渚洲其实就是清雎山了,只是虽挂了个山的名号,却是川泽连绵,溪湖交错,山峰零星散落云雾之下,因此得名渚洲。亭台楼阁接连成片,没有太多雕栏玉砌,处处草木为饰,却出奇的清雅。
仙山往日都是有结界的,近在眼前却不得其门而入,今日因雅集放了个缺处,可依旧少不得弟子接引。且不说这地势纵横交错,清雎山以阵法闻名,殿阁看似无序,实则暗藏伏羲六十四卦,若无指引,外人便是闯入了这结界,怕也绕不出去的。
这次雅集定在八月十五,月圆夜,人间的团圆节,既零带着两个徒儿,提前了三日过来,也好叫他们多玩会儿,此时来的人不多,天边偶有几道流光划过,都是些见过几面的道友,相互见个礼,算不得熟识。
清雎山湖泽颇多,有处灵泉眼格外出名。一处泉水偏生出寒暑两气,灵气富裕,最适合这些小辈修行。清雎山身为三大仙门之一,自不是小气的,给小辈们安排下的住处都在灵泉附近,每个房间都引了灵泉水。那灵泉对结婴后的修士却没多大益处,辈分稍长的修士们另行安排。
既零论修为也就金丹后期,来清雎山向来是在寒泉近处的,只是这次魔族的消息是她带来的,便被拉去讨论大事了。洛云川被丢在屋子内,很是不开心。
客舍分做了两层,一层便是引了泉水的池子,隔开划分两处,一半寒凉一半温热。洛云川坐在池子边探了探,果真灵气充裕,左右无事,便泡一泡好了。
这中衣刚准备落下呢,窗子就被挑了开,洛云川顺手拾了块池子边的鹅卵石,一下打了过去,苏言笑反应不慢,避了开来,跳进了屋内。
“师兄这么警惕了干嘛,仙山里又进不了邪祟。”
“没有邪祟,却少不了你这样的攀墙翻窗之人,还是谨慎些的好。”洛云川边说着,又系好了衣服,“你不好好修炼,来我这里作甚?”
“在这里泡着多没意思,师兄不想去那寒暑池边瞧瞧?”苏言笑进了来左转转右看看,没个消停。
“不想。”洛云川冷着脸一口回绝。
“师兄干嘛这么冷漠,也就在师父面前时还能有丝人气儿。”苏言笑不满,“分明生的这般好看,却总是僵着,难怪予澜峰的师姐妹们不敢近你。”
洛云川凉凉的瞥了他一眼:“也就姬师伯脾气好,若是换了顾峰主,看你还敢不敢去。”
苏言笑一听顾扬波的名号,明显顿了一下,他跟顾小公子打赌赢了缚灵网,这事儿既零还不知道怎么处理呢,指不定真得挨上几戒鞭了。
“我听说寒暑池底下生了两条阴阳鱼,一黑一白相互逐尾而游,昼夜轮转不歇,师兄不好奇?”苏言笑还妄图诱惑着。
“不好奇。”洛云川不为所动,“这是师父头一次带你下山,若生了什么乱子,你丢的不止师父和丛云峰的脸,到时候看师父怎么罚你。”
洛云川顿了顿,忽而勾起了唇角,看向他似笑非笑:“笑笑?”
苏言笑浑身一僵,彻底垮了脸:“好吧我错了,我可不敢再生什么事端了。”这小字要是传了出去,他还要不要在君羽混了。
待苏言笑走后,洛云川关好了,四处都设下了结界,专门防着苏言笑再闯进来,这才又宽了衣泡在了池子里,却不运功,支着头不知是否思忖着苏言笑方才的话。
灵泉处的岛子不大,客舍围成了个圈,显然中间的便是寒暑池了。时至晚间,暮色沉沉,四处树木枝叶荫蔽下,一道黑影如鬼魅般游走,细细看来,一步步走的玄妙。这岛屿上显然是布了阵法,也难怪苏言笑要拉着洛云川去看寒暑池了。
黑影渐行至个山洞前,没什么出彩的洞口,只守了两个普通的弟子,此刻正凑在一块儿聊着哪家师妹更清丽些呢,忽觉一阵不那么自然的风吹过,抬首间却未发现异常,丝毫没注意到已有个人影闪了进去。
洞内四壁嵌了荧石,柔和的光芒恰好照亮前路。并未多么曲折,洞内氤氲着迷离的水雾气,一半温热,一半寒凉。
黑衣人挥开雾气,缓步上前查看。池子中央果真有两条锦鲤,一黑一白绕着块突出的石台相互逐尾,泉水在此汩汩而生。
黑衣人迈入了池子中,这一半为寒池,衣袍上竟迅速附了层霜花。自这池中引出的水温和了许多,直入进去才知道,果真一半寒天一半酷暑。黑衣人却未曾在意,一步步近了阴阳鱼,正要迈上那石台,却忽然被一道弹开。这石台周围竟设了结界。
这寒暑池算是清雎山一宝,结界一经触动,大半个清雎山都知晓了,外面守着的两个弟子率先赶进来,小岛上驻守的弟子迅速聚了起来,黑衣人修为颇高,退了那两个小弟子,冲出了山洞。
总也是在清雎山的地盘,匆忙赶来的弟子也有数十人,又开了布下的阵法,黑衣人显出几分狼狈,情急下冲进了客舍周围。这里住的都是来自各个仙门的小辈,人员杂乱,搜查起来麻烦,藏人的绝好去处。
果然,分明是紧追着的,一个眨眼的功夫,已失了踪迹。领头的人急了,敲了客舍的门。
只片刻门便打开了,洛云川显然是刚从这屋内池子里出来,外袍披得有些凌乱,头发也湿漉漉的,却依旧彬彬有礼:“师兄,外面这般吵闹,却不知出了何事?”
那弟子随便回了礼:“原来是君羽的师弟。”各家仙门辈分不一,按着年纪相仿修为相近,喊声师兄弟便好,“方才有人闯了寒暑池,我等正在追查,到这儿却失了踪迹,不知师弟可曾瞧见了什么。”
“实在抱歉了,我方才正在打坐,未注意到什么异常,师兄若不信,大可进来查一番。”说着便侧了身。
那弟子见他如此坦荡,摆了摆手:“那人狡诈,叫他逃了,师弟需得小心些了,我再去别处查查。”说完便带人离开了。
洛云川阖了门,又坐回了池子里修炼,分毫没被方才事情所扰。
第二日一早,既零来找了洛云川。
“我昨日向清雎山应掌教讨了寒暑池的钥匙,今日带你瞧瞧去。”既零晃着手里的玉扣,看上去心情不错。
“徒儿听说寒暑池灵压颇大,金丹修为都不一定受得住,徒儿如何去得。”灵气浓郁之所,威压也是颇大的,若没有足够的修为,相近了都会不适。
“怕什么,为师为你护法。这寒暑池由阴阳鱼所化,阴阳相协,温养魂魄再好不过。”她毕竟是只千年莲花精,自然受得住那灵压,以前来时去过,知道那池子的好处,既带着洛云川来一回了,可不能浪费了的。
守卫的弟子显然是被知会了的,见到既零来了并未阻挠。一入洞中,浓郁的灵气随着寒暑而且袭来,洛云川运转起体内灵气,抵御着迫过来的灵压。
到了池子边,既零双手结印,额间妖纹缠着赤红若隐若现,显然是动了妖力。
洛云川皱了皱眉,刚要制止,既零灵气直接将他笼罩,灵压骤减。
“为师无事,这点妖力还是用得起来的。”既零显然看出来洛云川的担忧,“这寒池里的水恰好能压制炎毒。”
说着,既零便褪了鞋袜,赤着脚迈入了池水中,半个身子浸入水里,青丝泼墨般散开如一朵净莲。她本是花妖,不归谷中生了千年,从无规矩,便是入了仙门百年,受了教化也难改散漫,夏日在丛云峰也时常泡在青弦池中,分毫没觉得不妥。
洛云川看在眼里,眼神暗了暗,也跟着踏进了水中,一入水便打了个寒战,果真冰寒得刺骨。
“你且去那阴阳鱼绕着的石台上。寒暑池炎寒交接,若挨不住便出来歇会儿,太过勉强反而伤身。”既是为了疗伤,便不能全然隔开灵气,便是有她护法,洛云川也不会太好受的。
洛云川点了点头,盘膝坐了上去,抽调周遭丝丝缕缕灵力于体内周转,运行下来只觉灵台清明,修行的同时竟真能温养魂魄。
“师父可知,昨日有人闯入了寒暑池?”
“嗯。”既零倚在池子边上,睁了睁眼,声音虽依旧平淡,隔着雾气也能觉出冰冷,“趁着雅集忙乱,混入了魔族。”
“不是说逃了吗,如何知道是魔?”洛云川不动声色的问道。
“清雎山最擅布阵作符,昨日那人逃跑时,在阵法里留下了魔气波动。”
洛云川闻言,稍皱了下眉,清雎山不愧为三大仙门之一,他昨夜已是尽量小心了,不觉间竟还是留了痕迹。
既零却只当洛云川担心魔族:“此次雅集仙妖二族来的人不少,他逃不掉的,有为师在此,你只需好好修炼,不必忧心。”
洛云川闻言,解了眉头,笑笑:“有师父在,徒儿自然是安心的。”
洞中不辩昼夜,洛云川中途休憩了三次,一番下来虽说疼痛,却着实舒畅了许多。
本是个清净所在,外面却吵了起来,细辨那声音,既零不禁扶额。
“放我进去,里面的是我师父和师兄。”这分明就是苏言笑啊。
“言笑。”既零在洞内传音,守门的弟子这才放行。
苏言笑得了准许,撒了欢跑进来,既零起身,离开了池子,正要去看苏言笑,却被洛云川挡了起来。
苏言笑来时就看到,浑身湿漉漉的洛云川阴沉着一张脸,挡的既零严严实实,这一幕简直出奇的诡异。
既零也觉得怪别扭的,施法快速蒸干了衣服,洛云川这才让了开来。
“你来作甚?”
“雅集还有三个时辰就开始了,我来找师父师兄呀。”这么说着,却挪到了池子边,既零慌忙结印护住了苏言笑,他却还是嗷的一声跳了开。
“怎么这么烫呀。”苏言笑甩着通红的指头,直庆幸自己没一步踏进去,“师兄你是怎么受得住的。我原还当师父偏心,这般修行还是别叫上我了。”
既零一听这话瞬间想把他丢进去修炼上十天半个月的了。
“真的有阴阳鱼呀!”苏言笑吹了吹手又开始咋呼了,“这锦鲤还不如咱们青弦溪上的肥呢。”
“阴阳鱼又不是真的鱼。”既零话里满是嫌弃。这等天地灵物同一些灵药一样,只是单纯灵气汇聚,生出了可见的外形,全无灵智,否则以这里的灵气充裕程度,早该化形了。
既零理了理衣服,忽然好像想起了什么,突然看向苏言笑,那眼神让苏言笑不觉打了个寒战。
“话说,我那池子里的锦鲤,按道理每年都是新生几条的,怎的不见多反而少了呢?”
苏言笑没等既零发火,扭头就跑,还不忘喊着:“师父我先去雅集了,你和师兄莫误了时辰。”
嗯,到了人多的地方,既零就没法打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