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这么说他算抬举了，不然你以为他一个武痴，为什么考了个文状元？”谢渊伸手敲了敲小白的额头，“傻丫头，这一代，就够骗你一个人了，江暮白他都骗不了。”

　　小白揉了揉额头，“那我也不练别的武功。”

　　谢渊忽然一把将心法扔进池塘，“不练就不练，是我自作多情了，你就听那老头的吧，回去练个十年八年，本公子拭目以待。”

　　小白气冲冲地跑出了院子。

　　案前的少年坐了许久，却一个字也没写出来，终于，他站起身来，撩起袍子下了水，将那本写着心法的本子捞了出来。

　　那年，她八岁，他十二。

　　那本心法是他求了好久才得来的孤本，可她一心认准的东西，一辈子都不会改变。

　　又是一阵天旋地转，时间过得更快了，周围再次稳定下来，他已经长成了翩翩少年郎，而她也成了粉雕玉琢的小姑娘。

　　“你师父回来了吗？”一身白衣的谢渊长得唇红齿白，漆黑如墨的长发被束在头顶，眼里像是干净的湖泊，京城里想嫁入侯府的女子都已经排成了长队，可惜谢侯爷常年不在家，众多女子也只能日日侯在门口，等着与谢渊的偶遇。

　　小白留着整齐的刘海，长发梳成了花苞盘在两边，一边垂下一根粉嫩的丝带，风一吹，丝带就飞舞起来。

　　“师父来信说，还有半月即可回京，阿兄，令尊呢？什么时候回来？”小白抱着剑走过去。

　　“好啊，学会打趣本公子了！”谢渊伸手敲上她额头，被她闪身避过。

　　自上次拒绝了谢渊的心法，小白憋着一口气，回去苦练了好几年，没想到真被她练出了门道。

　　“打扮成这样，去哪？”谢渊拉了拉她头上的发带，问。

　　小白捂着脑袋，赶紧退后一步，“今天太傅府的大小姐约我游湖，你别总扯我头发。”

　　“太傅家的大小姐？”谢渊重复了一遍，“前天是宰相府的千金，今天是太傅家的小姐，以前怎么不知道，你跟京城的这些大家闺秀们这么熟识了？”

　　“我也是最近才认识的啊。”小白坦白说。

　　“你整日里舞刀弄枪的，跟她们怎么认识的？”

　　“门口认识的啊。”

　　“……”谢渊无奈的扶额。

　　“阿兄，好看吗？”小白美滋滋地转了一圈，平日里练剑都是一身短打，今日破天荒的穿了一身浅粉色长裙，手里却拿着长剑，谢渊忍着笑意，点点头，“嗯，好看。”

　　“那你跟我一起去吧。”小白笑意盈盈，

　　谢渊看了一瞬，不知道在想什么，随即掉头离去，“不去，本公子可不凑这个热闹！”

　　小白尤不死心，在后面大声道：“不只有女子，宰相府的大公子设宴邀请了许多学堂里的小公子，听说今天很热闹啊，阿兄，你考虑一下嘛！”

　　“不去。”谢渊头也不回。

　　小白有些丧气，只好独自一人赴约。

　　游湖的场地在京城郊外的明珠湖，占地十分广阔，是前任国主下令修建，专供京城的贵人们玩乐。

　　因为是国主下令建成，周围常年都有士兵看守，专人清理，是以，湖面看起来十分干净，水质清澈见底，不时还能见到水面上高高跃起的鱼儿。

　　湖面四周是人工栽种的杨柳，树下还植满了各种花卉，远远望去，一片姹紫嫣红，而树下早已坐了许多人，搭着竹竿垂钓，显得十分安静，仔细看，他们的钓竿上竟然连鱼线都没有。

　　小白不由得暗暗称奇。

　　马车缓缓前行，湖的另一边就没这么安静了，那边早已搭建好的亭子里，传来了丝竹管乐之声，偶尔还能听见有人在吟诗作对。

　　“白小姐，你可来了！”老远就看到了太傅家的大小姐任离，小白下了马车，任小姐左右看了看，问小白：“你兄长呢？”

　　小白老实回答：“阿兄没来。”

　　任小姐好似有点失望，“这个当哥哥的，也不知道护送护送你这个妹子？”

　　小白霍然拿出一把剑，自豪道：“他还不一定能打过我！”

　　任小姐吓得后退一步，赶紧用扇子捂脸，见小白收了剑，勉强笑道：“白小姐真是……悍勇，尽得侯爷真传，哈——”

　　“不是游湖吗？走吧！”小白看着清澈的湖面，有些跃跃欲试。

　　刚准备要走，旁边的亭子里有人吹了一声口哨，丝竹之声戛然而止。

　　“哟，这是哪家的小姑娘啊，游湖还带着剑呢？”

　　小白看过去，吹口哨的她认识，宰相家的大公子，宰相府两个公子，沈恒和沈厌，两个人互看对方不顺眼，自前几年阿兄将沈厌揍了，沈恒就莫名其妙地几次三番拉拢阿兄，可是阿兄压根都不想理他，他却乐此不疲。

　　说话的却是另一位拿着手帕的小姐，一边说着，一边捂嘴偷笑。

　　“文生佩书，武生佩剑，这里没有规定不能佩剑啊。”小白有些不解。

　　“你可知今儿是什么日子？”那小姐问。

　　小白摇头。

　　“今儿是百花宴。”

　　“百花宴是什么宴？”

　　周围一阵窃窃私语声，小白习武，早已耳聪目明，哪怕她们声音再低，她也听了个大概。

　　这百花宴竟是贵族子女一年一度公认的相亲宴？

　　可她才十二……

　　小白有些脸红，提步准备要走。

　　“百花宴，不是来赏花游湖的么？我倒是不知道还有什么别的含义。”冰冷的声音由远而近，小白抬头望去，大喜过望，“阿兄！”

　　谢渊身着一身月白色直领长跑，同色刺绣，点缀着兰草的纹理，腰间还坠了同色的玉坠。

　　周围一片吸气声，窃窃私语已经不窃窃了，已经是明目张胆地尖叫了起来。

　　小白好奇地听着周围的小姐们连成一片的私语声，只觉得打开了新天地。

　　“我今天好不好看，发髻没有歪吧？他看过来了啊，他在看我！”

　　“明明是看我好吧？我就知道他一定会来！”

　　“你怎么知道的？你上次去侯府门口也是这么说的，吓得人家半个月不敢出门！”

　　“明明是你吓着人家了好不好！”

　　小白长大了嘴巴，难怪最近侯府门口不是有人掉了步摇，就是有人丢了帕子……

　　已经没有人去关心百花宴到底是什么宴了。

　　“谢兄！”亭子里的沈恒挥手打着招呼，“过来这边坐，今天有惊喜哦！”

　　谢渊看了他一眼，皱了皱眉。

　　而就在这时，沈恒的身后，一个身着暗金色长袍的男子走了出来，方才在这些人起哄的时候，他一直在角落里静静地喝茶，此时一站起来，周围的人便自动的为他让路。

　　“谢世子，幸会。”谁知话锋一转，看向小白，夸赞道：“早便听说，侯爷收了个宝贝徒儿，今日一见，果然娇俏可爱。”

　　“不知谢世子可愿意赏脸过来一叙？”

　　谢渊看着小白，良久，叹了口气，朝亭子里而去。

　　“放心吧谢世子，我们会照顾好令妹的！”

　　小白还没反应过来，就来了两个不知道是谁家的姑娘，一左一右拉着她上了船。

　　一时间，花香环绕，莺莺燕燕，小白应接不暇。

　　“白小姐，来吃个荷花酥，宫廷秘制的呢！”小白的嘴里被塞进一团糕点，还没咽下去，另一边不知哪家的小姐又塞过来一个杏仁酥……

　　“唔……”第一次遇到这种架势，小白有些招架不住，赶紧站了起来，赶紧摆手，“姐姐们，我吃不下了。”

　　“好好好，不吃了不吃了！快坐下来。”几只手又拉着她坐下。

　　“小小姐，你可知你阿兄喜欢什么样的姑娘啊？”不知道是谁问了一句，周围的姑娘们纷纷附和。

　　小白一口点心差点喷出来。

　　“别急别急，咽下去再说，来喝口茶。”姑娘们又是灌茶，又是拍背，一口点心可算是到了肚子里。

　　小白缓了一口气，左右一看，众位姑娘皆是一脸期待，殷殷相盼。

　　小白仔细想了想，摇了摇头：“不知道。”

　　“那谢公子可有婚约？”不知道哪个姑娘问了一句，周围又是一阵附和。

　　小白摇摇头：“不知道。”

　　姑娘们失望一片。

　　“那谢公子可有什么喜好？”刚熄灭的热情又卷土重来，周围又是一片七嘴八舌的附和。

　　“喂鱼算吗？”小白想了想，他的院子里也就只有鱼了，“阿兄喜欢喂鱼，都喂死一片鱼塘了。”

　　这个回答显然不能让她们满意，于是继续追问，“还有呢？还喜欢什么？可喜欢字画？可喜欢音律？可喜欢吃什么？”

　　一股脑的都问题丢出来，小白老实回答，“不喜欢字画，不喜欢音律，喜欢吃鱼，喜欢跟人玩游戏。”

　　仿佛是终于抓住了重点，姑娘们忙问：“什么游戏？”

　　小白比划着，“蒙着眼睛，当靶子，让人拿箭来射，接住了，再把箭原路丢回去，谁受伤谁输。”

　　一片哑口无言。

　　“吃鱼不错。”不知道是哪个姑娘勉强说了一句，其余的也都点点头，“挺好的，我府上有个厨子，挺会做鱼的。”

　　一群姑娘都四散开去，看起来有些闷闷不乐。

　　只有一个姑娘还没走，任离。

　　“那白小姐你喜欢什么？”任离问，其他姑娘瞬间回过头来。

　　这齐刷刷的眼神，小白勉强道：“我喜欢练剑。”

　　任离夸赞道：“好妹妹，一看你就不是寻常姑娘，剑法一定很不错吧，改日姐姐登门拜访，也见识见识你的剑法，好不好？”

　　看着她期望的眼神，小白点头，“好吧。”

　　一位姑娘靠过来，刷的拔出头上的发簪，不由分说插到小白的头上，“好妹妹，这个就当是见面礼了，姐姐也想学点防身之术，不如改日去贵府，你也教我几招，可好？”

　　“还有我还有我，这个是皇后娘娘赏赐的翡翠，你暂且收下，改日我们一起过来学剑……”

　　眼看着越来越多的东西往小白手里塞，小白好忙拒绝，“不不不，你们不要这样，这些我不能收……”

　　“给你你就拿着嘛，收了别人的，就不收我的是不是，瞧不上我侍郎府吗？”

　　“不是不是……”小白步步后退。

　　“不是就好，拿着拿着吧……”

　　“这是我的，属国进贡的玛瑙，拿着……”

　　“不要了不要了……”小白继续后退，可依然挡不住各位姑娘的热情。

　　“噗通——”

　　众位姑娘的动作一僵。

　　小白掉进了水里。

　　春日的湖水十分冰寒，但好在小白自幼便熟识水性，两下就冒出头来，可还没等爬上来，又是噗通一声。

　　任离也跳了下来，她拉着小白的胳膊，喊道：“别害怕，我救你上去！”

　　“我不——”小白一边划着水，一边看着任离扑通两下就要沉入水里，尴尬道：“我不害怕。”

　　众位姑娘一脸看勇士的表情看向任离。

　　她的头发衣衫在水里都紧紧贴在身上，脸上的妆容也花了，此刻呛了好几口水，只得大喊，“救命——”

　　小白努力托着她的手臂不让她沉下去，可是任离年长好几岁，已经是大人模样了，小白托得有些吃力。

　　第一个赶来救人的果然是谢渊，小白赶紧把任离的手臂递过去，“阿兄，她不会游泳，你先带她上去！”

　　“那你呢？”谢渊喊。

　　“我自己能上来。”

　　折腾了许久，任离终于是被抱上了船，小白也浑身湿透，只是春日里，水多少有些冷了，小白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你怎么样了？”谢渊脱下自己的外袍，拧干了水分，罩在小白的身上，“船马上靠岸，忍着点。”

　　小白点点头。

　　“好好的怎么会落水？”谢渊有些有些头疼。

　　“都怪我……”任离被抱上来以后，就昏迷不醒，此刻在丫鬟的照顾下，倒是醒转了过来，只是看起来有些虚弱。

　　“方才是我们太过于热情了，吓到了小姑娘，才不小心才掉入了湖中，我怕小小姐不会水，想也没想就跳下去，原本是想救人的，这才想起自己也不会水，连累谢公子救我，救命之恩，阿离无以为报，唯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