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边的婢女蹲身去拾,欣贵妃也不理会,只是望着铜镜中秀美的脸蛋,轻轻揉了揉眼角眉鬓,挥了挥手,道:“踏雪,都长细褶子了,不必画了。”
“娘娘,奴婢全然没看出来啊。”叫踏雪的宫女正捧来一盆清水让欣贵妃渥面盥手。
“当真是不让我画了?”欣贵妃挑着嘴角,似笑非笑。
踏雪料是自己忖度错了贵妃娘娘的心意,双手奉上描眉的细笔,跪地请罪道:“奴婢不敢!”
“踏雪,你跟了本宫十三年,怎么就跟本宫熟络不起来呢?”欣贵妃笑道,“本宫不过是说笑罢了。”说着,果真就着那盆清水将半边的眉妆洗去。
欣贵妃微微颔首问道:“本宫记着九公主快九岁了吧。”
“回禀娘娘,再过四个月就是九公主九岁生辰了。”
欣贵妃缓缓从梨花凳上起来,朝院子里走去。踏雪将描眉的钿子轻轻放入案上的奁子内,小步追上欣贵妃。
“三年了,陛下还是没有忘了她,”欣贵妃瞧着自己满庭的茉莉花,嗅着那溺人的香气,自嘲道,“本宫倒是有些羡慕她,羡慕她在凋零于最好的华年,不会让陛下瞧见她衰败的样子了。”
“娘娘,逝者不可追,陛下早晚会明白还是应该怜取眼前人。”
莫裳月就是在这是从欣贵妃的院子中冒出来的。
“欣母妃!”
小公主跨过门槛儿,小脸因为跑了一路,粉嫩粉嫩如同蜜桃儿,点着露的蜜桃儿。
尽管欣贵妃的脸上还没有布满细纹,她的肤色依然白皙滑腻如凝荔。
只是当她看到小公主透若清溪的双眼就仿佛看到了自己流逝在岁月中的华年,看到了那个让她输得一败涂地的女人。
逝者不可追?她笑着对踏雪道:“谁说陛下非得要追着逝者的,没瞧见小公主的眼睛就是照着她的模子长的。”
她已经记不起是什么时候,自己也曾经能在自己的双眼中看到青苍絮云、游鱼绿萍。连陛下也曾经夸过她的“美目盼兮”……
只是都如同前尘往事,纷纷散尽了。
如今的她徒有一双高位宫妃该有的知书达理的眼睛,千篇一律地让她自己都觉得恶心,但是她仍然只能用这双眼睛含笑打量着小公主,柔柔地喊道:“裳月,慢些跑,小心摔着。”
“欣母妃,父皇和太子哥哥都答应在东宫和公主府都帮我种上梅树了!”小公主提着的红裙子兜了一怀的青梅,青中隐隐带着黄色,白绒绒的模样,瞧着就是新鲜的。
欣贵妃蹲下身子迎着小公主的目光,笑道:“那这些梅子都是哪儿来的呢?”
小公主偷偷凑到她耳边道:“太子哥哥带我出宫摘的,欣母妃不要告诉父皇。”
小公主藕节般的手臂一抬,扯着裙摆围成的兜儿到欣贵妃跟前:“这些是太子哥哥和我摘来给欣母妃吃的,呐,欣母妃快咬一个啊。”
她不自觉地朝小公主身后望了望,有些恍如隔世的感觉。
“阿娆姐姐,这是我做的枣糕,快尝尝能不能吃!”
那时边疆来的小姑娘跟她学做枣糕,第一次做的简直不成样子,正当她要开口指导之时,就看见从小姑娘身后冒出来的陛下夺过小姑娘手中的筷子,一口一个把软软塌塌的枣糕全吃完了。
小姑娘瞠目结舌,她却只觉得心里堵得慌,急急忙忙地告了退。
“欣母妃?”小公主眨着眼问道,“欣母妃不爱吃青梅吗?”
欣贵妃回过神来,温温柔柔地道:“裳月,梅子可不只是用来干嚼的,那就只有酸味儿了。”
她接过一脸茫然的小公主的梅子兜在了自己的裙子上,道:“母妃教你腌梅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