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通往塞外边关的官道数百里的天郡山,山势绵延起伏,一条三丈宽的小河自西向东穿过小镇,盘聚在山脚下略为平缓的腹地之中,田园菜畦交错,延着河道两岸房屋矗立高低错落,镇上每逢‘三、九’便有集市,在河道边的丈二宽的石板路上硬生生摆出各色各式小摊,呼喝叫卖之声不绝,人流穿梭,彰显得这位于偏僻之地的安平镇甚是热闹富足。
安平镇上最高的建筑便是位于街心有三层高的‘百客楼’,平日里十分清闲,但每逢集日便热闹许多,一楼招呼各路行人歇脚喝茶,二楼便是来来往往的行脚商人饮酒互侃,而三楼是最大的雅间专供‘百客楼主人’呼朋唤友高谈阔论。只见五名年约十六、七岁的少年趴着窗沿看楼下经过的年轻女子,若见到撑伞经过的女子,便恶趣味的扔蚕豆引那些女子抬头,见是形容粗鄙就冲人嗤笑,若是有几分颜色便起哄调戏。一片哄笑声中,楼下时不时传来女子叱骂声。
一少年回身冲懒洋洋的倚着榻上软枕的闭目假寐的少年道,“江寒潮小少爷,别瞌睡啦,玩一把美女丑女猜猜猜包你精神大振!”
“无聊!”
江寒潮翻了个白眼,正要另摆个卧姿,听得楼梯‘咚咚’声响,那紧凑又熟稔的脚步声,脑海瞬间闪过一个身穿粉红衣衫的身影,猛然坐了起来,手忙脚乱的穿鞋,三步并做两步冲到栏杆边,探头往下一望,深吸一口气,捞着绑在栏杆上的手臂粗的麻绳,手脚麻利的顺着麻绳三两下便溜到了二楼的窗台,拧着身板回身挥挥手,便闪进二楼。
那几人就这么眼看着都没有拦,只听到一声果断的踹门声也不吃惊,面色如常的转过身看着破门而入的穿红衫的姑娘,慢悠悠的回到桌边坐下。
“江寒潮呢?”红衫姑娘机警的将屋里看了个遍,一个箭步上前掀开桌布,桌下无人,抬起头来发问,从那几个人面上瞧过去均扯出‘你来晚了’的标准笑容,想也不想冲到窗边仅能看到街道上一个身影慌张跑过,正是江寒潮,连忙大吼一声,“江寒潮你给我站住!”话音末落那江寒潮竟然跑得更快。
红衫姑娘又气又急的跺跺脚,转身往楼下跑去。
几名少年听到脚步声远去,扑哧一声大笑起来,“都是说男追女隔座山,女追男隔层纱!就江寒潮这样的,你追我藏的,是硬生生要把小美女逼着母老虎啊!”
早己跑远的江寒潮自是听不几个损友的打趣,甚是得意自己机警不费什么功夫就跑得远远的,沿着河道溜达了两下,瞄到不远处的岸边的木桩上栓着一条小船,刚没有养足精神正好躲到小船上再小憩一会儿,弯腰捡起路边的石子投到船棚上,船上没人吱声想是应该无人,便三步并做两步走上船,掀开船舱的垂着的布帘子,正要猫腰钻进去,却被眼前一幕吓一跳。
只见一个脸色腊黄奇丑无比的人正倚靠舱壁上不知是睡是醒,江寒潮敢肯定这个人肯定是不是镇上的人也不是那些普通行脚商人,哪怕此刻他心瞬间提到嗓子眼,仍下意识的强制镇定下来扮作瞎子状,一手往前凭空晃了两下,一边半蹲下身另一手往船板上摸索。
“放哪了,唔,许是记错了!”江寒潮喃喃自语道,竭力压制想要跳下去船的冲动,慢吞吞的地回转身,一步步地往船头挪去,正当他作势欲起跳到岸上,一道劲风袭来,脖颈一痛,眼前一花,整个人被大力拽回船舱中,重重摔下更是头昏眼花骨头似要散架的痛。
“竟然是个瞎子!”嘶哑的声音响起。
险此被勒得闭过气去的江寒潮慌忙睁开眼睛,那个古怪的人正俯身盯着他。緾住脖子绳索松开一丝,他剧烈的咳了起来。
怪人冷冷的继续道,“啧,这双眼睛既然只能当摆设,留着也是无用,便毁去吧!”抬手竖指便向江寒潮眼窝戳去。
江寒潮吃了一惊想也不想双手捂眼,连声大喊,“有用的,有用的,我不该欺骗前辈,前辈高抬贵手,前辈大人大量!”
怪人嗤笑一声,“呵,竟然一点骨气都没有!”
江寒潮心里腹诽:眼下敌强我弱,这是忍一时胯下之辱,小爷我可不想平白无故变成瞎子,得多冤呐!他挪开捂眼睛的双手,望着那人挤出讨好的笑容,“我就是一个山野小子,哪见过世面啊,像前辈这样的高人我以前更是从末见过呢!适才小子是见前辈正在休息,不敢打扰前辈,所以才扮瞎的!前辈就不要同小子一般见识!”
“哼,算你机灵,识时务!”怪人打量了一下,放下高举的手,“你是安平镇人?”
“土生土长的,如假包换的安平镇人!”江寒潮捉摸不出这个怪人提问的用意,不敢迟疑硬着头皮答了,只见那人扔出一小锭金子落到他怀里,不由得愣了一下。
“去买辆马车,准备三天的吃食!”怪人道。
买马车与吃食这简单啊,江寒潮欣喜若狂连忙坐起身来,“前辈吩咐小事一桩……”说话间一粒黑影飞入口中,微呛一下居然就咽了下去,脸上喜色还末褪去就己苍白。
见他恍若吃了苍蝇般要吐却不敢吐的瞪着溜圆的眼睛,神情是喜忧交加欲怒却不敢言的憋屈模样,怪人轻轻一笑,“正如你所想,你刚吃下的,不管是全身溃烂还是七窍流血,总之是会让你有不太好看的死法!你要乖乖办妥事情,我自然会给你解药!”
江寒潮有些悲愤莫名,他只是想找个地方养养神,又不是做什么天人共愤的事,想他这么英俊满怀理想的少年竟然碰到这个下手狠辣一不留神就下毒的怪人,眼下形势比人强,憋屈道,“小子定尽心尽力达成任务!”
怪人摆摆手,依然靠回船舱闭目养神。
江寒潮回到岸上边走边琢磨,他是不是应该报官?刚刚这个怪人用条麻绳便如同套牛一般轻松地将他硬拖了回来,就凭安平镇上那几个连市井泼妇都打不开的衙役,武力值还不如他和他的那些小伙伴呢,肯定不是这个怪人的对手。万一把这个怪人惹怒了,怪人大杀四方,那他不是害更多的人,不妥不妥,究竟该如何是好呢?
正当江寒潮纠结的思来想去,路过一家药铺,灵光一闪,他到药铺里溜达了一圈走出来时将纸包揣进怀里,药铺的老先生不放心地追了出来,扬声道,“千万不能放多了啊!”
“知道啦,啰嗦!”江寒潮拍拍怀里药包,哼着小曲赶紧将怪人的吩咐先去了买了辆马车,再去买了三天的吃食,未用半个时辰就赶回了小河边,马车尚未停稳,船上的怪人如同一阵风一样刮进了马车里。
“往东去!”
江寒潮一愣,“前辈吩咐的事情,我己经办好了!”
“你不想要解药了?”
江寒潮扭头瞪着垂着的车帘子,委委屈屈的扬起马鞭催马前行,心里暗暗道,“幸好小爷我早有准备!看你到时候怎么求我!”
太阳渐渐偏西,一辆马车悠悠的走出了安平镇,径直往西边的小道上行去。羊肠小道偏离河道,沿着天郡山脚渐入山脉腹地,草木茂盛,人烟稀少,远远可见林间有一座残破的道观,暮色降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