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探头探脑进来的不必说肯定是个小太监,确认了没什么危险,帝后才在众人簇拥下进来,方才跑光了人的菡萏殿顿时热闹起来了。
皇帝见心爱的宁美人昏倒在地上,那叫一个心疼,想过去扶一把吧,又叫皇后一个眼神瞪了回来,好在那些个宫人再害怕也知道分寸,哆哆嗦嗦蹭过去扶了起来,路过被捆成粽子的两只火鼠旁时,更是抖成了筛子。
“魔族狡诈,混入了宁美人宫里,还伤了宁美人,好在没什么大碍,也就昏迷个一两日吧。”
苏言笑说谎话从来都脸不红心不跳,小柔莫名其妙多了个罪名,气的眼都瞪圆了,却又想到既零说的话,只能乖乖的默认。
“吾儿大才,方入宫三日已然捉住了邪祟。”皇帝陛下很是开心。
“多亏峰主教导有方,您费心了。”皇后就比较精明了,“魔族在宫中为祸多日,而今捉到了,还请峰主主持公道。”
无非是想杀了,可一则丛云峰峰主在这里,轮不到她说什么,二则此法未免少了些悲悯,不好直言,便拿个什么主持公道做幌子。
小柔自然也听出来了,红了眼,好好的一姑娘此时却颇有些狰狞:“我呸,你还有脸说公道,是你们贪婪火鼠毛,先杀了我的火鼠,我只恨没能杀了你们。”
既零皱皱眉,这小柔怨气太重。
“峰主,朕——”见小柔将这事捅出来了,虽说他也清楚既零肯定也知道这事,不过拿到明面上又是另一说。
既零摆摆手:“本座早已将此事交由言笑,不会再插手的。”
皇帝听到这话松了口气,苏言笑好歹是皇室的人,无论这事儿如何解决,颜面也算是保住了。
“只是这事牵连到魔族,这魔女和两只魔兽却是要带会君羽的。”既零道。
“自然自然,麻烦峰主了。”皇帝见好就收。
既零点点头,不再多待,将两只火鼠收入袖里乾坤中,洛云川压着小柔先行离开了。
染云城外,既零将两只不安分的火鼠丢了出来,小柔一见,又挣扎了起来,反正绑着缚仙锁跑不掉,洛云川干脆松了手,任由她去看那两只锦毛鼠。
“你究竟想做什么。”小柔问。两只火鼠只是被困住了,并未受伤,方才他们也没伤了宁美人,小柔有点摸不清了,不过依旧警惕。
“本座想做什么,依着你这点修为,怕也是只能看着吧。”既零冷眼看着小柔,声音里满是讥诮,对于魔族,她向来是厌恶极了的,“既来了人间,便该长点脑子,可听过句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分明弱成这样,还带着火鼠乱跑,被人捉了也是活该。”
小柔听了这话,火气自然又上来了:“人间的规矩,原来是弱肉强食吗,照你的说法,我是不是可以带着他们杀人放火,劫掳那些手无寸铁的平民了?”
既零却嗤笑:“你够胆的话大可以试试。这凡间什么规矩,你们魔族也在意过吗?”一日血洗丛云峰,数百弟子命陨,魔族犯下血债时,可考虑过什么规矩。
“我从魔界过来,只为安分生活,从未伤人!”
“待在魔界就不能安分生活了?”既零反问,忽然眼睛眯了下,多了几分寒意,“对了,还不知道你是怎么过了这苍梧之渊的呢。”
虽说过了三万年苍梧之渊的结界弱了下来,到底也是道厉害的屏障,以她和宁美人这点修为,根本跨越不得的,除非,有人相助。
小柔立马不吭声了,撇了头一副宁死不屈的模样,既零冷笑:“本座自会去查的,原也没打算从你这儿问出些什么,你便是说了,魔族素来狡诈,是不是胡诌的我还得费心辨一下呢。”
既零性子清冷,平日里不怎么爱言语,可若是火了,也是毒舌的厉害,小柔瞪着她“你”了半天,气的说不出话,以往从来只有她骂别人的份儿,被堵成这样还是头一次,直憋的满脸通红,“你要杀就杀,我便是做鬼也不会放过你的!”
“杀你?本座还怕脏了手呢。”既零虽是一番冷嘲热讽,到底辨得了对错,“待言笑回来,本座便辛苦些带你们回君羽,等哪日得了闲,亲自送你们回苍梧之渊以北。你们就先在这里待会儿吧。”
说完,连地方都不挑,原处布下了结界,里面的人出不去,外面的人瞧不着。
“你还是写封信什么的给宁美人吧,省的她醒来见不着你们发疯。”若非要安抚下宁美人,免得再生事端,既零才懒得跟这人废话呢。
“你会这么好心,到底要做什么?”分明话里语里都是讥讽,厌恶极了的样子,却又不伤她,只是赶回魔族,小柔不禁警惕,可是——
“你这儿有什么本座上眼的物事吗?”既零满是鄙夷,“本座若另有所图,何须这么多弯弯绕绕,你若不想写,我自砍下你只手臂拿给她看,想来威胁也能让她闭了嘴的。”
小柔又被噎了下,恼怒的撇了头:“把绳子解开。”
既零抬手便松开了缚仙锁,小柔这丁点的修为,才不怕她跑了呢。
“纸。”
洛云川自袖里乾坤中丢了张宣纸,小柔咬破了指尖,龙飞凤舞划了几个大字,该是魔族的文字,既零看不懂,也不怕她搞鬼,接了过来便头也不回的离开,缚仙锁兀自又飘了回来束住小柔。
“师父。”洛云川跟着既零身后,等她差不多气消了才开口,“师父为何要将他们赶回魔界?”
“那女孩儿没犯什么过错,可恨意却极强,留在凡间早晚惹出事来,赶回去一了百了。他们自有魔界待着,跑这儿来捣什么乱。”
“那宁美人呢?她可是魔族?”先前来看,她空有件厉害的魔器,却无半丝修为,是人是魔,洛云川理该糊涂些的。
“为师先前说过,仙魔同源,归于凡人,魔族中人若是不修行,倒和凡人没什么差别。她既未曾作恶,若是缴了那根鞭子,留在这儿也无所谓,否则一并赶回去,为师去一趟苍梧之渊也不介意多带个人。”
“师父可去过苍梧之渊以北?”洛云川问。这话问的是深入魔界,近年来既零赶了许多魔族去苍梧之渊,那道结界她自然过了无数次,只是不知有没有入内看看。
仙魔同源,书上虽少有记载,可也不是什么隐秘的事,只是能过苍梧之渊的都是修为颇高的魔族,若要知晓不修行的魔族与凡人无异,怕不该是从哪里听说的。
既零皱了皱眉,回头看他:“没有。怎么了?”
洛云川觉出既零的警惕,笑了笑:“徒儿只是好奇,说不准魔界不比凡间,他们才愿意冒险渡过苍梧之渊呢。”
“三万年都过去了,怎么而今待不住了吗?现下六界相安,早已有了自己的秩序,魔界的事你别那么多好奇,做好本分便好。”
她既不喜,洛云川便做出了副乖巧的样子,点点头很是从善如流:“好。”
此间事算是了了,只等苏言笑收拾他们家一团乱糟糟的事了,既零收拾完宁美人的事,便离开了含元宫,在城里找了处客栈待了下来。皇城来了仙人的事早已传了开,既零未免麻烦,化了男身。自见了魔族后她便没了心情,窝在客栈里大白天睡觉,不想动弹了。
染云城外,既零布下的结界内入了个黑衣人,罩着宽大的斗篷,看不清面容。虽说既零布结界时没怎么用心吧,可能不扰乱灵气波动悄无声息进来的,修为定是不低的。
小柔身子紧绷,直觉告诉她眼前这个人很可怕,奈何她被束住了手脚困在结界中,只能硬着头皮看他来此何意。
“三位魔尊约定在先,不放异兽前来凡界,你是如何带着火鼠过来的?”
黑衣人声音低沉,含着股不容抗拒的威严。小柔身子不由自主的抖了抖,强忍着畏惧没把事情供出来。
“你不说我也知道,是鸣姬带你过来的吧。”
小柔听到这话,骤然抬头:“你是什么人?”
男子却不回她,继续问道:“那个疯女人送了多少人过来,她想做什么?”
“我不过是个小小的魔族,尊上的心思我哪里知道。”
男子捏住了小柔下巴,迫使她抬起头来,分明隔着厚厚的斗篷,小柔却觉得那目光寒的厉害,咬了咬牙依旧不发一言。
见她这幅倔强的模样,黑衣人却没再逼迫,反而一副好心情,斗篷下只露出玉琢的下巴,此时勾了勾唇角,便足以颠倒苍生。小柔不禁看呆了会儿,捏着她的手却骤然甩开了,小柔一个不稳差点跌倒在地,踉跄间不觉有道寒光射入了她的后颈上。
“你若是同既零说了有人见过你,她想来不会轻易放你走了。”男子话说的不徐不疾,算准了她不会说出来的。
小柔果真点点头:“我不会说出来的。”
男子笑笑,转身便走了。小柔看着这来的莫名其妙又走的莫名其妙的人,皱着眉想了半天也不知道该是谁,索性又坐在地上靠着她那两只火鼠无聊的数落叶,完全没意识到早就被下了符咒,一举一动都被人掌握了去。
后续的事情交给苏言笑的后果是,清苓殿又失了场大火,这次不是小打小闹,好好的宫殿烧的一塌糊涂。
那件火鼠毛制的衣裳拿了回来,既零看了一眼,什么也没问,带着两个徒儿回了君羽。
苏言笑能取回这衣裳,必定是连蒙带骗。这东西既放入了珍宝阁,帝后想必是都见过的,出了事一直不肯找君羽,显然是不想交出的。虽说还未送出去,也一早就被皇后视为己有,寿辰将近,却让娴妃将这寿礼交了出来,娴妃这边肯定必然要得罪皇后的。
苏言笑胡扯,说什么还有只大的火鼠没抓着,昨日的事给激怒了它,放了场大火泄愤,娴妃心里害怕,这才松了口,将衣裳拿了出来。只这寿辰将近,再没时间备些别的珍宝,娴妃本想着苏言笑既是仙门弟子,便想讨几颗丹丸什么的,却被苏言笑一口回绝了。
“以往人前你好歹叫我声姨母的,而今却也不叫了。”
“娴妃娘娘说笑了,我母妃可攀不上娘娘这样的姊妹。”
“我知道你一直恨我当时没能救你母妃,只是我也无能为力,在这深宫中,自保尚难,如何顾得了旁人。可我自认对你无半分亏待,我虽非你生身母亲,如何也养你几年,而今我有难了,你当真这般无情?”
一番话说的情真意切,苏言笑却不为所动,依旧冷漠:“娴妃娘娘不必如此,你送我入君羽,难道不是为了你儿做打算?”
“你该叫他三皇兄的。”娴妃叹了口气,有几分戚哀,“我承认是有为他考虑,可入仙门也是你母妃一直所愿,你而今仙途坦荡,难道不比在这皇宫中好吗?”
“自然是极好的。”苏言笑目光这才柔和了些,“可我既入了仙门,与这俗世尘缘也该断了,娴妃娘娘别来求我了。”
娴妃皱了眉,终究没再说些什么,这孩子自母妃去后便一直如此,分明整日里嬉闹着,可若相处的久了,一个孩子又能瞒得了什么,那整日里弯着的眉眼里分明满是戚寂。分明那般年幼,更叫人心疼,终究不愿再勉强他。
“留在清平殿吃顿饭吧,我已有八年未见你了,此次离去,怕再也见不着了吧。”
苏言笑此次没再拒绝,在清平殿待了一日。这皇宫中的诡谲他早已厌恶,不愿插入,可到底娴妃于他有恩,先前既零并未否认他为亲传弟子,今日虽未帮她,留在清平殿一日,外面那些人得了风声,无论斗成什么样,也该掂量掂量君羽还有个五皇子的。
既零这次回去是带着犯人的,一路御剑没再耽搁,将小柔和那两只火鼠丢在了镇妖塔里,便去了玄天峰。
近年来既零和魔族打的交道不算少,也遇见过没什么修为的魔族,他们能力所限,掀不出什么风浪,生事的就赶回去,安分的留下来也没什么不妥,只是却从未遇见年幼的异兽。
渡过苍梧之渊的异兽一般都是未被驯化的,他们自怀修为,无意破了结界,生性暴戾,为祸人间,可幼年的异兽修为不足,无法越过结界。魔族役使异兽,如凡人畜养牲畜一般,只是异兽珍惜,驯化后的幼兽于人间必然炙手可热,因而没几个魔族愿意带着异兽前来凡间。此次却叫她遇见了,事出反常必有妖。
再想到近年来突然增多的弱小魔族,这背后定有人助他们渡过苍梧之渊,以往没出什么大麻烦,故而也没在意,只是若有许多像这两只火鼠一样的幼兽来了凡间,弱小却又身怀异能,贪婪的凡人从来都不少,怕会引起不小的动乱。
慕晨听了这事,一阵沉默。魔族与其余五界三万年来也算相安,然数十年前关入镇妖塔的那个魔族,还有九年前突然侵入君羽,血洗丛云峰的鸣姬。苍梧之渊的结界日渐衰弱,魔族若是要筹划什么,还需尽早防备。
慕晨写了信函送予仙门百家及三大妖君,知会君羽弟子加强守卫。自仙妖二界安稳后,太平日子也有几百年了,风雨来时,也不知又会几多伤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