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一早,熏儿端着一盆水,便叫开了小姐的房门。可眼前的景象却叫她惊得将一盆水直接打翻在地,只见聂云笙一丝不挂的躺在一个同样赤裸的男人怀里。
“小姐......小......姐,小姐!”熏儿吓得两腿发软,直接跪在了地上。
聂云笙这时听见有人叫唤,只觉得头痛的厉害,模模糊糊的睁不开双眼,声音沙哑地回了一句:“什么事?怎么?”说着便想要强撑着起身,突然发现自己一丝不挂,想起平日里自己和衣而睡的习惯,惊觉事态不对。
她蓦然睁大眼睛,抬头对上黑麒那双深邃不见底的眼睛,一下子觉得天旋地转,不知所措,她下意识地抽起被子蜷缩在角落里,不停地哆嗦。
聂云笙惊讶到连说话都忘记了,嗓子眼里仿佛堵了什么东西,全身的血气逆流,一股无法抵御的羞耻感一瞬间涌入脑子里!
她呆滞地,难以置信地看着黑麒起身,见他毫不避讳的在丫鬟小熏面前穿好衣服,经过小薰的时候又停下来回头看她,压低身子在小薰的耳侧说了一句:“替准姑爷照顾好你家小姐。”
那话像是说给她听的一样,尖锐刺耳!她下意识地用双手抓着头发,撕扯着头皮!
再次起身时,他看她的眼神里有一种叫人胆战心惊的欲念!那一刻,聂云笙觉得自己就是他的猎物,势在必得,且不择手段。
她的身体开始颤抖,每一寸肌肤火辣辣的疼!每一根神经都在刺激着她,一阵阵的窒息感,抽入肺腑!
她狠狠地搓着自己的皮肤,仿佛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始终搓不掉!豆大的泪珠从她脸颊滑落,滴在被子上,不一会儿便浸湿了一大片。
等她稍稍缓过神来,黑麒的身影已经走远。
黑麒缓缓走出内堂,进入大厅,他见聂老爷在细细的品着刚泡好的茶叶。
见他进来,慌忙把泡好的茶叶用茶盖盖上,疑惑地起身!正要喊一个下人来!被他制止了。
黑麒嘴角微扬,出手阔气的放在桌子上一粒大金锭子。
“我知道聂老爷不认识我,但总认识这个东西!”黑麒转身坐下,棱角分明的脸正视前方,始终都没有正眼看他。
聂老爷一看这么大的黄金,瞬间动了心思,他出手摸了摸,缓缓走近黑麒说道:“不知这位公子是何人?在这徐城从未见过!”
“小生名黑麒,我父亲是京都的大商户,我来此本跟着商队,可迷了路,昨夜我怎么都找不到出城的路。却见您家灯火通明,于是翻墙进来想讨口水喝,不想闯入了小姐的闺房,唉!这孤男寡女干柴烈火,都是我的错。”黑麒故作愧疚状,只是他大概习惯了平时冷漠的样子!此刻的表情很是别扭!
“啊?”聂老爷一听此话,大吃一惊。眼神又瞟了瞟桌子上的大金锭,一时之间左右为难,急得来回跺脚。
“不过是我的错,我一定会负责到底,不日便向小姐下了聘礼,娶小姐为妻。还望您不要嫌弃小婿!”
“这.......”聂老爷的眉头皱成一团。心中愤然,气的抄起茶壶就要打他!
黑麒见状,便起身跪下来说道:“千错万错都是小生的错,但小生已酿成大错,此时唯有竭力补救。老爷您放心,我父亲在京都是大商户,良田百亩,家财万贯,一定不会让小姐受半点委屈。”
聂老爷此时眉头才缓缓舒展,收起茶壶!此不正合他意?顾令怀那个穷小子哪里比得上面前这个家财万贯的男人?
“好,不过此事要尽快。否则我女儿的面子......”
“好,下月我便在此举行婚礼。”
“小姐?”亭外传来乱乱糟糟的声音,似是家丁在拦着聂云笙。
只见聂云笙发疯似的冲进大厅,抄起茶壶往地上一扔,不顾平日里的大小姐仪态,扯着嗓子大喊道:“来人呐,把这个无耻混账,下流之徒给我绑起来!”
“放肆!”聂老爷这一声怒喝,吓得家丁们大气都不敢出。
聂云笙一个激灵,睁大眼睛难以置信的看着他,没哭出声,只是低低抽泣,她倔强地咬着嘴唇,浑身哆嗦着,从未见过爹爹这样发脾气,她越想越不甘心,越反抗无果越想哭泣!此刻却不敢哭,两个肩膀一直在抖动,她想辩解却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你看看你现在像个什么样子?”
她确实不成人样了,头发松散蓬乱,只草草的穿了件薄衫,脚上只穿了一只袜子,另一只鞋也不知道在奔跑的过程中丢在了哪里!
“爹你怎么了?”她有气无力,怯生生的问,她害怕了,她害怕最疼她的爹爹,嘴里突然冒出一句她承受不了的话!
“笙儿!过来见过麒公子。麒公子是京都甲商的儿子,昨夜迷路,行至此地,误入你的闺房,这孤男寡女,干柴烈火,在所难免,既是生米已成熟饭,如今将你许配给他也是上策!”聂老爷道貌岸然的解释道,心虚的缘故,说这话时,没有对上她的眼神。
“爹?”她难以置信的质问,“爹你疯了!什么外乡人,他根本就不是,他是谋划已久,居心不良。”
“笙儿!”叶老爷极力制止她说下去。
“我不服,从他一出现整个徐城都变了!连你也变了!”她嘶吼道。完全不顾及自己的形象。
“啪!”
一个响亮的巴掌打在聂云笙的脸上,那力道震的她耳朵嗡嗡作响。
聂云笙难以置信的盯着面前的人,如果说有比这巴掌更疼的,那就是她的父亲始终都没有听她的解释。
“来人啊,将小姐带出去,没有我的允许,不得出房门半步。”聂老爷说这话时眼睛斜瞟着黑麒。
此刻他或许已经忘了那是他的女儿,而眼里看的,心里想的都是那锭大金子。
从那以后,聂云笙觉得自己病倒了,她的自我意识越来越浅薄,明明觉得自己什么也没做,却又冥冥中觉得自己经历了许多。
比如她好像能看见阿娘抱着一只鸡吸血,再比如她还知道熏儿半夜里跑去竹林里偷看令怀!只是她分辨不清,这究竟是梦!还是现实。
直到有一天,她清醒了!
睁开眼,便是满面妆红,凤冠霞帔的自己,屋子里挂满了彩帐,婢女们说今日是双喜临门。
一是聂小姐与黑麒公子大婚,全城同乐;二是终于找到为祸城中的妖孽,举行焚烧大典,徐城有望恢复往日生机。
“令怀呢?小薰呢?你是谁?”聂云笙慌忙抓住旁边婢女的手。
“小姐!”那脸生的婢女一把甩开聂云笙的手!“小姐今日嫁的是黑麒公子,关那顾令怀什么事?还有小姐今日切莫提他,他害得咱们全城人还不够苦吗?”
“什么意思?”聂云笙惊觉不对,又忙问道:“熏儿呢?”
“熏儿与那妖孽顾令怀私通,早就被姑爷打死了,小姐你今天怎么了?跟变了一个人一样。”
“我......要去见令怀!”聂云笙推翻了妆台,站起来却觉腰间沉重,仔细一瞧,小腹竟然隆起,看样子已有时日!“为何?这......”
聂云生扶着桌子,又觉头痛的厉害,像一个恶鬼在与她纠缠不休一般!她隐约觉得这一次她要被彻底吞没。
不行,她一定要见到顾令怀,在她心里,顾令怀才是她此生唯一的夫君,这些日子她有好多话,有好多话要说。
她一把揪下头上的珠钗,硬生生的向自己的手腕刺去,那一抹痛觉,终于让聂云笙觉得意识无比的清晰,她连滚带爬地推攘着走出房门,抓住一个婢女的手恶狠狠的问道:“告诉我,顾令怀在哪里?”
“祭台!”那婢女见她眼眶腥红,表情狰狞,莫名的生出怯意。
聂云生不停地用珠钗刺伤自己的手腕,以维持那点残存的意识,血顺着手臂缓缓的滴落,她向前跑着,即便腿已经变得麻木,仍旧失心疯似的向祭台跑,她知道,恐怕这是她最后一次见到令怀。
徐城祭台!
此时的顾令怀一袭素衣,被绑在祭台的木架上。周围参差不齐的干木,几乎吞没了他半个身子,风将他的发丝凌乱的刮在脸上,汗水顺着下巴滑向领口。那一刻没有人会明白他在想什么,也无人知晓父亲临终之言,究竟在他脑海里过了几遍。
终是应了那句“人皆弃你,切莫恨!”
顾令怀的眼皮仿佛被汗水浸透了,重的抬不起来,他艰难地看向面前人手里握着的火把,火光渐渐由明黄转为湛蓝,一点点的燃尽他的希望,待要阖眼时,却看真了那拼命向他跑来,披头散发的女子。
笙儿!
聂云笙拼命推开周围的人,可她终究身为女子,招架不住几下,便被钳制住,再抬头望他时,泪水倾刻间打湿了眼眶。顾令怀原本清晰的脸庞也变成一团模糊的影像,看得见,却怎么也看不真!
她真怕她再看不清他,再不叫住他,此生,便再无重逢!
“你爱她吗?”顾令怀张开干涩的嘴唇,那声音细碎且颤抖,夹杂了多少痴心与无助!若爱?又怎忍心看她哭成个泪人。
黑麒闻言,转身直视他的目光:“爱?”他大手一挥,转身背离顾令怀!“我从出生起,便不知爱为何物,我会做的就只有占有。起初我是不想欠她的,后来见这满城的人皆因我的血而变得欲念四起,你看这不是老天给我的机会吗?唯独你饮着山泉水,众人皆醉你独醒!你若不醒,我这替罪羊也舍不得让你来当!”
黑麒傲视着这满城的人,他深知他们每个人想要什么!这才是他熟悉的环境!唯一不同的是,这一次,他是赢家!
“大家今晚聚到这祭台,是给我小婿面子,杀了这妖孽顾令怀,我徐城便可百年兴盛,现在便放火烧死着孽畜吧!”聂老爷站在台上,大声的宣扬着。
“不!”聂云笙拼命地喊,她拿着手上的金簪胡乱挥舞着,得了空隙方才跌跌撞撞的跑到祭台中心,她自知势单力薄,便想也没想直接跪到了黑麒面前。
“我求你!求......求你,让我好好跟他说说话,我求你了!”她低声下气,一遍遍的求他,甚至不惜跪在他面前。
“来人!拖回去。”黑麒将火把丢入柴堆里,又叫人把聂云笙拖下去,动作干脆,不留丝毫余地,片刻,他见聂云笙拼命挣扎,一把将她拽起来,又开口道:“夫人越是挣扎,为夫越是想要教夫人怎么清醒!”
他压低声音:“不过这人力向来抵不过魔血的威力,你觉得你能清醒到几时?”
魔血?什么是魔血?聂云笙还来不及细想,耳畔便传来那冷漠的声音!
“看,她想看,便让她留在这里看,你们压着她。”
即便是日后做了半人半妖的怪物,聂云笙也没有办法忘记那一幕,大火一点点的将那个她爱了十余年的男人吞噬殆尽,周遭围观的人皆是鄙夷唾弃的神情,人群一点,一点的散尽。那份对徐城,对家人炽热的爱也消失殆尽,一夜之间她憎恨了徐城的每一个人,包括她自己。
黑麒算计一世,却终究算错了一步,那一晚,聂云笙没有乖乖回去做他的夫人!
心中的恨与不甘让她战胜了所谓的魔血,她没有回去,而是跳下了龙潭崖!
顾令怀说有情不必终老!若他走了,只望她安好!
可那夜聂云笙在灰烬旁躺了许久,始终想不通,她该如何代他安安稳稳的活在这世上,即是如此!那便随他一同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