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变黑了?”夏侯义脸色僵硬,声音微弱,像是堵在了嗓子眼处。
向榕艰难的咽咽喉咙,看着师父瞬间漆黑如夜的眸子,内心怦怦跳个不停。
米脂闻声而来,仰头看了一眼夏侯义,两只小手捂住粉嘟嘟的嘴巴,惊呼道:“你这是走火入魔了吧!”
向榕目光中露着恐惧,沙仞那疯魔的状态应该就是走火入魔引起的!师父难道......
米脂水汪汪的眼眸闪过犹豫,走到一旁碎碎念道:“我竟救了一个走火入魔之人......”
夏侯义还是不敢相信自己真的走火入魔了,但看他们的表情,这事很难有假。
一般来说,凡是走火入魔的修炼者,起初会出现双目灌血的现象,而之后随着入魔加深,双目会由红转黑。
而他的双目直接变成了黑色,这又是怎么回事?
夏侯义摇摇头,目光躲闪,疲惫的双腿拖动着庞大的身躯,甚是引人怜悯,他嘟囔着,“这不可能,这不可能......”
“喏,你自己看!”米脂从衣服里掏出一个小镜子,对着夏侯义的脸照到。
透过小镜子,夏侯义彻底失去了信心,内心深处的高墙轰然倒塌,镜子中那一双漆黑的眸子显得是那么突兀,那么瘆人。
“师父......”向榕不忍心,伸手想拉住六神无主的夏侯义。
断臂男嘴角还在向外渗出鲜血,事实摆在眼前,哪里还由得他去否认!
他脑海中思绪万千,到底是什么原因致使自己走火入魔,程度还如此深,直接到了双目漆黑的地步!
夏侯义试着与体内渐渐安稳的真气建立联系,但它们尽管不再乱窜,却依然不受夏侯义的控制,似乎完全与他不相干了。
他不甘心,他懊恼,他不服,自打十五岁起,他就开始修炼《莲心诀》,如今已经三十载,体内真气明明已与他混为一体了,如今它们却要抛弃他吗?
三十载的修炼,夏侯义不仅可以熟练的控制体内真气,更是将自己修炼成了一个巨大的“真气炉”,相比一般修炼者,他体内的真气含量惊人,这令大部分人垂涎欲滴,然而就在这一瞬间,他含辛茹苦筑造的一切崩塌了!
武林中,凡是修炼内功心法走火入魔者,基本都是两个下场,第一是筋脉错乱暴毙而亡,第二是走火入魔,成为江湖中的祸害,就像沙仞那样,人不人,鬼不鬼,完全失去了正常人的心智与追求,暴戾恣睢,无所畏惧,对待他人就像对待草芥一般,以杀戮为乐。
但是其实还有第三种情况,那就是自废武功,堵塞流通真气的筋脉,切断与体内真气之间的联系,永远感受不到它们。这条路对于武者来说这无异于自杀,而且成功率极低,没有人愿意尝试。
夏侯义痛苦的向远方走去,向榕注视着他,“师父,你干什么去!”
夏侯义幡然醒悟,扭过头,看向向榕。向榕猛地对上夏侯义那漆黑的双眸,内心一颤,但随后立即换上一副笑脸,“师父。”
“向榕......”夏侯义神情纠结,目光恍惚的又看向倒在地上的向妹儿。
米脂一瞧他盯上了向妹儿,立马谨慎起来,两步挡到向妹儿身前,童气未脱,呵斥道:“干什么?”
“我要干什么......”夏侯义悲痛的喃喃自语,他心智还没堕入魔道,就已经被区别对待了吗?
向榕一瘸一拐的快步跑到夏侯仪身边,脸上洋溢着笑意,“师父,你快来看看她怎么了吧,她一直昏迷不醒。”
夏侯义眉宇间稍有动容,戒备的瞥了一眼护在向妹儿身前的米脂。
向榕回头望着米脂天真烂漫的说道:“米脂妹妹,你放心吧,我师父他没问题,真的没问题!”
米脂撅了噘嘴,脸上露出不悦,“你让我相信一个走火入魔的人?”
向榕一时哑然,对于走火入魔他了解甚少,不过看那沙仞的模样,确实令人胆寒,但他相信他师父不会那样!
“我师父真的没事!”向榕眼角的泪水不断在打转,但还是强装淡定,笑着说道。
米脂吸了吸鼻子,觉得夏侯义以现在的状态,根本不是她的对手,而且动了恻隐之心,微微叹口气,“那好吧,让他过来吧,谁让他俩一对苦命鸳鸯呢。”
向榕喜出望外,拉着夏侯义的衣服,“师父,咱们快过去吧!”
夏侯义躯体有些僵硬,向榕一愣,看向夏侯义的脸,只见夏侯义面无血色,灰中透白,那双原本炯炯有神的眸子宛如两个黑洞。
米脂也注意到了夏侯义的变化,嚷嚷道:“喂,你快放开他!”
向榕对此充耳不闻,继续努力的试图唤醒夏侯义。
米脂气的牙根直痒,一只手掐着腰,一只手指着向榕道:“快离他远点!”
“师父?师父!师父,你醒醒?”
夏侯义嘴唇微微颤抖,漆黑如夜的眸子看向向榕,歇斯里底的说了句,“我在哪?”
“师......师父?”向榕心中冲出一股不好的念头。
“对了,她怎么样了?”夏侯义一张脸,面如死灰,但意识似乎又恢复正常了,一双眸子看向向妹儿。
向榕见夏侯义再次与他说话,很是激动,“你快来看看吧!”
米脂娇小秀气的身躯紧紧贴着向妹儿,双手不自然的垂在身子两侧,夏侯义深情的看着昏迷的向妹儿,脸上不可见的露出欣慰,“她没事,只是偶然间被封了穴道。”
“哦?”向榕一脸震惊的看着夏侯义,尽管夏侯的脸有些不忍直视。
“我现在无法动用真气,你用真气冲击这里,就可以让她醒过来。”夏侯义看了眼米脂,又用手指了指向妹儿左肩的一个穴位。
米脂半信半疑,迟迟没有反应。
“米脂妹妹,你也看到了,我师父还是我师父,他很清醒,请你相信他。”向榕一脸纯真,请求道。
米脂撅噘嘴,呵呵一笑,“你手指的地方吗?你确定吗,我对于穴道可是一窍不通,但我可知道,一旦打错了穴位,会死人的。”
夏侯义喘了口气,“放心吧,我不会害妹儿,我说的有假,你立马杀了我师徒。”
向榕看着夏侯义尴尬一乐,米脂嘟嘟着嘴,“那好吧,信你一回,你若骗我,我立马杀了你俩。”
向榕一听,笑意收回,浑身只感觉有些冰冷......
按照夏侯仪的指示,粉脂对向妹儿传入一股真气,向妹儿果真突然睁开眼,直起身,猛地大吸一口气,好似憋气好久一般。
“你醒了!”米脂看着如梦初醒的向妹儿。
“左护法?”向妹儿匆忙站起。
余光中,她又看见夏侯义与向榕围在自己身边。
“发生了什么!那个人呢?”
“他逃走了。”米脂瞥了一眼夏侯义无奈道。
“逃走了?”向妹儿低下头自语道。
“妹儿。”夏侯义目光中带着祈盼。
向妹儿转身看向断臂男猛然一惊,脸上有些惊恐,“你......”
夏侯仪憔悴的面孔配上漆黑的眸子,任谁见了,也难以镇定,他自己心里也清楚。
“妹儿,你醒了就好。”
言罢,夏侯义自觉的站起身就欲离开。
“等等。”向妹儿看着夏侯义的背影,伸出手。
向榕与米脂相视一眼,自动退到一旁,不想打扰到他们间的清净。
夏侯义停下脚步,只是低着头,神情忧郁。
“你的脸怎么了?”向妹儿声音有些颤巍。
夏侯义无言,只是站在那里,等着什么。
“你转过来!”
向妹儿突然大声吼道,那眼神中尽是不敢相信。
夏侯义犹豫了,他不敢以这副面容面对向妹儿,更不想让她知道自己走火入魔了!
他抬起脚准备离开,身后的向妹儿匆忙追上前,一把抓过夏侯义的衣袖,在她抓住他空荡衣袖的瞬间,内心先是一颤,但咬咬牙,还是拉住了他。
“你不会想看到这张脸的。”夏侯义落寞的说道。
“不,我要看。”向妹儿执拗的说道。
夏侯义迟迟不敢转过身,但内心却充满了慰藉,希望。
向妹儿从他身后缓缓走到他身前,仔细看着夏侯义如死人般的脸,目光又渐渐移到他漆黑如夜的眸子。
“你这是怎么了?”向妹儿的手都在颤抖。
夏侯义闭上眼,别过头去,“没什么......”
“没什么?”向妹儿脸上再也忍耐不住,一行泪留下。
“你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向妹儿有些哽咽。
夏侯义转过头,蹙眉看向向妹儿,她楚楚可怜的模样让他心软,“我......”
“你还在恨我吗?”向妹儿突然问道。
夏侯义毫不犹豫的摇摇头,“我从来没恨过你。”
向妹儿吸吸有些粉红的鼻子,一只手紧紧拉着夏侯义空荡的衣袖。
“即使我砍了你的双臂,你也不恨我吗?”向妹儿内疚,又痛心的问道。
夏侯义看着她委屈,害羞的姿态,心中感慨,他现在已经不恨她了。
不过,曾经确实恨过,但是当他知道她也是被逼无奈后,就完全释怀了,他一直想念着她,哪怕他知道自己或许不会再见到她。
然而命运就是这般蹊跷多变,远在开封一个不起眼的小县里,他们又相遇了!
夏侯义努力挤出一个笑容,不正经的说道:“砍得好,这样我就可以赖上你了。”
向妹儿听闻,本伤感的脸上崩出一个笑脸,她扬起拳头,好想砸在夏侯义身上,可是又悄悄的收了回去,“你这家伙,这时候了还不正经!”
向榕蹲坐在一旁,津津有味的看着两人打情骂哨,米脂倒是一脸不屑,“我是真看不懂了,既然互相喜欢,为什么之前又要摆出一副仇人的模样。”
“仇人?”向榕转过头,看向米脂。
“是啊,最开始我还以为他俩是仇人呢,只是后来越看越不对劲,哪有这么亲热的仇人。”
向榕一脸茫然,听得云里雾里,只是在他眼里,眼前这个女子就是他师父喜欢的人,这点他坚信不移。
至于这女子是不是他师娘,他就不得而知了!
或许她可以成为他的师娘,说实话,他好期待自己能有一个师娘。
向妹儿与夏侯义相拥在一起,她静静的将头埋进断臂男宽大的胸怀中,感受着他的温纯。
这一幕也是她梦寐以求的,自从她砍了他的臂膀后,她就不曾想过她还能将头再次埋进他的怀里,这一切似乎都是命中注定。
此时此刻,温馨,甜美的画面,引得向榕触景生情,鼻涕一把,泪一把的说道:“没想到师父还有这么暖人的一面,太感动了!”
米脂鄙夷的瞥了一眼涕泗横流的向榕,“你和你师父一样多愁善感。”
“你知道你师父的双臂怎么没的吗?”米脂看着相拥的两人,面目平静。
“怎么没的?”向榕一直好奇这事,但师父就是从来都不提。
“向妹儿砍掉的。”米脂脱口而出道。
向榕面目一惊,看了看不远处相拥的两人,又扭头目不转睛的注视着米脂,张大了嘴,难以置信。
米脂也扭过头看了一眼向榕,摊摊手道:“怎么,不信?”
向榕脸上的笑容渐渐凝固,脑海中闪过师父残缺的身体。
“别把我当小孩,我懂得可多呢!”米脂仰着小脸,傲娇神气。
向榕再次将目光放在不远处的夏侯义与向妹儿身上,只是此时内心有些复杂......
过了一会儿,他突然摇摇头,自嘲一笑。
米脂疑惑的问道:“你笑什么?”
向榕脸上的笑容愈发自然,缓缓说道:“因为师父在笑。”
米脂稀里糊涂的看向夏侯义,只见他面色如死灰,脸上还沾满了血与泥土。哪里在笑?这种情况他还笑的出来?
向妹儿与夏侯义在一旁又低语了一会儿才分开。
米脂捡起地上的朱雀,握在手中,向榕见到,面上难掩笑意。
“你又笑什么!”米脂白了一眼向榕。
向榕摆摆手,表示否认,“你好厉害,那刀在你手里轻如柳条。”
“呵,知道我的厉害就好!”米脂刻意仰起头,傲娇的说道。
只是那刀比她还大,与她娇小玲珑的身体配在一起,很有喜感,向榕只能刻意憋住笑意,以免引来一顿暴打。
他现在已经彻底被这三个人折服了,在与沙仞的战斗中只有他是个无用的拖油瓶,可有可无的角色。
甚至最后,沙仞已经完全无视了他的存在,不过,他这一次还能怎么样呢?接着去抱怨,愤慨吗?或许不是,他们都还活着,师父也找回了自己的所爱,没有比这更好的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