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是天妒英才……”
那女子身材高挑,长发款款落腰,容貌气质原是一等一的美人,然而一双凤目含忧,鼻侧隐隐挂了两条泪痕,此刻说话略显沙哑,想是近来受了不少苦楚,让人一看之下便生怜爱。她说话间收了笛子,向我桌移步。
“嗡。”
我看着她,长剑横出,直指她咽喉。
她视若无物,缓缓走来,脖颈便流下血来。
我侧了剑锋,问道。
“你不怕吗?”
“同是天涯沦落人。”她坐下,将流芳的酒一口饮尽。如是说道,目光移到流芳身上,竟是含情脉脉,几乎欲与之同去的意思。
门外夜风阵阵,时不时便有些雪撒进酒馆内,她这般说,还真有些天涯沦落的意思。我嘿嘿干笑两声,便把剑收回鞘内。
“你是白兄的女人?”我问。
“我不知道。”她轻轻抚摸着流芳,我原以为她是要哭的,但她没有哭,似乎早就料到会是这般,有了准备。
我见了太多女人。女人,是有钱便能使唤的牲畜,是白羊。只要给了钱,她们自己便会褪了衣裳,用白用乳取悦金主。我日嫖夜娼,酒色人生,本来有一半的日子是用女人消遣的。自以为已是万花丛中过,闻香知色,可此刻眼前的女人,似乎和以往的不一样。
“你怎么认识流芳。”
问出这句话,我自己都有点惊讶,我原不是多管闲事之人,或许,我也想多知道些白兄的事情罢。
我已经许久没有在意一个人了。
“我怎么认识流芳……”
她是这样专注地看着包裹,抚摸过流芳的发,流芳的眉,流芳的眼,似乎想将他唤醒,继而拥抱一般。我听见她低低地这般说着,话语中终究还是有了哭腔。随后,她看着流芳缓缓开口。
就在她朱唇微启的一瞬,我忽然意识到她接下来的故事并非是为我所说,而是在讲给流芳,那种如同确认回忆一般的语气,我从未听过。
“我原是凌香镇上靠吹笛的一名女子,名叫阿乔,过得虽不算富裕,却自可为生。不知前辈子犯了何等错误,却叫被魔教屠戮全家,自己更是被魔教抓去。魔教之人对我百般凌辱,使我过着供他们玩乐的日子,稍有不顺便被施以酷刑,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几是猪狗不如。”
“这般日子不知过了多久,一日,我被关于马车之上往鹤山去,路上忽听得几阵清响。马发狂长嘶,随后是乱蹄震天价般的乱响,马车便侧翻过去。身旁魔教之人低声道了句:‘白山派的畜生’往我颈上一掌,我便半昏了过去,隐隐约约间听得兵刃相接,繁杂如大雨,接着就不省人事。”
“醒来之后,我却已被绑在一棵树上,眼前是四个白衣服的男子,皆是二十上下。我慌忙朝四下看去,却见原先大道上的马匹皆是双眼流血,倒地毙命,想来是为他们以金钱镖,铁莲子等细小暗器射穿了眼珠,致以马匹失灵。再一看,又见原先控着我的数个魔教中人个个为剑所斩,横七竖八地倒在一旁,想是不活了。我见脱离了魔爪,心中一阵大喜,可见得这许多尸体,心中又不免一阵害怕,就在这时,却听其中一个男子说道:‘这女子显是魔教中人,白师兄优柔寡断,何须将其绑缚,一剑斩了便是。’这白师兄,便是流芳了。”
“我心中大惊,尚未开口,又听得流芳说道:‘此姑娘与魔教打扮不同,我刚才试过她内息,并非是武林中人,待她醒转,我们问个清楚不迟。’”
“听得此言,我连忙便欲开口喊叫‘莫要杀我,我并非魔教中人’之话,可就在此时,我忆起被抓入魔教,受人凌辱玩乐之事,虽然得救,更有有何面目苟活于世?再加父母乡亲皆已被魔教所杀,天下之大,却又有何处可归?忽然间万念俱灰,便欲给人一剑刺死。”
“却听得又有一人嘿嘿冷笑道:‘白师兄,这姑娘已经醒了,若非是魔教中人,为何一言不发?哼哼,此女纵然不是魔教干部,想来亦是魔教教内供人玩乐的**荡妇,此等妖女,早已堕了邪道,此刻怕仍在想那欲仙欲死,飘飘然之事呢!’刷一声拔了剑,便往我头上斩去。”
“我听得他这么讲,心下已是一片麻木,干脆便是一声不吭。忽听得流芳一声大喝,叮当一声响,却已经用剑架住了挥来之剑,他荡开剑后,便说:‘李师弟不可!魔教妖人行事诡谲,非常理可所知,原有抢了良家妇女去做那难言之事。此刻这位姑娘心智暂且迷糊,怎可兀自强逼,甚至欲将之杀害!’”
“我听他这般说,心中一动,抬眼便看向流芳,这不看或许尚好,一看之下,被荡开长剑之人更是冷笑道:‘我道为何师兄如此照顾,原是与这妖女有情!’流芳哈哈一笑,‘我怎会与这初见的姑娘有情?’我听见这话,忽然有种说不出的感觉,又低下头来。流芳,我现在明了,我那时便喜欢上了,你说这话,是伤了我的心啊。”
“却听剩下那个白衣服的男人说道,‘便不是有情,也怕是怕各位师弟功劳高过了你,取了那祖传宝剑!’流芳冷哼一声,道‘只怕那宝剑,白师兄我还并不如何放在心上。’他这话一出,最开始那两位白衣人嘴角都是露出怪异之笑,一人道‘这斩杀魔教的任务并非白师兄所定,此刻怕我等抢这人头功,原是有一番花言巧语。’另一人则道‘祖传宝剑白师兄不放在眼里,却是好大的口气,好生厉害的本事。’”
“流芳又是哈哈一笑,说道:‘这人头之功,我倒并不如何在乎,但只怕便是各位师弟有了这人头之功,剑也未必各位师弟的!’那斩我之人便怒道‘白流芳!你什么意思!’流芳只是嘿嘿冷笑,也不回他。那最后一个开口的师弟却似打圆场一般:‘二位师兄莫要争吵,白师兄,这女人原是你先发现的,人头原本便是你的,你又不是魔教之人,便取了她项上人头回去,名正言顺地取了宝剑又有何关系?’此时我便明白,这四人所论看似是杀不杀我,实则是为了某柄宝剑。那宝剑流芳你并不如何放在眼里,那三人却眼热无比。”
“流芳乜斜着那人道,‘我若不杀她,便不是名正言顺了吗,哈哈,哈哈。’那人登时不敢说话,那发怒之人喝到‘白流芳,这魔教中人,作恶多端,平时行径你不是不知,为何不杀!’流芳若有所思般点了点头,环顾三人,突然森然说道,‘该杀!’右手长剑暴起,一剑便穿了那发怒之人的喉咙,长剑缥缈,如云似雾,忽然便飘到了左边那位师弟身上,咚一声便让那人身首异处。”
“最后那不敢说话之人一下子便倒在地上,似丧家之犬一般口中乱叫道,‘白!白师兄!我可没惹你!你……你这般为一个魔教女子,竟尔连同门师兄弟也不放过!已……已是魔教同党!’白流芳哈哈大笑,一剑如鬼如魅,削了他头皮一片头发,‘我不杀你,你回去!告诉设计让我们来这里的大师兄,他那般跳梁小丑的计谋我现下已经清楚,待三日之后,我便杀回白山,夺宝剑,然后将那害人之物毁个稀烂!’”
“白流芳这般爆喝,那人慌忙起身,一步三回头,落荒而逃地便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