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是黄昏了,因为斜阳辐照过院子里的兵械,在地上留下的昏影。
“殿下——”望着那晕影,宋子巍心下还是揪着起来了。
莫裳月扶着额,轻声道:“你这一开口的殿下,我就不爱听了。”
“为何?”
莫裳月闭着眼,念念有辞道:“子巍哥哥小时候一开始教训我的时候就管我叫殿下,殿下长,殿下短的,却一板一眼拿皇家的规矩压我。”
“看来殿下是对我怀恨在心了?”
莫裳月叹了口气道:“怎么会呢,我又不傻,知道你是担心我母妃家室单薄,行事若是逾矩在宫中易受委屈。”
宋子巍道:“好在先皇疼爱公主万分,每次公主闯祸,都有先皇护着。”
莫裳月不服气道:“你把话说清楚了,我什么时候闯过祸了?”
“你不记得了?”宋子巍笑道,“不过也是,实在太多了,一时难以记清楚了。”
“可见都是些无伤大雅的小事罢了。”莫裳月平静道,“我有分寸。”
“我想起来了,”宋子巍道,“有一次你在宫中骑马,马撞上了当时怀有身孕的畅嫔的小辇,把畅嫔从辇上摔了出去。”
莫裳月道:“我那不是当时就飞身踏马,接住畅嫔娘娘了吗?也不算闯祸啊。”
“畅嫔是没事,”宋子巍捏着莫裳月的鼻子道,“你自己倒是摔了个脸朝地,鼻子给地上的尖石划拉了一口子。”
莫裳月淡淡道:“这不算闯祸。”
宋子巍正色道:“这算,那道口子差点溃脓,你也就是从那时候开始头疼的。”
“祸事落我自己身上,算不得闯,这叫自作。”莫裳月大大方方承认道。
“是作,作得你身边的宫人侍女全被先皇罚了一顿。”
莫裳月点头道:”从那之后,我是算是再不敢在宫中后院骑马了,免得撞到哪尊娇贵的佛。”
“只是我想不到,你素来马术极佳的,怎么会冲撞了妃嫔的辇轿,可见这双大眼睛竟是白长的。”宋子巍。
莫裳月轻笑道:“想不到子巍哥哥也会开我玩笑。”
“我开你玩笑还少吗?”宋子巍担忧地望着她,“但我自知你不是瞎子也不是傻子,但是为什么却装瞎卖傻,连我也要瞒呢?”
莫裳月低头不语,畅嫔的事,宋子巍清楚了吗?
而其他的事情呢?他到底知道多少呢?那若是这样的她,他还会喜欢吗?
阳光背后的影子,他会爱吗?
“我没有瞒你,因为我自己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莫裳月眨了眨眼道,“说来说去,还是说到我让头疼的事情上面来了吗?”
宋子巍低头道:“殿下恕罪。”
世上称心如意的爱情如何得来?是否只要是两人相爱就行了呢?
却不知道,相爱之人往往因为心中在乎而患得患失,因为患得患失,所以掩掩藏藏,没想到最后只会落入难见真情的地步。
是以相爱的人未必少,称心如意的爱情却寥寥难寻。
日头西沉,院中的影子拉得更长,似乎要探到屋子里头来。
莫裳月瞥了一眼沉沉院落,从榻上扶起身来,打破这尴尬的沉寂道:“这时候缺些酒。”
黄昏无雨,应洒下些酒来,辣了自己的咽喉。
“殿下眼下不宜饮酒。”宋子巍劝道。
“我说了,我害怕你叫我殿下,”莫裳月挑了他一眼,问道,“宋大人可还记得曾经是怎么叫我的?”
小月牙。
因为宋子巍第一次见莫裳月的时候就是帮她包扎手腕上割的那道口子。最后那道口子留了个月牙一般的小疤。
堂堂公主如何受的伤?皇家并不缺顶好的舒痕膏又为什么偏偏在莫裳月手上落下了个疤呢?
莫裳月撩起了袖子将白玉般的手腕露了出来,暗香盈袖,她笑颜如玉兰初绽。那不大不小的月牙一样的疤,乖乖地趴在她的手腕上。
从初见,走到如今,疤痕却是渐渐在淡去了。
宋子巍像是恍了神似的,才明白她期待和怀念的东西或许和自己是一样的。
“月牙儿妹妹……”他不自然地说道,但又感觉说出口的时候好像眼前的公主失魂落魄地带着伤敲开他的书房时的模样。
她求他保密,也没有告诉他为什么。
其实从一开始,这个小月牙就有着太多太多的秘密。
“子巍哥哥,你终于肯这样叫我了!”莫裳月笑着自然地扑向坐在榻子边上的宋子巍,双手勾上了他的脖子。
或许她也怀念着成为小月牙儿,而不是公主殿下,更不是战神将军吧。
他手足无措地接受着这拥抱,为了她,难道他还有理由自私下去吗?
她一世安宁,才是他的心愿所在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