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幕谷离得这里不远,近处都是那只大妖魔的领地,没别的拦路,洛云川二人御剑一会儿就近了。
比起不归谷,云幕谷不过是个稍大些的凹地,云气太盛,遮挡了视线,看不太真切。只是总觉得有些太过安静了些,竟没见一个人。
洛云川看了眼周围,眉头皱了皱,没说什么,直接进了去,苏言笑自然也不情不愿地跟了上去。
刚一踏入谷地,景色骤然变换,哪里是没有人,这里少说聚了三四十个弟子,吵吵嚷嚷的,看模样都带了些茫然,或是慌乱。
在外面时见不到这里内景象,入了内却又都出不去了,显然是个不弱的结界。
“没听说云幕谷有结界呀!”
“怎么没见着妖怪,若敌不过,跑都没路子。”
“我先前来过次,总觉着不大一样。”
周围人群讨论着。
苏言笑听了会儿,挪挪步子凑近了洛云川,小声道:“好像有点不太对劲呢。”
洛云川没回话,看向谷地寒潭,眸色沉了沉。
随着人渐渐多起来,寒潭里忽然生了响动,有什么东西缓缓出来了。
先探出水面的是个脑袋,鸟一般生着弯弯的喙,后面又拖着黑红色的乌龟壳,尾巴像蛇般灵活摇摆,甩在地面上尘土飞扬。
魔兽旋龟!
看这体型,完全跟苏言笑逮的那两只火鼠不是一个概念。众人见魔兽出来了,仙剑法器都祭了起来,一时间只剩那旋龟嘶哑的吼声。
忽然有阵女子的轻笑自底下传了上来,竟还有个黑衣女子站在旋龟头顶,想来是驭使旋龟的魔族了。
“还真是一代不如一代了,连筑基期的都敢过来送死呢。”
方才情绪本来紧张,没谁注意到洛云川他们,这会儿听那魔女一说,纷纷都看了过来。
苏言笑慌忙摆摆手干笑道:“我们就是来玩玩儿的。”
魔女哼了声,语气轻蔑:“听说来云幕谷的都是有点本事的小辈,你们若死在这儿,仙门下一代岂不就折了一半?”
就像她说的,站在这儿的弟子哪个不是后辈中翘楚,少年人本就心高气傲,这魔女说话间尽是轻视,当下就有人听不惯了。
“你不就仗着修行时间长吗,再厉害不还是被捉起来了,有什么好嚣张的!”
“你年纪大,我们人数多,你能被捉一次,我们就能让你再败一次。”
“琉璃珠内不准伤及性命,你也就能耍点嘴皮子!”
不论是人是魔,女子总是在意年岁的,这里的弟子们虽说教养不错说不出脏话,也知道什么最让人气,又是拿着年纪说事,又是提醒着她的败绩,魔女听后果然恼了,气到:“不自量力的小辈,死到临头了还狂妄,阿旋,我们上。”
魔女附身趴在了旋龟头顶,凑近了耳畔,吹了声小哨,旋龟像是得了指令,骤然狂躁了起来,庞大的身躯从潭中爬了出来,蛇尾横扫,带起强劲的破风声,显然威力不小。
这里的弟子虽说人数占了优势,却来自各家各派,相互之间没法很好配合,散落开来只能逃窜,一时间狼狈非常。
当然总不能让人压着打,这庞然大物一击很是厉害,身形却没那么灵活,也就一条蛇尾动的迅速,而且不能飞行。有大胆的弟子们御了剑朝旋龟头顶攻去,显然旋龟是听那魔女驭使的,若是拿下魔女,旋龟也就好办些了。
魔女见了,却没一丝慌乱,照旧吹了小哨,旋龟骤然抬头,张大了鸟喙,一团黑黝黝的魔气释出。
那名弟子攻势迅猛,眼见着收不住身形,一只白鹤突然飞了上去,将那弟子撞到了地上,虽说落地不稳栽了个跟头,到底没伤着哪里。
来围猎的弟子不止有仙门,妖界也来了些,最多的自然是羽族,只清雎山的亲家就来了几只小白鹤,他们于空中最是灵活。
这边是有惊无险,一会儿功夫却有几个人被蛇尾扫中了,当即摔在地上吐了血,显然伤的不轻。
见有人重伤,几名弟子慌了神,刚要折出云幕谷,却被结界弹了回来。这结界反弹的力量着实不小,弹回来的弟子没来得及驾云御剑,就这么落向了谷底。羽族也就来了几个,救不及了,旋龟此时伸长了脖子,一张血盆大口张着,看着模样竟是要将那几名弟子吞下去。
这场面太可怕,几名女弟子吓得捂了眼,却忽然听到一阵异常刺耳的……箫声吗?
吹箫的显然音律没修好,也就掺了丝灵力瞎吹的,完全没什么攻击性,那旋龟却突然顿了下,狠狠地甩了甩脑袋。这一个空挡间,那几名落下去的弟子便各自回了神御剑逃过一劫。
苏言笑一手揉着耳朵,另一只手冲洛云川竖起了大拇指,皱着眉头一脸痛苦道:“师兄好样的,只是这音律你还是多学学的好。”
水镜里只能瞧见情景,却听不见声音,外面的人见是有惊无险,也是松了口气,只当是洛云川音律习得好,纷纷夸赞着既零教出来的好徒儿。
既零揉揉额头摆了摆手:“大抵这旋龟耳朵不好,箫音扰了魔女的指令,凑巧而已。”
洛云川的音律,她还是晓得的,瞎猫碰上了死耗子。
好在这会儿还没什么人员伤亡,琉璃珠到底是清雎山的法器,虽被魔族扰乱自内封住了,却仍有办法向云幕谷中那魔女和旋龟施压。那魔女进入时虽刻意压制了实力瞒过了清雎山,此时被压制了些许,倒和往日云幕谷围猎差不多了,只是没了手下留情。可这外面这一时半会插不上更多手了,若要平安还需靠他们自己。
云幕谷内,众人见是虚惊一场,放下心来,忽然听到一阵好听的男声笑到:“这是谁人吹的箫声,比我唱的歌都难听呢。”
这里的弟子们不晓得到底发生了什么,只当是正常的围猎,这时候了还有心情笑两声。说话那男子刚进云幕谷,一身黑衣,脸庞却白皙如玉石,背后生了对黑色双翼,显然是妖族了。
“是墨翟师兄。”有弟子认了出来。
“墨翟师兄,你再晚来一步,击败旋龟可没你的份儿了呢。”
羽族的墨翟,百余岁的乌鸦精,近年来在妖族可算是小有名气,仙门弟子也都有听过他的名号,此次雅集为着玩乐设下的赌局,压墨翟首名的不在少数。此时他一出现,许多弟子,尤其是妖族那几个都是安心了不少。
“旋龟这东西,颈上最是柔弱,只是缩在那硬壳子里不出来。方才这位仙门的小师弟以箫音乱了魔女的控制,不如我就同他合上一曲,你们来攻?”墨翟半开玩笑的说道。对付这等庞然大物,到底得出个规划的。
“墨师兄你可饶了我们吧,这里习音律的师兄弟也有几名,让他们来好了。”
“那羽族皆随我引旋龟视线,习阵法符文的道友们麻烦帮忙护住我们,其余人盯住了颈间一处攻击,先把这大家伙解决了再说。”
论实力墨翟于这些人中最强,名望也是最高,此时危机关头,也只有他才能让这群天之骄子们信服。
这分配的虽说没那么精细,总是有了些秩序,没再乱哄哄的了。四名弟子执长笛琴筝,战曲镇魂曲各奏各的,扰了旋龟听力便好。墨翟化了原形,领着两只白鹤一只苍鹰,一会儿盘旋一会儿俯冲,引旋龟伸长了脖子,一旁各有一名擅符文阵法的弟子支了结界护着他们。洛云川苏言笑则跟着余下的弟子一起,管他什么剑法配合呢,瞅着旋龟一露脖子,一股脑轰上去。那旋龟再怎么皮糙肉厚也受不了这样的攻击,几轮下来负了伤,干脆缩在乌龟壳子里不出来了,只留下一条尾巴乱扫着。
眼见着旋龟又重新缩回了潭底,如何挑衅硬是不出来。云幕谷中弟子们犯了难,他们来这儿可是要将这魔兽打败,取走灵珠的呀。雅集上人们悬着的心却都落了地,他们哪管什么云幕谷围猎胜负,自家宝贝弟子平安才重要呢。
可就是这一时间,原本坐在旋龟头顶的魔女却跳了出来,吹了几口哨声尖锐,见那旋龟却只是甩甩尾巴,就是不动,气得索性扔了哨子,抽了腰间软剑出来。
“你们别得意的太早,姑奶奶我还没出手呢。”
“若我们擒了你,那缩头的乌龟该爬出来了吧。”有弟子笑着问到,语气中有些不屑。
这话倒不是托大,驭使魔兽的魔族向来实力不强,他们连旋龟都打的不敢出来了,哪里还怕这没了旋龟的魔女。
那魔女却不跟着耍嘴皮子了,忽然笑了起来,声音里有种嗜血的森然,令人不寒而栗。只见她咬破了指尖,那血本是正常的红色,却随着她在额间画的图案渐渐变成了黑红,那图形诡异非常,像道古老的符文。
“不好,是燃血符!快拦住她!”有弟子认了出来,大声喊到。
雅集上刚松了口气的仙人们又吓得齐刷刷起了身,瞪大了一双双眼盯着水幕,竟是燃血符!
以自身精气为代价,强行提高修为,短时间内是修为大涨,可却极损自身,算是自断根基,往后修为再难精进,甚至有可能退步。此法太过狠厉,害人害己,仙界中早就禁了,也没几个魔族愿意用它,这魔女当真是下了杀心。
本在控制着琉璃珠的应掌门忽然咳了两声,看那样子已是尽了全力:“琉璃珠内联系被切断了。”
这话一出,席上一片哗然。既零脸色差到了极致,闭了眼按捺住心中焦躁,却忽然又睁开了眼,一瞬间目光犀利,盯着的前方不过一个普通的清雎山弟子,举止却有些不对。
既零这两年同魔族打的交道不少,且好歹是个千年的花妖,神识不弱,稍一查看便发现了异样。
见被发现了,那人扭头就跑,席上周围人还未反应过来,既零正在气头上,如何肯放过,满身妖力一瞬间释出,额间红白妖纹浮现,四周草木受了威压,尽数缠了过去堵住那人退路,只一瞬间既零便掠到那人眼前,单手锁住了脖颈,直将那人掐的满脸通红说不出话来。
“说,如何解开琉璃珠内结界。”
既零稍松了力气,那人狠狠咳了两声,却嘲讽的笑着:“我不过是个小喽啰,听别人吩咐行事,如何晓得这些。峰主这般威风,不如进那琉璃珠里面呀,丛云峰若再丢两个弟子就没人了吧。”
“你找死。”既零听了这话,额间妖纹更深,满身妖力全然不压制,席上有些小辈受不住纷纷退后,缠着丝缕火焰的妖力自制住那人的手传了过去,直疼的那人惨叫了出来。
那人修为看上去不强,这般下去怕是会受不住,应掌门连忙赶了过来:“峰主先息怒,这人留着还有些用处。云幕谷中都是各家弟子中佼佼者,能应付过来的。”
既零也知道分寸,强压下火气,一甩手将人扔在了地上。
“这人本座要带回丛云峰亲自审问。”
这人方才一番话明目张胆嘲讽丛云峰,且不说犯了既零忌讳,这人想必同鸣姬是有关。
地下那人啐了口血,冷笑一声:“想要套出什么话,休想!”
既零本没想再搭理他的,却一瞬间脸色骤变,应掌门也察觉到了,匆忙间同既零合力支了两道结界。
结界刚撑好,那人便自爆了,暴戾的魔气撞在结界上。匆忙间结界没那么完善,可既零和应掌门修为都不浅,两道结界叠加,将那波动隔了下来,没波及到他处去。
既零看着那了无生机的人,愤然甩了袖子,双眸死死盯住水镜。
墨翟反应最是迅速,赶紧飞身上前制止那魔女,那旋龟却忽然抬了头,墨翟只得闪避,才没叫旋龟咬了去,却也晚了一步,没能制止魔女画成符文。
本就是禁忌的符咒,在场弟子们也只听说,却没见过它的厉害,只是看那魔女周身魔气森然,虽是有些不稳,可那模样想来将近元婴境了。
好在那旋龟又重新缩了回去,不然两者联手,在场弟子们绝不会有胜算的,只是眼下只那魔女一人也不好应付,她可不是那个傻大个儿。
云幕谷中弟子众多,她便是提升了实力也没法一下子解决,只能各个击破。魔女倒是会欺软怕硬,先挑了洛云川和苏言笑下手。
被元婴期的实力盯着打,云幕谷中还没人能撑住,何况两人只有筑基期,连闪躲都来不及,应付的颇为狼狈。元婴期的修为,身形掠起来,在场没几个人能追上,也只有墨翟的羽翎能勉强近身,可这样下去如何是办法。
实力摆在那里,那魔女一人应对洛云川苏言笑两人也如玩闹,若非时时避着身后墨翟的羽翎,二人早已是撑不住了。
那魔女一把软剑,剑气如毒蛇般缠上洛云川,附着的魔气阴冷,每每对上,体内灵力运行便是一滞,好在玉箫稍短,近战上占了几分优势,几个回合下来身上却也被划了数道剑痕。
苏言笑更不好受,缚仙锁根本使不起来,完全处于被动状态。剑芒本来大都缠着洛云川的,魔女却忽然一转,软剑刁钻,直向苏言笑眉心袭来。苏言笑慌忙御着剑向后闪躲,却撞上了背后石壁。竟被她逼到了处死角!
洛云川也赶着去救,谁料那魔女发了狠,单手应付着洛云川和追来的墨翟,受了伤也要置苏言笑于死地。
剑锋已离苏言笑额头寸许,无人驰援,只能勉强撑了结界听天由命,却没曾想竟真挡了下来。原是有两名清雎山的弟子在远处帮着布了结界。
对付两个筑基期的弟子,非但没能杀了他们,自己反倒受了伤。魔女气极了,一个转身间,对上了洛云川和墨翟,只一下便将二人击退数丈,身形一动,竟是要朝那两名弟子攻去。
那二人见状,转身便逃,却并不分开。明眼人心思一转便能想到这是个陷阱,可那燃血符太过阴毒,影响了神智,那魔女便跟着追了过去。
清雎山弟子来的最多,五名弟子配合默契,魔女一过了来便撑起了阵法,几名使剑的弟子逮住机会,一瞬间便是七道剑气划去,偏只袭一处,那魔女的左肩当即被穿了个窟窿,软剑也握不住掉了下来。若非这里的弟子不明状况,还只当琉璃珠内比斗不可伤及性命,这一下就能穿透那魔女的心口。
正要生擒了这魔女时,潭底的旋龟又发了狂。想是嗅到主人的血腥味,蛇尾一扫便将那阵法击破了,张了嘴便要向那几名伤了魔女的弟子咬去。
墨翟立刻赶了上去,双翼羽毛片片脱落,根部染了血,如一柄柄锋利的小刀,直冲旋龟而去。凭他一人之力自然伤不了旋龟,只是这旋龟再怎么厉害,眼睛还是要护的,见了那飞过来的羽刃,也只能合了眼闪避,那几名弟子这才躲过一劫。
魔女方才自阵中落了地下,见旋龟又出来了,御了风就要重新回到旋龟的头顶去。
若再叫她俩联起来,又得是一场恶战,洛云川脚下鸿影一闪,堵了魔女去路。
那魔女虽然重伤,区区一个筑基期的小仙修还是能对付的,纵然失了软剑,左手凝了剑芒,生生刺穿了洛云川右臂。洛云川却依旧不退去,那魔女咬了牙,顾不得伤重,正要再催动魔气将洛云川震开,却忽然气息一滞,魔气像是被死死压制,调不出分毫。
燃血符的时效没这么短,魔女心下一乱,抬眼间忽然对上一双深如万仞寒潭的双眸,目光冰冷的刺骨,那魔女一对上便自心底生出一丝惧意,只觉浑身一颤,战意全无。
“你是——”
这哪里是仙门弟子该有的双眸,分明是魔!
洛云川却不给她机会将话说完,不顾右臂伤痛,欺身上前将那魔女一掌自空中击落,洛云川也跟着追了下来。
旋龟见主人危难,张了大口便要咬过来,却被苏言笑一张缚灵网罩了过来,将旋龟生生止了住。洛云川回了地面上,鸿影剑重新入手,目光冷戾,毫不犹豫一剑刺向了魔女右胸口处。那魔女眼睛稍睁了睁,看着洛云川似有些迷茫,又有些惊惧,却终究没了气息。
这一番下来,洛云川也脱了力气,整个人倒在了地上。
那边旋龟见主人身死,发了狂就要挣开缚灵网了,清雎山几名弟子又结了阵法,自上空罩下,与地上符文相应,将旋龟困的死死的。原来这几人事先已在地下埋了符文。
旋龟被缚了住挣脱不得,在一旁嘶吼着,声音谙哑着实难听,苏言笑实在听不下去了,叫大家捂了口鼻,自袖里乾坤中取出袋子不知是什么的粉末,直接一股脑倒在了旋龟头上。那旋龟被呛得打了两个喷嚏,便沉沉睡去了。
魔女已死,旋龟也被囚,可是不会出什么变故了,雅集上一众仙人放下又提起,给这一波三折折腾的够呛的心也算彻底落了地。既零皱着的眉头也总算松了松,琢磨着出来怎么惩罚这俩小兔崽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