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脑袋有病就不好医治了,可惜了。”御医长叹一口气,看了个仔细,得出如此结论。
路寻他们已经回到了京城,随行的还有那群需要接受审判的人,之前贤圣宗的弟子们在苏北省经过一次筛选,好人已经登记在册,就地安排下了,接下来就等朝廷的分配。而其中需要接受国法惩罚的人皆是押送京城,皇帝要亲自监督深问,其中这群犯人中就有被范容和王钧昭两人捆回来的贤圣老贼。
苏北省当地的人一开始还对贤圣宗的所作所为有所不信,但是当朝廷把贤圣宗中救出来的孩子公布于众时,众人才有所相信,直到朝廷把所有长我的证据都以公文的形式张贴在苏北省衙门前,众人这才完全的相信他们所寄托信仰的贤圣宗是怎么的一群货色,他们所求救的贤圣宗是怎么欺瞒大众的,现在他们回想起跟贤圣宗求助的场景和排斥说贤圣宗坏话的人的场景时多么的羞耻,是多么的无知,他们愤恨,这贤圣宗竟然如此的戏耍大众,把话语权牢牢的掌控在手中,使整个苏北省的人民都得以受蒙蔽。
而路寻从地洞里带出来的女子不是别人,正是他失踪已久的师妹,蒲婉。蒲婉的精神状态很差,二十多的人却只有几岁孩子的反应,就连路寻和王钧昭她都不再认识。她的脸色是病态的苍白,头一次出地洞见到阳光,先是恐惧往地洞里缩,后来慢慢习惯才又像小孩子见到新鲜事物的样子欢快了起来。但是路寻没有从她的欢快中得到欢快,她越是欢乐,路寻就越痛苦。但是有一点却是出乎了路寻的意外,蒲婉身上的修为还在,还是宗师境。
王钧昭和范容带着修为被封住的贤圣上人回来的时候,两人看到这幅场景都是愣住了,还是贤圣老贼的狞笑把他们唤回了现实,思维回到现实的王钧昭上去就给了贤圣上人一嘴巴,让他安静,但是越是这样,贤圣上人笑得越欢,听起来越刺耳。
他和王钧昭两人痛打了一顿贤圣上人。范容知道滥用私刑是不符合规矩的,但是他并没有拦着,因为他也是有女儿的人,他能感同身受,他不能像一个圣贤一般,用一个旁观者的视角去要求他们,即使他是大宗师,他的实质也就是个普通人,有血有肉的普通人。所以他也只是捂着蒲婉的眼睛,不想让她看见这血腥的场面,这动作在外人看来甚是滑稽,二十多的女孩如小孩子般躲在范容的身后,身高跟范容一般高,想瞧又不敢瞧。
她怯生生的说,别打了,叔叔也挺好的,还给我糖吃,不要在欺负他了。虽然声音很小,但是路寻和王钧昭都清清楚楚的听见,遂停手,怪异的看向蒲婉,蒲婉被他们这种眼神看的更是胆怯,于是又缩到了范容的身后。路寻二人有些迷茫了,看看面前被打的狼狈的贤圣上人,再看看躲在范容身后的蒲婉,头就这样左右摇摆着,活像个拨浪鼓,路寻仰天长叹,又打了贤圣上人一顿,他想杀了他,但是这个人还很重要,皇帝一定要见到他,等到审判完事或许路寻能向皇帝请求把贤圣上人交给他处置。
再说回京都,御医的诊断让焦急站在一旁的路寻很是烦躁,他好像在哪听过御医所说的话,但是他想不起来了是哪是谁说的,他的脑子现在就是一团浆糊,转动都很艰难,别说回想过去了,“大夫,就没有办法治疗吗?”王钧昭也在一旁追问。
“精神上的事,真的不是寻常医者可以治愈的,要想治愈只能依靠那些没有依据的旁门左道,而这些旁门左道也不知道哪种有效,那种无效,所以你们只能不断的尝试,运气好的话还是可能恢复的。”
其实御医只是在安慰他们,也是想尽早的离开,因为这病已经超出他能医治的范围,甚至托大地说已经超出人间所能医治的范围。他所说的旁门左道并不是指偏方,更多的指的是法术,巫术这种邪门的东西,现如今或许只有邪门的东西才能治这种病。
路寻和王钧昭皆是听懂了御医的话,知道这病只能靠运气,能不能恢复更多的靠的是上天,而不靠人事。众人都是有身份的人,知道御医无力,没再纠缠,就一起把他送到了门口。现在他们住的屋子,就是当年师伯住的屋子,王钧昭突破大宗师入京后皇帝重新分给了他,也算是一种传承。
众人送走御医后,极为默契的都看向躺在床上的蒲婉,蒲婉也睁大着眼睛看他们,路寻冲她笑,她也笑,酒窝还是那么好看,冲他皱眉,她还是在笑。路寻在心里安慰自己,其实这样也很好,至少她不会再有烦恼,今后有我和昭哥在身边她也注定不会有什么烦心事落到她的身上。
经过之前一段时间的交谈,路寻发现虽然蒲婉不再认识他们,但是她竟然还知道师父蒲杰,而且一直在念叨要找蒲杰,再深聊路寻才知道她不是认识蒲杰,而只是对这个名字有着特别的印象。路寻很奇怪,问了御医。御医也是猜测的说,是小姐对蒲杰的记忆格外的深重,所以即使这样还能记得蒲杰这个名字。御医建议他们可以带着小姑娘去见见蒲杰,也许能唤醒部分的记忆。路寻苦笑的点点头。
怎么能见到?即使能见到,他路寻又该如何能面对师父,作为本门的大弟子连师妹都照顾不好,路寻有何脸面再相见。但是路寻还是准备等这件事情完事后,就带着蒲婉回到春秋山养病,让她在熟悉的环境中生活,看看能不能有所效果,而且春秋山上还有大娘在,这都好几个月都没回去了,也该回去看看。
贤圣宗的事情进展的很顺利,押送京城的贤圣宗弟子把该交代的都交代,并且把以前朝廷未掌握的也交代了,这次朝廷要洒下大网,要把天下的大鱼打个干净,所以告诉贤圣宗所有犯人,只要不是罪过太严重的,交代一个朝廷未掌握的信息就可以适当的减轻刑罚,如果有重大的立功表现,那么可以考虑彻底免除形法。但是是那么是重大立功表现的解释权还是归朝廷所有。
皇帝亲自下到刑部大堂督审,此次审问是三法司会同审理。经过审问,朝廷还真得得到些大消息,比如说,贤圣宗还有一门奇功叫吸星功法,专门吸收别人的内力为自己所用,这也就解释了为什么当时路寻看那个老者都已到了垂死的年龄,体内的内力还没有消散,反而十分充沛的原因,也解释了为什么骑手修了十五年还没修到先天,甚至一点进度都没有的原因,因为这些贤圣宗的老牌长老全靠这个来续命。广招门徒,修行快的留下,修行慢的直接吸掉,让他们以为是因为自己天赋不足才导致自己修行无成的。把门派摘得干干净净,让这帮门徒就像骑手一样心甘情愿并心存感激的继续为贤圣宗卖命。
骑手也正好作为证人在旁听,听到不是因为自己的天赋而是因为别的人事导致自己十五年未突破先天,手忍不住的颤抖,他没有像路寻想的那般愤怒的冲向那帮罪人,而只是注视着自己的双手呆愣,嘴里也不知道在喃喃什么,说的话很模糊,路寻听不清。
而蒲婉被抓也是因为这个原因,蒲婉是修行的上好炉鼎,她武道同修,修行速度已经超乎寻常人的想象。但是路寻不明白贤圣宗是怎么知道蒲婉身上的秘密的,这个秘密也只有他和师父知道才对啊。
但是接下他们交代的信息把路寻所有的疑惑都解开了。
贤圣宗和天机阁勾连,贤圣宗所做的事天机阁都有所参与,这是路寻没想到的,路寻以为送信的事只是天机阁的寻常事务,从来都没有多想。至于天机阁和贤圣宗为什么会勾连在一起,那还是因为他两家的功法都有缺,贤圣宗的功法的缺陷是修行伤身,一旦突破宗师就会有所体现,那个路寻跟着的会吐血的新晋宗师长老并不是偶然。而天机阁的功法缺陷是,任何一个人突破大宗师都不会再活过五年,所以才传闻天机阁天机子是历代转世。
说到这,贤圣上人还嘲讽了一句,他们天机阁根本不是功法有缺,就是算命算多了,泄露天数,是上天的惩罚,不是人事能够解决的,这是上天刻在他们历代弟子身上的诅咒。但是天机阁新任的天机子不信邪,还找到我说要合作,合谋取得春秋功,因为他看到你们一门的辉煌以为是功法的问题。我们自然是乐意,之前就有过打算,但是这种偷别人家功法的事可不是我们一家之力就能够完成的。只是我没想到的是这个疯子竟然不是要偷,而是要直接绑了你师妹,强行从她的嘴里撬出来。
从疯子的嘴里听到说别人疯子,可真是件乐事,但是路寻笑不出来。
之后的事情你们也应该猜到了,我们给她灌了药,让她把功法说出来,但是药灌多了,本来只是事后忘了之前我们所做的事,但没想到这之前变得很远很远,她基本上成为了个小孩子。在之后我发现她身体的妙处,便把她变成我的私人炉鼎。
路寻能猜到他为什么全盘托出,无疑就是想在临死前拉着天机阁一起下水,这种疯子可不会在意什么是盟友,他在意的只是利益,是利用。
路寻在下座,手握着椅子吱吱的响,在他们眼里如宝贝般的蒲婉,在他的口中就像是一个工具,供他修行的工具,路寻他们捧着她怕她掉了,含着怕她化了,在他的口中竟然是如此的清淡的一句灌多了。路寻现在多想也实践一下着灌多了意外,但是碍于皇帝孩子啊上面坐着,路寻不敢太过造次。他努力的别过头,不看贤圣上人,他怕自己忍不住冲上去为了心中的愤怒对他拳打脚踢,施展暴力美学。更是贤圣上人脸上的那种无所谓更是深深的刺痛了路寻的心,路寻心里一声声的叫骂疯子,但是这一声声的叫骂如果能换来蒲婉的清醒也好,但是换来的只不过是自己心中不断攀升的怒火。
“上天无眼啊,我五十年为国为民换来的却是修为停在大宗师,寸步不动,我努力的感受修行道,却觉得我们之间都不能说是纱,倒像是隔了一堵墙一般,我以前认为是自己还不够努力,还不够诚恳,所以我更加的努力,没日没夜的打坐修行,甚至一开始我也是在真心的剿匪。无论是附近的城市有难民,还是发生了天灾,我都会授意行善积德。但是我从入了大宗师后这样做了十年,仍是对道没有感悟,老天就像戏耍我一般,让我感受道选择道,但是却不让我领悟道,我不领悟道,怎么超生?怎么飞升?难道修了一辈子武,终于要看到尽头的时候,老天就把我的双眼蒙上?这是多么的不公!我扪心自问,当初的自己没做过什么错事,怎么至于这么惩罚我?”贤圣上人的表情慢慢的由平静变得狰狞,往事阐述的很痛苦,他停顿了冷笑连连,似是嘲笑自己的往事,似是讥讽老天的无眼,“既然老天误我,那就不能怪我误了众生。”
路寻对他这份说辞很是不屑。老天都已经让他成为了大宗师,难道老天对他还不够公平?全天下能有几个大宗师,他就是其中一个,这样的人还怪上天不公?让没有破入大宗师的人情何以堪,难道他们都应该向他们一样埋怨上天吗?更何况天跟众生又有什么关系呢,老天误他,他又何必怪罪众生呢?这只不过是他乱为的借口,安慰自己因为作乱而不安的心。慢慢的自己也就相信了这安慰之词,觉得心安理得。
整个大堂上坐着的,无不是朝廷命官,他们见这种以自身缺陷埋怨他人的人见得太多了。就像是朝廷的科举,明明是自己的才能不够,却觉得是朝廷不公,从中作梗,让他经天纬地之才落入凡尘。他觉得自己本该在朝堂上指点江山,为国为民。可是他自以为才华横溢的文章,经过多人之手翻阅,无不认为是垃圾,无不认为所写的是纸上谈兵的理想世界。有些人总是把自己看的太高,看的太重要,在凡世间生活最重要的不是金钱或是地位,而是一颗自知的心。
贤圣上人越说越癫狂,坐在地上手舞足蹈,宛若疯魔,一时捶地痛哭,一时仰面视君神情鄙视,路寻有点怀疑他如此表演是不是吃药留下的后遗症。皇帝见此场景不经尴尬而且感到厌烦,对着三法司主管官员交代了几句,就拂袖离去,回宫办理其他事务了。
路寻想趁机让皇帝把贤圣上人交给他处置的打算也暂时落空了,只能等机会再次入宫面圣的时候提出。
皇帝走后,贤圣上人反倒安静了下来,只是他的形象已经不像是一代大宗师,蒙头散发,衣服凌乱,他四周看了一圈,忽而哈哈大笑。众官员见过他之前的状态也没在意,以为这只是他的延续演出,来个返场。
“上天也确实不公,我头五十年什么坏事也没干,什么也没捞到,后二十多年,我干了任谁都会唾弃的事,却也什么事都没有,我潇潇洒洒的,胡作非为的活了七十多,上天竟然现在才来惩罚我,真的可笑,要是我知道会这样,我就从头到尾,恶个透顶,让全天的人听到我这个名字就颤抖,至少这样,在我死后也能受到部分的敬仰,而不是如现在这般被世人称为虚伪,被所谓的正派列入恶人名单,被邪派嘲讽。现在的我就好像站在了道路的中央,没有一个人同情我,他们都在看我的笑话。”
“但是他们也只敢在我落魄的时候蹦跳,活像是群猴子。”
说完,贤圣上人又是一阵大笑,他用手指着台上的审理官员笑得弯下了腰,被指的官员脸色如霜。不知是不是贤圣上人有意,幸好刚才皇帝已经听不下去离席而去,要是皇帝还在上面坐着,那么这场戏他才算是唱到了高潮。
审理官员摆摆手,让堂下站着的士兵把这个老疯子拖出去,士兵得令,贤圣上人就任由这几个刚到先天的内院侍卫如死狗般的拖拽出去,他没挣扎,只是大笑,随后面无表情,目光呆滞,神游太虚。
接下来的审问,十分的顺利,因为贤圣宗的这帮长老也好,弟子也罢,看到宗主都这副疯癫的模样,自己也没什么好替他隐瞒的,到了这个时候自己能活着比什么都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