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边的蝉鸣清脆悦耳,好久好久,都没有听过如此干净的声音!
她是死了吗?心里那个疑问充斥着惶恐、不安,她一遍一遍的嘲讽着自己,即便你活着,又要如何?又能如何?
地府的阳光着实刺眼,她用手微微挡着,不适的睁开双眼,然而看到的并不是阴曹地府的冤鬼孤魂,亦不是孟婆黄泉的彼岸花开。
放眼望去,竟是一片幽黑的潭水,环顾四周,石块旁边还坐着一个戴着面具的男子。
他一身天蓝色锦袍,头发高高束起,大半个脸被银狐面具遮住,手里把玩着一颗指腹大小的镂刻木珠,看上去是爽朗干净,坐在那里就像是与周遭的环境融为一体一样,和谐自然。
她闷哼一声挣扎着起来,吸引了那男子的注意力,还没有开口问他,便见他起身向她走来。
“姑娘醒了?先不要动!姑娘方才流产,身体虚弱,龙潭崖偏僻阴冷,小心着凉。”他的声音爽朗干净,富有磁性,稳重踏实中还带着一种温柔。
他将目光放在她身上,继而温柔的伸手将跌落的毯子重新披在她身上。
然后无视聂云笙疑惑的表情,开口说道:“姑娘可知此潭名为龙潭!相传龙潭里有一颗镇龙珠,威力巨大,震慑四方,乃开天之际,上古大神遗落的神珠,后又镇压恶龙,因此得名。可惜这珠子压在潭底千年,沾染了邪性,需要以人血滋养才可释放其巨大威力!”一字一句娓娓道来,他说话时又像一个少年般专注!
“这珠子还可以让没有法力的凡人拥有灵力,集万人之血。则可使死人复生,扭转六道轮回!”
“死而复生,扭转轮回?”聂云笙自顾自地重复着他的话,像中了邪似的反反复复只念道这一句!
她还有好多话,千言万语都未及时说的出口!他便离她而去了,这不是她的错,凭什么要让她一个人像如今这般,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徐城的老老少少就那么眼睁睁的看着曾待他们如至亲的令怀去死。
这一刻,跳崖之前的一幕一幕皆重现在她的脑海里。
“公子,云笙不管你是谁,帮帮我,让我拿到这颗镇龙珠。”聂云生眼里满是恨意!红裙的一角随风扬起,她跪在石子地上,就如同她当日跪在祭台一般凄凉。
那人一动不动,像是在专注的听她把话讲完,他虽一言未发,可聂云笙总觉得,他一直在面具后云淡风轻的笑!
只见他转身,手掌微微朝着潭心的方向摊开,那潭水便像活物一般翻涌波动,一层层的卷曲又平静,片刻后,潭水从中心凹陷开来,浮出一颗拳头大小的透明珠子。
它的周围隐隐泛着浅黄色的光,落到那人手里突然更亮了。
“姑娘即是想要,那便拿去。”他伸手把手中的珠子递给她。
聂云笙微微皱了皱眉头,迟疑的接过珠子,想都没想转身便要走。
那人叫住她:“姑娘知道如何使用?”那声音不掺杂任何感情,依旧清风明月一般的爽朗。
聂云笙待在原地,看着手里的珠子,许是她一介凡人的缘故,那珠子早已无任何光晕了。
她慌忙转身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求公子赐教!”
“姑娘这是要去救人?”
她迟疑片刻不肯回答,末了敷衍一句“是!”
她是去救人,她要令怀活着。
“姑娘可知,你救一人,需弑万人,只为这一人,背上这千万人的性命,可值?”
“值!”就这一个字,聂云笙泪流满面,她似乎根本就分不清楚自己究竟为谁而哭!
“好,那劳烦姑娘伸手!”那人在她手上划了几下,一个金色圈符印于掌心。
“这便是凡人使用镇龙珠的契!契出,则生死无悔!”
那人并没有告诉她,在她手上植入契印的那一刻起,她便不是人,亦不是妖,如同这世间所有的怪物一样,注定没有好下场!
原本万里晴空的徐城朦上了一层灰雾。大典之后,人们发现自己错了,即便杀了一个顾令怀,也不能平息他们心中逐渐苏醒的怨念,他们的生活仍旧是一片狼藉,人们漫无目的的在街上游荡着,像一个个行尸走肉一般,聂云笙就是在那样一个普通的早晨回到了徐城!
她恨这里的每一寸土地,每一根枯木,每一个灵魂!
没过多久,她就被奉黑麒之命出来寻她的人看见了。
他们小跑着靠近她,她一抬头,腥红的眼眶,脖子上开始向上渗出血痕。
见此情景,那些人并没有再次向前,只是呆愣地看着她的下步动作。
只见她发疯似的狂笑,紧紧攥着手中的珠子。风沙沙作响,柳条在空中胡乱的抽打着,房子上的瓦片一片一片被揭下来。
笑着笑着,她的眼角渗出些眼泪“黑麒在哪?叫他出来见我?”
众人见她此刻的模样,皆吓得四散逃跑。
此时四散的人群中有一个逆行的人影,他穿着黑衣,缓缓的向她走着。
聂云笙看清他的表情,疑惑,惊讶,还有怜悯?
黑麒走近她!剑眉微皱,微微偏了偏头,嘴角扬起一个几乎没有的弧度:“现在连你也要杀我?”
“你该死!”
“你可知我找了你好久!”他低头,又自嘲式的摇头。“你以为你能杀得了我?”
黑麒朝她伸手,空中似有千钧力道将她径直拉向他,掐住她的脖子,他向上扬扬手,聂云笙就这样被他提在半空中,那感觉就像她第二次见他时,被他悬在池中央,那种害怕,无力!
黑麒在笑,第一次在他脸上有那么夸张狰狞的笑容,“聂云笙你算个什么东西?我在魔界那样炼狱般的生活里摸爬滚打,你以为你能杀得了我?”
聂云笙满脑子都是那种窒息感,她拼命地捶打,在那种无济于事的挣扎中她渐渐体会到绝望的感觉!闭着眼,泪划过双颊,手缓缓的放下,静待死亡!
即便活着回来又怎样?她还不是如蝼蚁一般脆弱!毫无还手之力!
这时一股猛烈的冲撞,让她跌落了下来,久久的窒息让她贪婪的大口喘吸着空气。
“笙儿你快跑!”聂老爷死命的抱住黑麒,一向打扮干净的他,此刻污乱不堪!“你快跑!快给爹爹跑啊!”
“爹?”
聂老爷不知道是哪里来的镇妖符,贴在黑麒胸口处,整张镇妖符都快燃烧殆尽,也只是在胸口处灼烧了一个小伤口。
“对不起!爹爹不是好爹爹,鬼迷心窍!你原谅爹爹,爹爹也是头一次在这世上当爹爹!”
“爹!”
眼看着黑麒将他踹倒在地上,手中幻化出一把匕首,便捅向了聂戊瑜!一刀,又一刀!泄愤似的。
聂云笙愤恨的攥紧手中的珠子,汇聚全身的气力于掌心!
通的一声!
那颗血珠直接射出,贯穿了黑麒的胸口!
黑麒惊愕的看了看被打穿的胸口,一口鲜血强咽下去!重重的倒在地上!“血......珠!”
“啊!”聂云生痛苦的扭作一团,撕心裂肺的喊。
脸上的血痕加重了一分,浮在城中央,开启了万人的杀戮。
一人,两人,三人......原本透明的珠子已有一半变得猩红,像是一颗空球里面注入了半球的鲜血。
风起云动,草木瞬间枯黄,血珠的力量随着鲜血的灌注愈发强大,倾刻间,徐城人死的死,伤的伤,那些人面容惊骇,皮肤干皱!
聂云笙杀红了眼,直至血珠的颜色变得黑红,她才看清了面前的一片残骸。
血珠只取人的心头血,其余的血汇聚出来,血流成河。
隐约中,她仿佛又看见顾令怀那张温柔的面孔,冲着她说笙儿,过来!她看到他后面,站着爱她的娘亲,疼她的爹爹!还有薰儿那个小丫头!
血珠力量巨大,区区凡胎肉体是承受不了多久的!即便聂云笙有契印在身,释放出如此巨大的能量,身体也承受不住。被反嗜,重击晕了过去!
再次醒来时,身边又是一片寂静,她觉得自己快要颠狂了!心中只想着一件事,救令怀!
“姑娘你醒了?”他这次一袭白色云纹锦服,发带上镶着一颗玲珑剔透的美玉,腰间缀着一块儿紫色坠子!手里仍旧捏着那颗木珠,轻柔的把玩着。
“我怎样救人?”聂云笙迅速从床上爬起来,拽着他的衣袖。
那人明显不喜别人的触碰,不动声色地躲避开“自然是借尸还魂,尸体在,便可以血珠滋养!”
“好,我这就去找尸骨!”她起身便要下床!
“姑娘,且慢!”那人和掌握住珠子,拂袖将手背在身后!“姑娘将这徐城变成了一个死城,想必日后定有些能人异士来讨伐姑娘。到时姑娘恐怕还没救活其他人,便早已身死!”
“那我当如何?”
“自然是在这徐城扎根,积蓄势力,养护好你手中的这颗珠子。你强大了,自然可以护好周遭的人。”
聂云笙这才认真地打量起他来!他始终不以真面目示人,这些天来她急于抓住一根救命稻草,却忽略了此人本身的身份!
“你究竟是谁?”
那人把木珠悬在手心之上,幻化于无形,停顿了一秒之后,坐在一旁粗大的枯木上。“有些问题,我没有兴趣回答。”
“那我没有必要听你的。”聂云升身体尚虚弱,轻咳了一声,四周传出回音,才发现这里是个洞穴。
“好啊!姑娘既然不听我的,那我也没有必要留在这里。”那人起身便要走。
“慢着!”聂云笙细想也没有任何办法。“是我唐突,麻烦公子告诉我如何救我夫君,救我老父!”
“血珠是灵物,你受契于它,它自然知道你心中所想,自会办你要办的事。”话音未落,那人便消失在眼前!
徐城之前有运圣河的庇佑!一派安静祥和,现在却如同死一般的寂静,聂云笙在废墟残骸里找了许久许久,终是没有寻得老父亲的尸骸,但是顾令怀的尸体却被黑麒收在木棺里!
那是她找到薰儿的灵魂时,熏儿告诉她的!
她大喜!
望着那具烧焦的骨架,却又再一次哭的撕心裂肺!
短短数月的时间,她遵从神秘人的指示,修炼血珠,积蓄实力!建立血魂阵!强大到足以成为徐城的至尊鬼王。
血珠的修炼让她知道了很多秘法,可它积蓄的太慢!,引魂之术根本无法施展!苍天不负有心人,她意外得知火狐族血脉特殊有起死回生之力!
聂云笙死的那一刻,耳畔听见的那句话:“这世上,任何一个人,哪怕是对她有一丝歹意,我也不会让他活着!”
那是那个总是身着华服出现在她面前,衣着爽朗,翩翩公子模样的人对她说的最后一句话。
那时她才觉得,这或许是一场小局,他们每个人怕不是沦为这场生死棋局的一枚小小棋子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