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过几处红绡软帐的隔帘后,穿过回廊,已经来到了另一处楼阁,这里和吟月楼遥遥相望,在偌大的一个销金窟中竟有这样一处僻静之地,倒也难得。
推门而入,他有些震惊,作为如意坊最大的风月场所,这位乐师的屋内装饰却极为朴素简约,跟他那庞大可观的收入格格不入。少年刀客看了看乐师,又看了看远处的吟月楼,漫不经心问道:“这么远,不累吗?”
“太过喧闹,无法安心谱曲填词。”乐师淡淡应了一声,琴弦应声而动,悠远而又深不见底的哀伤从指尖流淌出来,他一个粗鄙之人,哪懂什么附庸风雅,只是知道大抵是一首悲伤的曲子罢了。
一曲终了,战斗结束了,小师兄毫无悬念地胜了,丙字号杀手可难不倒他。他看见乐师的手在靠近琴匣时轻轻向下触碰了一下,确认无误后方才熟练地将古琴放了进去。
他带着稚嫩的声音问道:“为什么要来这里当乐师?”
蒙眼乐师淡淡一笑:“挣的钱多。”
又是一个土得掉渣的货色,他们要追求的境界都到哪里去了?
“当—”少年丢下一枚云渊堂的令牌,声音已经消失在远处“我叫师煜然,要是有人欺负你,就拿出这张令牌—”
其实,他多少是有些瞧不起那个盲眼乐师的,那令牌权当让他受到惊吓的赔礼。
他欢呼雀跃地追上了小师兄:“小师兄,你刚才可真厉害,让我学学”
“走开,等你练会了清风十三式,师父什么看家本领不交给你。”师兄嫌他聒噪,伸出胳膊佯装要推开他,却又停了停“对了,你在那乐师身旁,没什么事吧?他的琴音有些古怪—”
“什么?我去问问他—”还没等师兄说完,他就找借口扬长而去,外面多好玩,他才不要回去。
云渊堂的四坛主对这个年幼的师弟实在束手无策,望着消失在眼前的人影,无比头疼地向左近的弟子传信,吩咐他们暗中留意小师弟的动向,一边头疼地想:要不是有云渊堂罩着,这小子不知要闯出多少祸来,最好是让他好好碰个钉子长长记性,不行不行,这钉子可不能太大,万一伤着小师弟怎么办……
他师煜然多么没心没肺啊,转眼便来到了吟月楼,前脚还被阴云笼罩的吟月楼此时却一派歌舞升平,仿佛刚才的厮杀不过是梦境。师煜然从一层楼向上望去,那个乐师并不在那里,日影西沉,昏黄的月色渐渐浮现,他几个纵跃便来到了乐师的房间。
进来的时候,乐师似是要休息,那只触碰麻纱的手僵在了半空,他进门的动静太大,任谁都能察觉。
“谁?”
“我,师煜然”他一脸不悦地望着乐师。
听到是他,乐师反而松了一口气,随意地扯下了那条一指宽的麻纱。
虽然他的双眼闭着,可师煜然却觉得,那张脸愈发倾国倾城,他愣了愣神,“刷”地一声又用刀尖抵住了乐师的脖子。
“少侠去又复来,所为何事?”
“你的琴,有问题!”
“呵,那是你的师兄心思太深。”乐师的笑声里带着一丝轻蔑。
“胡说!”
“少侠当时就在在下身侧,不也毫发无伤吗?”乐师又笑道:“少侠若是不信,不妨再听一次在下先前弹奏的曲子。”
不等他答应,曲声便已响起,他初生牛犊不怕虎,屏气凝神听了一曲,除了觉得琴音煞是悲凉外,与一般乐曲并无二致,可越是如此,便越觉得古怪。这个乐师无疑已经上了他的小名单。
“令牌呢?”对于这样可疑的人,是不能随便赠送令牌的。
“扔了。”
嚯,云渊堂的令牌也说扔就扔?他对这个乐师忽然有些好奇。
“你叫什么名字?”
“楚迎之。”
他不甘心,往后的日子里,总是隔三差五地盯着这个古怪的乐师,然而并无异常。
倒是那姿容绝世的样貌被他一点一点的记在了心里。
他还记得,客人们来到楚迎之这里总是会失魂落魄的回去,过一段时间会再来,他还记得,楚迎之每次吹笛前总是头略微向下,上唇轻触吹孔试过几次才会正式吹奏乐曲,他还知道楚迎之拨动琴弦之前总是会将手覆盖在古琴上确认琴弦的位置,虽然这个盲眼乐师已经足够熟悉自己的每一件乐器,他还知道楚迎之每次坐在床榻时手一定是先落在床榻之上的,他还知道——对,楚迎之有心悸之症,他还知道……
他知道他这么多,可那个盲人乐师似乎从来都不愿意了解自己。甚至明知自己被别人监视,也视若无睹。
不知为什么,他竟然有些忍不住见这个盲眼乐师的冲动,于是,就像从巢里飞出去的鸟儿一样,三天五天不等,他总是会去吟月楼,反正,师父师兄也拿他没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