哼哼，终于暴露自己的小心思了。
柳书恒慵懒的只半睁开左眼，盱了颜玉一眼。
颜玉一动不动，只尽量把嘴咧到最大，让自己笑得，看起来比花儿还要真诚一些。
忍了忍嘴角微微勾起的笑意，把眼睛合上:
“别停，接着揉。”
一双柔柔软软的手又在腿上，不轻不重的给自己按摩起来。
柳书恒心里觉得好笑。
这颜玉今儿个看了一天的鬼神之谈，眼看天色擦黑，定是怕的紧了。
“好嘞，好嘞，咱伺候的，您了可满意吗～”
颜玉学着小斯的语气，冲柳书恒眨巴眨巴眼。
柳书恒叹口气，忍不住坐起来，把她额上的碎发揉乱，说教:
“啧，明知道自己胆子小，偏偏就好异志鬼文，如今入夜以后怕了吧。你今儿个看了整整一天的鬼怪奇谈，现在是不是觉得，那些个小鬼小妖儿的，都从话本子里头钻出来了吧……”
“嘘！嘘嘘嘘！”
颜玉捂住柳书恒的嘴。
左右看了看，确定没什么真的小鬼小妖儿的出来，才把脸贴到柳书恒的跟前，压着声音说:
“嘘！话本子里说，不能在晚上说什么鬼啊、怪啊之类的，说的多了让小鬼儿听到，他们就真的来了！”
柳书恒看着眼前颜玉一脸认真的样子，想要说话，但嘴巴被颜玉捂的牢牢的，只能挑了挑眉毛表达自己的抗议。
颜玉细长的柳叶眉皱了皱，又把脸凑近了几分，还是低着嗓子:
“你别不信，真的，话本子里都是这样讲的！”
其实，
现在屋子里灯光明亮，颜玉并不是十分害怕。
看柳书恒一脸不屑的样子，颜玉眼珠动了动，露出一丝狡诈的光芒。
既然不信，那就吓一吓他。
眼睛半眯，颜玉捏着嗓子，拉长声音，用诡异的声音说:
“深夜里，可能还有狐媚子，专门附在美女身上……”
柳书恒眉头弯了弯，这颜玉整日里看话本子、听故事，附身之事都相信。
心里为颜老爹叹口气。
又往前凑了凑:
“真——的——”
柳书恒呼吸声加重了。
“你，知——道——吗，深夜里，与男子相伴，等睡着了，才慢——慢——吸食他们的精血，然后干枯而亡，成为一个——可怕的，骷髅！！”
颜玉自认为戏演得不错，心里洋洋得意:柳书恒被自己吓住了！哈哈哈哈哈哈……
因为柳书恒脸上不屑已经褪去，被自己吓得呆呆的、面无表情。
所以……
才造成了颜玉的这种错觉。
实际上。
颜玉离得实在是太近了。
她故意制造恐怖氛围而眯着的眼睛一闪一闪的，睫毛不断地扫在自己的脸上，刷来刷去。
刷的柳书恒脸上痒痒的。
心里莫名也痒痒的。
柳书恒根本没心思在意颜玉说的什么内容。
热。
柳书恒忽然觉得有点热。
颜玉一直牢牢的捂着自己的嘴巴，现在又跟自己靠得这么近，能感受到此次的呼吸。
这在初秋的夜晚真是属实奇怪。
不知为什么，柳书恒觉得自己肚子也热热的。
有种说不出的难受。
颜玉看见柳书恒脸色粉粉红红的，额上还出现了一层细细密密的汗。
没想到柳书恒竟真被自己吓到了。
一边这样想，一边好心的用右手取了帕子，轻轻的给他拭去细汗。
痒，现在额上也痒了起来，心里跟着更痒了，好似有什么在那里细细密密的挠着一样。
热，更热了。
颜玉擦完汗，嬉笑着低头，又把脸凑近柳书恒，眨巴了眨巴眼:“如何？吓坏了吧！今夜我陪你睡，别怕，哈～”
柳书恒顾不得计较，怎么这个机灵鬼就把“因为害怕要自己陪睡”变成了“自己害怕，她陪我睡”。
柳书恒摇了摇头，挣脱了颜玉的束缚。
远离颜玉，起身去八仙桌给自己倒了杯凉茶，一饮而尽，坐在凳子上轻轻喘息了一会儿才觉得那股子奇怪的热劲儿消下去了。
颜玉嘟了嘴跑到柳书恒身边坐下:
“你别怕，别怕哈，今夜跟我一起睡，我保护你如何？”
柳书恒缓了过来，勾了勾颜玉的鼻子:
“害怕就直说，哪个还要害怕让你陪？”
“我不怕，我不怕，我怕你怕。”
颜玉还在保持着自己最后的尊严。
“噢——”
柳书恒站起身。
“这——样——啊，我又没看话本子，晚上自然不怕。我还说今儿个你若害怕便留下陪你呢，既然——你不怕，那我就，走、了——”
说完便作势要往门外走去。
“诶！诶！诶！”
颜玉生怕柳书恒真走，便一把飞奔，从背后死死的搂着柳书恒的腰不撒手:
“我怕！我怕！你今儿个别走了，陪我睡可好～”
柳书恒转过身，把颜玉从腰上拉下来，弹了她一个脑瓜崩儿，坐回榻上。
颜玉知道，这算是答应了。
一蹦一跳的挤到柳书恒旁边坐下，用身子撞了撞他:“柳书恒，你最好了，你最好了！”
“吱呀——”是叶安进来了。
“叶安，叶安！柳书恒今晚不走了！他今夜陪我睡！”
颜玉眼睛亮晶晶的，像个孩子得了糖一样跟叶安分享这个消息。
叶安知道这是“看鬼故事后遗症”。
自幼看了鬼故事，晚上死活不让柳书恒走，让他陪着睡。叶安说，她陪吧，人颜玉说:不行！话本子说了，女子为阴，男子为阳，你陪我的话阴气更重了，那怎么行！
所以基本上每次看鬼故事，柳书恒总逃不了陪睡的命运。
今儿个肯定又是一阵赖皮，让柳书恒住下来了。
刮了刮小机灵鬼的鼻子。
“芬儿、绿珠，你们两个把棋榻收拾出来，今儿个柳小少爷在这里陪小姐睡。记得多铺几床褥子，垫的软和点。”
二人应声便利索的开始收拾。
近几年，两人才分床而睡的。
柳书恒和颜玉还是黄口垂髫的小儿时，无论在谁家宿下，睡觉总是在一张榻上的。
一直到，
柳书恒十一岁的那一天。
柳老爹把柳书恒叫到了堂屋，默了许久，然后语重心长地告诉他:
如今你同颜玉都已经大了，不同于孩提童龀(chèn)，同床而寝也无可厚非。但现在玉儿已是金钗之年，你也不是总角小儿，该知道，长大以后的男子、女子不可随意同床而眠，只有齐眉夫妻才可这样。
玉儿在慢慢变成大姑娘，你也慢慢成长为一个鲜衣少年，其他的想必你都懂，不用我再细细说明。
再在一张床上睡着，于玉儿、于你，名声都不好，所以——
今天起，无论在谁府上留宿，尽量不要同屋，就算同屋，但一定要分榻而睡。
自那时起，柳书恒便不再随意的跟颜玉在一张床上睡觉了。
但，
若是逢年过节、举国欢庆的日子，两家一同摆酒设宴，举杯交错之日，或是颜玉看了鬼话本，硬拉着柳书恒时，
柳、颜两家父母知道，但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过去了。
只不过随着年龄增长，少男、少女已都情窦初开，明白了男女之间不好太过亲密。
久而久之，也就不再经常性的放肆恣意、任性而为了。
但，
自小熟识，一同长大的青梅竹马总归有着好似天生般的亲密无间。
偶尔挤在一张床上也是嬉笑打闹，没有过多的想法。
芬儿和绿珠已经收拾好床铺出去了。
叶安又叫了人打了两盆水，伺候两人洗漱完毕以后，准备出门:“行，那我让芬儿去隔壁捎话给小豆子，告诉他今夜柳小公子在颜府住下、不回去了。”
拉了门框，准备合上:
“今天夜深了，你们两个早点睡吧，今儿个绿珠和贵生守夜，有事就叫人。”
柳书恒笑笑:“还是叶安姐姐想得周到。”
躺靠着。
闲来无趣，便随手拿起了颜玉的话本子看了看。
啧啧……
怪不得她如此害怕。
这话本子里既有深夜在床下潜伏的“床下鬼”；有藏在衣柜里的“无头鬼”；有能够随意出门入墙的“影子鬼”；还有趁人睡着专门吸取女子鲜血的“獠牙鬼”……
还有各种各样的鬼……
以及人类被鬼追赶、杀害的种种惊险刺激、鲜血淋漓的露骨画面描绘。
柳书恒瘪瘪嘴，看了颜玉一眼，把书收了起来。
“诶——我的……”
书！
柳书恒坐起，挑着眉居高临下的睨着蹲在床边的颜玉。
颜玉看了各种小鬼以后，现在心里十分害怕，不能惹柳书恒不快，生生把嘴边的抗议吞了进去。
“嘻嘻……你想看的话，送你了，送你了！”
柳书恒看着颜玉故作大方的笑脸，又伸手把颜玉的头顶揉乱:
“这书我没收了，以后不准再看这些个无厘头的鬼怪神谈了。”
“嘻嘻……好，好，再也不看了！”
颜玉多聪明。
自然知道这个时候一定得乖巧！听话！以及认同！
何况……
颜玉心里默默流泪，自己是真的感到怕怕的。
夜越深，白日里看过的各种小鬼，越活灵活现的在脑子里以各种逼真的画面重现。
看着小鸡啄米一样，不断点头的颜玉，柳书恒满意地点点头，起身把颜玉拉到床上躺下:“好了，不早了，该睡觉了。你乖乖盖好被子，我去熄灯。”
“诶——诶！”
柳书恒的袖子被颜玉一把拉住。
“等——会儿吧，咱们先聊聊天？”
“熄了灯也能聊。”
“灯光亮，能看清彼此的表情，师傅说了，了解和观察一个人，要通过他的神态变幻。”
“师傅有没有说过，灯光暗，能够有助于睡眠？”
“再说，我们不需要了解、和观察对方的什么……神态变化？”
说完便作势要去熄灯。
“诶！诶！别熄灯～我怕！。”
颜玉又一把拉回了他的袖子。
柳书恒回头看了看颜玉像受惊的兔子一样，滴溜溜转的眼睛。
想了个法子:
“现在夜还不深，鬼还没出来，要趁现在赶紧睡觉！等过会了子时，鬼门打开，小鬼儿、小妖儿可都出来了～～”
颜玉听了噘着嘴，慢慢放开柳书恒的胳膊，又慢慢把头钻进被子里。
只露出一双眼睛在外面:
“好，那你赶紧把灯都吹了吧，快去吧！”
柳书恒转身，脸上露着得逞的笑容。
“呼！呼！呼！”
两个豆形灯和四个烛台都被吹灭。
房间里墨一般的暗了下来。
只有外面昏昏暗暗的月光，透过窗子，能让颜玉看到柳书恒模模糊糊的身形。
颜玉把被子紧了紧。
冲着柳书恒叫着:“柳书恒，柳书恒——”
“嗯？”
乍一黑，瞳孔有点没适应过来一瞬间的亮暗变幻，柳书恒站着闭了会儿眼睛，等适应了黑暗环境，才慢慢摸索着往棋榻走去。
“你可小心点！”
小心，别撞见鬼！
“嗯。”
“你可慢着点！”
慢点，别踩着鬼！
“好。”
“你当心别磕着碰着！”
当心，别碰着鬼！
“诶呦！嘶——”
颜玉扶着被子边边的手紧紧的攥起来，担心柳书恒想要下床去看看又没胆量。
只能“腾！”的坐起身来，用被子包裹着自己，朝黑影喊:“怎么了怎么了！柳书恒你怎么了！”
柳书恒不小心脚趾踢到了八仙桌的凳子。
“嘶——没事颜玉，我踢到凳子了。”
“你小心一点！别把鬼惊动了！”
柳书恒又好气又好笑，蹲下来揉了揉。
“嗯，颜玉，你快睡吧。”
又摸黑走了一会儿，才摸到棋榻，躺了下来。
刚刚闭了眼，又听到颜玉那边叫:
“柳书恒——”
“嗯？”鼻子发出一声哼哼，并未睁眼。
“我睡不着。”
“闭上眼，数羊。”
“噢。”
过了会儿，柳书恒眼皮沉了沉，感到有了睡意，吧咂了吧咂嘴巴，翻了个身，准备睡去。
又听到颜玉榻上传来声音:
“柳书恒——”
“嗯？”
“我数了一百只羊，还是睡不着。”
“再数一百只。”
“噢。”
眼皮更沉了，柳书恒又翻了个身，睡意沉沉来袭。
明天也不知楚慕会说出一番怎样的书。
“柳书恒，我怕，睡不着。——”
哎。
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抱起被子，又在黑夜里摸索了好一番，才到了颜玉榻前。
“嘻嘻，柳书恒你最好了！”
颜玉赶紧往里面挪了挪窝，给柳书恒留出了一个位置。
躺下。
给颜玉掖了掖被角。
一下、一下的轻轻拍着颜玉的被子。
颜玉往柳书恒那里蹭了蹭。
“别乱动，快睡吧。”
“嗯～”
颜玉开开心心的眯上眼，窝在柳书恒肩窝，渐渐有了睡意。
“颜玉——”
“嗯？”颜玉从鼻子里发出一声哼哼。
“明天带你去百玩馆听楚慕说书好不好。”
“好～”
颜玉舒服的用头顶蹭了蹭柳书恒的身子，脑袋已经迷迷瞪瞪，嘴里还嘟囔着:
“我不要听鬼故事，再也不要听了……”
柳书恒觉得好笑，低头看了看。
颜玉已经小猫似的，靠在自己的肩窝睡着了。
柳书恒看了好一会儿，然后用下巴蹭了蹭颜玉的头顶。
不讲鬼故事，
明天会是一场好戏。
把颜玉搭在自己腿上的腿和紧紧地搂在自己腰上的胳膊轻轻地放回被子里。
掖了掖被角。
柳书恒借着昏暗的月光再看了一眼睡得香沉沉的颜玉，轻轻用手摸了摸她的脸。
然后用更轻的力度，又一下、一下地拍着她的被子。
不知什么时候，也沉沉的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