肜也不好刨根问底,总不能问金昌是否也做噩梦吧?他只好拐弯抹角的问:“阿昌,你平时不这样的,是不是中了邪?”
金昌看向杨肜的脸,说道:“我是中了邪,你呢?”
负责看守的同事对金昌说:“中邪?别找这种荒谬的借口了,你分明想把铜鼎砸碎,然后偷出去,对吧?”
那铜鼎太重,要整个偷走确实不容易。
金昌也不理会看守的话,依旧看着杨肜说:“肜子,咱们好比兄弟,没想到你会这么不信任我。”
杨肜说:“你拿了个木枋差点砸破我的脑袋,你叫我怎么想呢?还以为你要杀人灭口。”
金昌嚷道:“我怎么可能杀你呢?我又不是个疯子,我有苦衷的!”
负责看守的同事说:“你还不疯,瞧你那样。”
金昌居然笑了,哈哈大笑,有些发癫。
杨肜看了,对负责看守的同事说:“我看他精神确实有问题,莫不是魔怔了。”
负责看守的同事不再挖苦,心想搞考古嘛,平时开玩笑说接触这些祭祀的东西,阴气重,说不定会闹鬼。玩笑开多了,难免会有人胡思乱想,时间一久,精神不稳定也不是不可能的。
杨肜自讨没趣,对金昌安慰几句,就回自己的房间去了。
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一来是悔恨自己多事,没让金昌把铜鼎毁了去,往后再想破坏铜鼎恐怕不容易。二来是金昌不会无缘无故的破坏铜鼎,这其中一定有蹊跷,莫非跟自己的原因一样?
次日,戴着两个黑眼圈起床。
金昌的事也有了结果,队长问不出什么原因,只好交给警察处理。
杨肜走到考古队长刘珥的办公室,递上辞职信。
刘珥一看信封,说道:“怎么,你要辞职?”
杨肜说:“是的。”
刘珥皱眉说:“为什么呢?你可是我们这里培养的骨干。”
杨肜说:“因为昨晚的事情,我感觉压力很大。”
刘珥说:“有什么压力?这不是你的错,金昌他无故破坏文物就得受到法律的惩治。好在你及时发现,保护了文物,我还没给你记功呢。”
杨肜说:“队长,我知道您一直关照我,但是我确实压力太大,真不想干了。”
刘珥看他黑眼圈都出来了,精神确实不好,想起下面的人汇报昨晚金昌的疯癫样,以及文娟的死,觉得肯定对杨肜的心理有影响。也不好过于勉强,说道:“这样吧,这封信放在我这,你再考虑考虑。我可以放你的假,你再多休息几天,好么?”
杨肜点了点头,出去了。
收好行李,离开此地,走在路上顿觉海阔天空。
他想起某人,拿出电话,拨了号码去:“喂,思涵么?”
那边是余思涵,说道:“是,杨先生,您好。”
杨肜说:“告诉你一件事,我辞职了。”
余思涵说:“哦,没想到您这么快就辞职了。那可以休息一段时间,再作打算。”
杨肜说:“你说的对,等到了长沙,我想去找你。”
余思涵说:“好呀,那咱们约个时间吧。”
杨肜心想:“约时间,这算是约会吧?”不禁咧嘴一笑,说道:“后天怎么样?”
余思涵说:“后天是周六,我不在长沙。要不换个时间,或者我给您推荐一位心理疗养师?”
杨肜说:“没关系,你也不用给我推荐,我觉得你是最合适的,下周一吧,那就?”
余思涵说:“行,那下周一见。”
杨肜挂了电话,心想:“我也该回家看看奶奶了。”
时间已是下午六点,余思涵刚送走一位病人,然后来到更衣室。一边换衣服,一边拿起手机打电话:“喂,我这边下班了,你过来接我吧。”
电话那头说:“知道了。”
余思涵换好衣服,米色的针织衫,有一边肩头还缀着红色的花结,蓝色的九分裤,腰上一个小挎包,红白相间的运动鞋。
到了医院外的路边,她左顾右盼,等了十多分钟,一辆黑色的电动摩托停在她跟前。
来人将头盔取下来,是个一头寸发的青年。青年浓眉大眼,穿着浅色碎花的方领T恤,麻灰的休闲裤,黑色网面运动鞋。看着余思涵,露出一个灿烂的笑,说道:“这次不慢吧?”
余思涵与他相视而笑,说道:“你不用骑那么快,得注意安全。”
青年说:“知道。”起身,从坐垫下拿出一个女式头盔交给余思涵。
余思涵的一个女同事恰巧也到路边等车,遇见他们,打招呼说:“思涵。”
余思涵转头一看,笑着说:“诶,晓诗,回家么?”
晓诗说:“是啊,得等车。”又打量青年说:“这是你男朋友吧,好帅呀。”
余思涵说:“谢谢,这是我男朋友姚濯,这是周晓诗,我同事。”给两人介绍一番。
姚濯主动朝周晓诗伸出手,说道:“你好。”
周晓诗看着姚濯的脸,笑得有些痴,握住他的手说:“你好。”
余思涵对周晓诗告辞:“那我们先走了,再见。”
周晓诗摇了摇手,目光依旧在姚濯身上。
两人上了车,一阵风的去了。
周晓诗看着他们远去,喃喃自语:“哎,真可惜,我怎么就没有遇见这样的帅哥呢?”
摩托车在一家蒸菜馆门口停下,把车摆在人行道上停车位,两人走进店里。
就拿了三个菜,两荤一素,并一壶茶水。
姚濯给余思涵倒上茶水,问道:“你们医院是不是有很多美女呀?”
余思涵盯着他说:“怎么,你看上晓诗了?”
姚濯笑道:“是呀,她有男朋友么?”
余思涵说:“没有。”鼻子里出气。
姚濯说:“我好几个同事还是光棍呢,要不咱们俩撮合撮合?”
余思涵说:“你什么时候做起月老来了?不对,一定有什么小心思。”
姚濯说:“这不是成人之美么?再说,给人牵红线有百利而无一弊。你想啊,我们要是凑成一对,他们往后逢年过节还不得给咱们送礼呀?”
余思涵哭笑不得,说道:“原来你是想贪小便宜。”
姚濯说:“怎么能说贪便宜呢?这叫送人玫瑰,收留余香。而且我那些同事前途无量,咱先种树,后乘凉嘛。”
余思涵说:“说到底,你还是贪便宜。”
姚濯说:“哎呀,即使贪便宜我也够坦白,算得君子了。”
余思涵说:“你算哪门子君子,脸真大?”
姚濯说:“如果好事成了,他们的打赏都归你,这总行了吧?”
余思涵眯眼一笑:“这还差不多。”
两人吃完饭,又骑车回家。
他们租了一套公寓,房间不大,就一室一厅,带厨房、卫生间。客厅里摆着画架,画板上盖着白布,透过白布能模糊的看见画上的颜色。
两人休息一下,余思涵揭开画上的白布,下面是一幅油画。画的是一只狮子猫,眼睛颜色不同,一只是黄色,一只是浅蓝色。不过爪子还没有画完,所以余思涵系上围裙,开始调色。
姚濯则给她倒上一杯菊花茶,说道:“这画明天是要交了吧?”
余思涵说:“是呀。”
姚濯说:“别那么辛苦,画画是为了爱好,不是为了赚钱。”
原来这画是给别人的,有人给自己的猫咪定一幅油画,自然是要买下来。
余思涵说:“不赚钱能买得起房么?”
姚濯说:“是,买房是要钱,但有些事情急不来。”
余思涵说:“你不急,我急呀。话说,你什么时候去见见我爸妈?”
姚濯心想:“见未来丈母娘呀,这可人生的另一场高考。高考看分数,丈母娘呢?看你有没有房,有没有车。”说道:“要见的,要见的,呃,等我下个月发了季度奖,我好给他们买些礼物。”
余思涵说:“买礼物用不着那么多钱,我爸妈就想跟你见个面。”
姚濯说:“我不是想给他们一个好印象么。”
余思涵摇了摇头,心想:“男人的心病就是好面子。”
姚濯说:“你画画吧,我下去锻炼锻炼身体。”
余思涵点头说:“行。”
姚濯下楼给老爸打电话:“喂,老爸。”
他老爸叫姚三元,接到电话说:“诶,儿子,是不是周末要回呀?”
姚濯说:“嘿,这也被您算到了。”
姚三元说:“那是,你老爸什么算不到?”
姚濯心想:“吹牛。”说道:“不是,老爸,您这回算得不准。”
姚三元说:“不准么?那你找我肯定是要钱啰。”
姚濯说:“哎哟,老爸,您真是神算子。”
姚三元说:“你这混球,都毕业三年了,还时不时问我这老头子要钱,你羞不羞呀?”
姚濯说:“老爸,您不老。”
姚三元说:“现在不是有个词叫‘啃老’么?我是被你啃老的,知道不?”
姚濯说:“老爸,我问您要钱,还不是为了光大我们姚家的门楣么?”
姚三元说:“什么,你要钱还要出道理来了?你怎么个光大门楣呀,嗯?是中了举,还是受了封赏?”
姚濯说:“老爸,您看,您这么说是不是有点封建呀?我要是娶一个漂亮媳妇,算不算得光大门楣呀?”
姚三元说:“不算,你要真娶媳妇,我当然支持。”
姚濯说:“这不就得了么?老爸,娶媳妇得有房吧,您看您给多少好呢?”
姚三元说:“这样吧,我给你首付的钱,其他的我就不管了。”
姚濯说:“好呀,我真感动,世上只有爸爸好……”居然唱开了。
姚三元说:“臭小子,少来这一套!”
姚濯说:“下个月,我得去见未来丈母娘。老爸,您得鼓励鼓励我。”
姚三元说:“是么?你就长那样了,鼓励也没用。”
姚濯说:“老爸,我可是您亲生的。”
姚三元说:“诶,这个周末你有空么?”
姚濯说:“我和思涵打算去农家乐,怎么了?”
姚三元说:“农家乐,那不是浪费钱么?我们这里是农家,你干脆带思涵回来,好不好?”
姚濯说:“这……”
姚三元说:“你们都谈婚论嫁了,让我再好好瞧瞧。”
姚濯心想:“老毛病又犯了。”嘴上却说:“行,您说了算。”
姚三元笑着说:“嘿,我是算了说。”
与老爸通完电话,姚濯才来到小区的健身器材旁边,做压腿,拉单杠。又围着小区跑了几圈,出一身臭汗这才回去。
周末,在村口下了车。路边有块大青石,石头上刻着三个红字——姚家湾。
姚濯边走,边对余思涵说:“思涵,待会见了我老爸,他说什么你可千万别在意。他要问什么,你就随便答,不必当真。”
余思涵说:“我知道。”
姚濯看着她的笑脸,反有些歉疚,说道:“你看,我们家就是这么麻烦。”
余思涵说:“别这么说,你老爸可有智慧的一个人,不是你想的那样。”
姚濯说:“哦,在我眼中却不同,他就是个可逗的人。”
余思涵看路边是成片的稻田,金黄一片。坡脚散居着一些人家,白墙青瓦,而远处的山依旧是青黛色,正像一幅画。她说:“这里风景也挺美的,咱们就当是出来秋游啰。”
姚濯看着她清澈的眼神,心想:“能得到这样的老婆,夫复何求呀?”说道:“这个时候山里有板栗捡,待会我带你去捡板栗呀。”
余思涵说:“好啊。不过我想去河边玩,那里不是有个沙洲么?我记得上次还在沙洲上捡到一颗鹅蛋。”
姚濯说:“那不是鹅蛋,是鸭蛋。村里有人养了水鸭,有时候鸭子会在沙滩上下蛋。你又不会游泳,是只旱鸭子,去水边做什么呢?”
余思涵说:“不会游泳就学着游嘛,你教我。”
姚濯笑着点头:“可以呀,先在我家的池塘游游试试看。”
走了十来分钟,到了姚濯的家门口。
姚濯的家还是平房,坐西北,望东南。中间是正房,两边是厢房。屋前有个池塘,屋后是山坡。其实后边那山像个太师椅,中间往里凹,两翼围拢来。也不止姚濯一家,几家同姓的都住在这“凹”里,是同一个祖上。
姚濯家的前庭铺了青砖,有小草从砖缝里冒出来,还有三棵粗壮的梧桐树。
余思涵踏上青砖,仰头看着梧桐的枝叶,说道:“有南国之陋寝,植嘉桐乎前庭。”又对姚濯说:“不是你老爸说起,我还不知道这诗句呢。”
一个声音从屋里出来:“哎呀,你们回来了!”接着一个包着蓝布碎花头巾,青衣青裤的妇人快步走出来。
姚濯看过去,笑着喊道:“妈!”
余思涵则称呼道:“阿姨。”
姚濯的老妈叫熊兴枝,眉眼之间倒与姚濯有七分相似,只是眉毛没得那么浓。招呼着叫两人进屋,手脚勤快给余思涵送来茶水。
余思涵说:“阿姨,我自己来。”
熊妈妈看着余思涵满脸堆笑,说道:“客气什么,你就像我女儿一样。”
熊妈妈是有女儿的,也就是姚濯的姐姐,已经嫁人了。
姚濯问老妈:“妈,老爸呢?”
熊妈妈说:“他呀,不爱落屋,这会去你七姑家望坟去了。”忽觉得自己口没遮拦,瞧向余思涵,又说:“哎呀,你看我这张嘴,真是晦气。”
望坟就是给死人择吉壤,风水上说,这老人死了之后,埋的地方好不好是会影响后辈子孙的。
因为这村上联络有亲,这七姑并非姚濯的亲姑姑,只是按照辈分这么称呼。
余思涵心想:“农村还兴这一套,看来改变人们的思想,还需要许多时间。”
她学得是心理学,心理学也是科学的范畴。至于易学、风水学,则是古代朴素的哲学,是人类通过自然的认识,逐渐总结出来的,并形成理论。虽说放在现代社会有些落伍,或者说面对新生事物其理论已无法解释,具有局限性。但是放在农村,还是有其土壤的。
姚濯也不好说自己的母亲,也就是个朴质的乡下人。他家里有两亩地,每年打的谷子也值不得几个钱,平时屋里屋外都是母亲在操持。他老爸会看风水,这是祖上传下来的技艺,在十里八乡的还算有些名气。远的还去过广州给一个富商看风水,算气运,给的酬金就好几万,比起种田来赚得多了。
到了姚濯这一辈,就靠读书了,总算争气考上了重点大学。毕业之后,在一家私企工作,收入尚可。
余思涵心平气和的对熊妈妈说:“阿姨,我不懂您说什么,叔叔是去七姑家做客了?”
熊妈妈还以为她当真不懂,笑道:“是,是,他要下午才回来。”
余思涵说:“刚才在路上,姚濯说要带我去山里捡板栗呢。”
熊妈妈说:“板栗呀,我这里捡了两筐,都吃不完。”
姚濯说:“妈,思涵就想四处走走,城里可没这么好玩。”
熊妈妈说:“哦,我晓得了,我去做饭,你们去玩一会吧。”
余思涵喝了两口茶,就跟着姚濯去了后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