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渊堂,是一个先于晓月阁的存在。
少年听雨歌楼上,红烛昏罗帐。初入江湖,他13岁,师从堂主靳济风。靳堂主只有五个徒弟,他是关门弟子,几位师兄早已是四个分坛的坛主,而他,未来也是。靳济风对这个活泼机敏的徒弟甚是喜欢,又或是人近中年膝下无子,他在堂里可谓是千人宠,万人爱。年少的他根本不晓得犹豫到底是什么玩意。
云渊堂在江南首屈一指,堂主靳济风刀法卓绝,他自创的掌法也如同婉约的江南一样极尽绵柔,后劲却十足,然而如果对方拥有刚猛至极的功夫,两者交锋很容易两败俱伤,因此,为了弥补不足,他又自创出了一套轻功身法配合掌法攻击,云渊堂的功夫自成体系又威力十足,一时风头无二。
那一次,淅淅沥沥的小雨下了整整七日方停,就像江南诉不尽情丝的琵琶。阴雨绵绵,鳞次栉比的瓦舍上,13岁的他踩得瓦片嗒嗒作响,追得前面不远处的胖子气喘吁吁,那人实在不是什么十恶不赦,只是他有眼无珠,偷走了师傅停在姑苏城外一辆马车上的宝珠,好巧不巧,撞在了他的怀里。阴雨持续七日,他就追了那个山贼七日,愣是让那个肥得发光的胖子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瘦了下来,他觉得十分有趣,虽然那个胖子早就把宝珠还给了他。
“少——侠”,那个胖子一字三喘的说道:“我错了,你饶了我吧”委屈巴巴的表情好像被逼着吃了几盘活苍蝇似的。
他差点没有笑出声来:“咳——呃,色胆包天,连云渊堂的东西也敢偷,不陪小爷玩高兴了,我是不会放你走的。要不然,哼,切了你,剁成馅买到包子铺去。”
那个胖子登时觉得生不如死,他心里更乐了,挺直腰板露出笑脸劝道:“还好还好,七日之后,脸还是脸,胳膊还是胳膊。”他伸脚一踹,只见月夜里一个圆滚滚的球体顺着脚尖向前冲出,接着一声尖叫响起,那颗浑圆的球里伸出了两条几乎看不清影子的腿,箭一样朝前窜去。
直到第七日,那个瘦身成功的胖子忽然停了下来,理直气壮地说:“少侠,您要是切我的话就切吧。”说着“嘭”地一声倒地不起。
他有些错愕,人潮涌动的街道上也围起了一圈人窃窃私语,他并不像闹出人命。
指指点点的人群中有一人走了过来,嗔怪地瞪了他一眼,探了探鼻息:“还好,只是太累了”,说着取出堂里的滋补药丸给那倒霉的胖子服下,带着他离开了人群。
师兄一路叹了不少的气,他这样的熊孩子估计也只讨师傅喜欢。为了教育这个街头小霸王,几位师兄可是费了不少口舌。
“煜然,你干嘛追着这么一个——”师兄还是没能忍住自己的婆婆妈妈。
还没等师兄说完,他就插嘴道:“师傅说了,等他回来要考教我的轻功,我总得练练吧。”
“你——哎呀”小师兄一脸头疼的扶着额头,简直为师弟操碎了心。他却没良心地得寸进尺:“小师兄,可不能告诉师傅,啊?”
……
雨停了,他和师兄来到了吟月楼,今晚,晓月阁丙字号杀手初月相约在此和小师兄比试,小师兄比他大八岁,四年游历生涯,算是云渊堂里最少的。此时的吟月楼笙歌撩人,一派风光旖旎,师兄起初不带他来,可他这个小霸王什么世面没见过,把师兄无情地嘲笑了一番后,径直入场,都不用带路。
“师兄,那个雅间里是吟月楼的头牌叫青芜,寻常人不得见”他兴奋地介绍着楼里的种种,就像到了自己家一样。
“师兄,你感觉如何?”
小师兄仿佛见到了老鼠吃猫,而后喉头一动,深吸一口气道:“我感觉胸闷气短,被你气的”,师兄的语气在短短一瞬变了好多次:“我们不在的时候,你都干了些什么?!”
“师兄,来了来了,三层”
在不易察觉的杀气中,不相干的人都悄然立场了,只有三层雅间听月台上的一位乐师还留在那里。师兄示意他去清场,他慢慢走上前去,才赫然发现这是一位盲人。
是的,吟月楼里有一位技艺高超的乐师,谱曲弹奏,样样不在话下,据说,那些文人雅士很爱听这个盲人乐师的弹奏,请他出场的黄金比吟月楼里的头牌还花钱。
吟月楼里霎时的安静让这个乐师有些慌神,他微微扭动了一下正襟危坐的身子,凝眉侧耳细听,呼吸略显得急促,显然是想搞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他的身前还整整齐齐地摆放着一小堆一小堆的金银玉器,加在一起都能买得上如意坊半条街了。他摸了摸坐席,冰凉如水,看起来,他的客人走了好一会儿了。
再走几步,他看清了乐师的脸,不经心头一跳:这是个美人。哪怕只是静静地坐在那里,也如同泥淖之中的金莲,美得一发不可收拾,却又让人肃然起敬。
可惜,瞎了双眼,还覆着一条一指宽的麻纱。
他将刀剑抵在乐师的喉间,乐师喉头一动,发出了几声轻微的喘息,身体也略显僵直。过了一会儿,那个乐师伸出手臂指着一堆堆的金银玉器向他示意。
他笑了笑没有动,乐师明白了,慢慢地放下了双臂。
“煜然”师兄在催他。
他撇了撇嘴,对乐师附耳道:“在下想听乐师单独弹奏一曲,可否?”
面前的人闻言默默起身,他似乎没有了刚才的彷徨无措,步履稳健地带着少年刀客走向了听月台远处,似乎他并不是个瞎子。
他这样的人,单凭这张脸就可以迷倒众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