偷鸡不成蚀把米
他说这番话时,微微眯着眸子,隐着微不可察的凉意。
金枝迷惑地歪了歪头,正想问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忽听周县令判道:“朱大春,此事是你家有错在先,本官命你,即日将金家所给彩礼尽数归还,不可延误。”
本来仗着有尚家这棵大树,刘氏心中十拿九稳,不成想周县令却如此判了,将她打了个措手不及。
就算不上衙门,她也能叫朱大春把彩礼吐出来,这番闹得声势浩大,就是为了索要三倍彩礼,还叫朱家和这奸夫身败名裂。
可如今看来,县令大人轻拿轻放,不将此事全然重视。
向来巧舌如簧,能言善辩,她也猛然怔住:“大人,这……”
这可高兴坏朱大春了,朱晓鸾本就是个赔钱货,险些害得他倾家荡产,幸亏周县令“秉持正义”,当即打断刘氏:“大人秉公办案,草民遵命,这就将彩礼尽数归还。”
“不行!”金大宝哪里肯罢休,他今日受尽几番羞辱,若是这么就罢了,往后他该怎么出门见人。
“这事不能就这么算了,你们朱家所做之事实在可恶,彩礼固然要还,可对我,对我家中父母、族老造成的伤害,可谓之深,这事不能就这么罢休!”
话音未落,金富贵突然走了进来,扑通跪在刘氏身旁,哐哐磕了三个头:“大人,草民家中族老险些被气得归天,此事草民一家实在无辜,实在冤枉,恳请大人再三斟酌啊。”
不曾见过他这般模样,刘氏不禁有些吃惊。
金枝亦是。
印象中,金富贵就是一个重度妻管严,原主上吊那日,刘氏在众族老面前演戏,以至于族老们对她百般指责,而知情人金富贵却一直保持沉默。
说来可笑,做了几十年的胆小鬼,竟在今日“开了窍”。
金枝凝着他伏跪的身影,只觉嘲讽,感情他才是最自私的那个,想必刘氏也不知道,同自己谁在一个屋的男人窝囊多年,终于有一天为了所谓的面子而走上公堂。
众人皆知刘氏是个精明自私之人,殊不知金富贵才是那个精致利己的虚伪小人。
“将妻儿推至公堂,自个儿偷偷躲在外头,这会子倒是知道急了,真是有意思!”她轻轻哼了一声,似乎忘记了自己身边还站着一个人。
忽地肩上一重,修长的手指捏着她的肩胛骨,微微用了些力道。
金枝咬牙一疼,下意识弯曲双腿,正当以为挣脱之时,双脚忽地腾空,眼前风景骤然变成参天大树,周县令严厉的“肃静”在身后回荡。
拎小鸡仔似的被拎进衙门后院,人格何在?尊严何在?她皱起眉头:“夫君力气可真大,脚踝的伤可是恢复了?”
话音刚落,身体倏地失重,稳稳站定青石板路上,尚如期不知从哪里变出一朵花插在她发间,十分满意地欣赏着。
“娘子不必担心,请郎中瞧过了,脚伤已无碍……嗯……我家娘子戴花可真美!”
金枝默默翻了个白眼,遂拧着秀眉,故作不悦:“夫君怎的不爱惜自个儿身体?不是说好回竹园歇息,好端端的怎么突然到县衙来了?”
“娘子不在,竹园尤其冷清,辗转反侧,总是无法安心歇息,因而特来县衙寻娘子,岂料娘子‘公事’繁忙,叫为夫好等啊。”
他兴致勃勃地抚摸头上花儿,后缓缓移了方向,指尖落在粉嫩的耳尖之上。
好奇怪的感觉……
为转移视线,金枝抬手整理他的衣襟,一副恍然模样:“周县令突然命我退下,原来是我家夫君等得着急了呀,不过,夫君这般粘人模样若是被外人瞧见了,恐怕要笑话夫君的。”
想起什么人来,尚如期勾唇轻嗤:“笑话便笑话,由他去罢!”
金枝撇了撇嘴,被他牵着一道往里走,心里始终牵挂金、朱两家之事,不知有备而来的丰恂会如何惊掉众人下巴?
“娘子可是在担忧?”尚如期突然开口问道。
没做多想,金枝下意识脱口而出:“自然是担心的,我有预感,恐怕没有那么快结案。”
闻言,尚如期扬了扬眉:“哦?此话怎讲?”
抬眸瞧了瞧他,今日他似乎对朱晓鸾逃婚之事格外关心,自打从树林回来,就一直问个不停,她深深怀疑他跑来县衙就是为了八卦此事。
自然不能自个儿与丰恂的计划吐露,否则这位小爷非得误会了,当场变脸不可,她默默勾住他的虎口,轻轻按压着,回道:“其实也没什……”
“金枝!”
周瑶瑶突然从月光门走出,迫不及待地朝她这边来,表情可不大好。
“好啊,你终于肯见本小姐了,今日你非得给我个说法,这么久都没有尚如许消息,你是不是在骗我?”
入县衙时,她早就料到有这一刻,周瑶瑶果真是痴情执着,每时每刻都将尚如许三个字挂在嘴边,比吃饭还熟稔。
她微微颔首,正要说话,再次被身边人打断:“将客人公然截在半道上,无礼质问,这就是你们周家的待客之道吗?”
不急不躁,语气平淡,姿态矜雅,却叫人隐隐察觉出一股子怒意,
急脾气的周瑶瑶一下子蔫了,她身边的丫鬟赶紧请道:“尚少爷,少夫人,我家小姐一向心直口快,你们别介意,里面请用茶。”
直到落座,金枝一个字也未说,直叫周瑶瑶望眼欲穿,奈何尚家大瘟神一直挨在身边,做甚都时刻盯着,她有心靠近,却寻不到法子。
金枝腹诽,你焦灼,我也好不到哪里去。
在此处干坐着也是无益,周瑶瑶对她又是虎视眈眈,不如先行一步,想来丰恂是不会叫她失望的,只可惜她不能亲眼见证。
放下茶盏,她看向尚如期,后者不动声色地附耳过来,俊朗的面孔骤然在眼前放大,眼鼻唇尤为出众,清冷中透着性感,皮肤白皙,一点瑕疵也没有,堪称女娲炫技制作。
“娘子可是想回家?”微沉的嗓音不高不低,正正好够她听清。
这人是她肚子里的蛔虫吧,居然猜得到她接下来准备说什么!
她默默地抿了抿唇,悄声回道:“嗯,不忍夫君劳累,不如咱们回竹园罢。”
幽邃的眸缓缓凝了过来,金枝生来对大海有着敬畏之心,这如海一般莫测的眼眸,实在令人难以琢磨,幸儿她从不费心揣度,只感叹他的眉眼生得是极好的。
尚如期亦是同她一般,旁若无人地将她的碎发别至而后,慢斯条理对她说:“娘子心系公堂上之人,安心留在此处就是,为夫还有些琐碎事亟待回府处理,须先走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