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彦作为父亲又是血性男儿，眼看谢寰药一副没了生气的样子，目呲欲裂怒视着男人想要与之拼死一搏，可又因顾及着爱妻王芙安危不敢轻举妄动。此刻的他深恨自己为何只是个手无缚鸡之力半点武艺不懂，平时也只爱吟诗作赋赏乐作画的无用之人，事到临头了只能任人宰割。
“放心，她还没死。不过她能不能活全在你们，我给你们机会自己来选择。”
男人说着长刀一指。
“你，你来选，是要他死还是要你的女儿活。”
“他们之中只能活一个，小心啊，别选错了。”
男人像个没感情的恶鬼刀尖对着惶恐惊愕的王芙，一点未觉得自己有多残忍。
王芙身形欲坠几乎站立不住，她知道男人说的是真的。可都是她心里重要的人，她要如何选择。男人一下子将她推入两难之地，而此时的她如临深渊。
“芙儿，你不要为难，如果要活一个，你让我们阿寰活着……”
谢彦看出了王芙已是无法承受，于是开了口。
男人似最见不得眼前夫妻二人情深似海的模样。
“你最好将嘴闭上，否则这把长刀能立即让你们一家人血溅当场。”
王芙闻言一抖，握着谢彦的手不由得握紧。生怕男人长刀一挥真要了她身旁人的性命。只是她哪里经历过这种生死局面。
出生于门阀勋贵望族王家的她，虽不是受宠爱的那个，但也从未面临过这样被逼近绝望的境地，两个都是她所爱，还有她腹之中尚未出生的孩儿，他们都是她不可失去的，她要如何选择。这本就无法选择。
“还是让我死吧！”
带着决绝和对肚子里孩儿的抱歉，王芙心如死灰一般，眼泪在瞬间夺眶而出，娇美秀丽的模样如雨打娇花看上去分外脆弱。
只是冷酷的男人视若无睹，反而面色更沉黯了几分。
谢彦侧头望见爱妻泪盈于睫，心中一疼。
“芙儿，是我无用。你莫哭。”
男子见二人这般拖拉却是已恼，毫不留情地挥刀而去直取谢彦面门。
王芙见状肝胆俱裂，立刻侧身挡在谢彦身前，脱口而出道：“不要！”
刀尖停滞离王芙近在咫尺，男人却是忽而桀桀一笑，继而收刀转身无情地挥向歪倒在地已经转醒，正迷蒙着一双大眼睛有些呆滞的谢寰药。男人手起刀落，皮肉被破开的声音刺耳至极，只见鲜血飞溅，谢寰药因为太痛没忍住叫出声来。
谢寰药被男人一刀破开了肩胛，那痛是她从未感受过的，因为太过清晰，太难以忍受让她不由得看向谢彦父妻。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遭遇这样的折磨，她想呼救，可是触及前方两相依偎在一起看着她痛苦无比，却又无能为力的人，她便再无法开口。
曾经也死过一次的，忍受饥饿也很痛，可比不上这长刀刺骨来得痛。被凌迟的人承受的也不过如此了，她想。
“阿耶，阿母，我真的很痛呢……”谢寰药缓缓闭上双眸在心里喃喃自语着。
“啊！阿寰……我的阿寰。”“是阿母对不起你。”
“你原谅阿母……”
王芙心痛如绞就要冲上前去将一身是血的谢寰药搂在怀里，可无奈身子笨重又被男人的长刀逼回原地。
谢彦只觉心已死了一半，几近窒息。
“阿寰，是阿耶无用……”
话落又怒视着男人。
“你为何如此折磨我们，你这没种的人，只知欺侮妇孺。”
“我家小女年幼，稚子无辜，你真若想泄愤一惩私欲杀了我便是，放了我的妻子和孩儿。”
男人闻言却是无动于衷。
“该你了，你选你女儿，还是选她。”
“你不是爱你的孩子吗，她还有一口气在，所以千万别选错。”
谢彦陡然间心神俱震，一瞬间如失了魂魄，在爱妻和奄奄一息的谢遥寰之间徘徊不定，这一刻他终于明白无可奈何绝望心死的滋味。
“那就让我来决定。”男人像是在嘲讽谢彦无能和虚伪，提刀而上，眨眼间冷冽的刀锋就将落在王芙头顶，凛冽的寒气罩住了正拉着王芙的谢彦。
如一具行尸走肉的谢彦像是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急道：“我选好了。”
颤着双唇急忙将脱离自己怀抱的王芙又带回自己臂间，答案已不言而喻。
被放弃的谢寰药将谢彦的话听在耳中，神智涣散的她心中一片荒芜。看来重来一次她还是逃不开被舍弃的命运，她不想怨，可还是怨上天，若她注定得不到幸福那又何必给她重生之机。知道不该怪谁，不该恨，可她恨这个将痛苦加在她身的刽子手，怨怪可笑可悲的自己，怨怪给她错觉以为自己是他们无法割舍的宝贝的谢彦夫妻。可归根结底还是她自己不该生出不该有的奢望。
当又一刀落在她背上时，那彻骨锥心的痛让她承受不住当即坠落于无尽的黑暗里。
“死去也好，至少再不会感到痛了……”
谢彦从头到尾都没有看谢寰药一眼，只麻木地握着王芙手指，面白如纸像个没了灵魂的空壳。
而王芙因为经受不住打击无法接受谢寰药已经死去，便身形一晃晕死了过去。
男人似乎是觉得再纠缠已索然无趣，将长刀在谢寰药衣裙上擦干净血迹，而后利落收鞘，探身像拖死尸一般拉着无知无觉已然残破不堪的谢寰药大步朝外走去，留给谢彦王芙一道如地狱鬼使般满覆死气的背影。
男人在雨中渐渐没了踪影，而庙宇中侥幸活下来的谢彦抱着怀中昏迷不醒的妻子，突然发出一声声凄厉悲绝的哭吼。那撕心裂肺充满压抑，令人闻之不忍的怆然飘荡在雨中久久不散。
男人拖着谢寰药如拖着一个破布袋，他也不知自己为何要拖着不知是死了还是活着的女娃，只他之前发泄了一回如今已平静了些。
凡他行过之处都是谢寰药身上沁出的鲜血。艳红的血和雨水混在一起，只让人感到无比的寒冷而讽刺。
男人离庙宇越来越远，直走到一条宽阔的道路上时，被一策马前来身穿黑衣梳着妇人髻的女子叫住才停下脚步。
“惊雷，你这是又发疯了。”
“瞧瞧，瞧瞧你都做了什么。这可怜见的。”
“你这死人，干什么对一个孩子下这么重的手。”
黑衣女子翻身下马，随手抹去脸上雨水，几步行至谢寰药跟前蹲下，颇为不忍又有些漫不经心地抽出腰间匕首，挑开遮去谢寰药面颊的发丝，眨了两下眼睛俯身仔细打量了会儿。
“模样倒标志。”
“这小女娘是我的了。还有一口气吊着，行，若是将她救活就丢去妙韵阁，少主正好缺个玩伴。她要是有造化去给少主做侍奴也不错。”
黑衣女子说着就顾自将一身血污浑身狼狈的谢寰药抱起，极轻松地将之往马背上一放，然后飞身而起稳稳落坐于马背之上，冷着一张娟丽的脸。
“我先走一步，主子还等着你我二人回去复命呢。”
“你可得快些。”
“你的马去哪了，算了，你自己想办法，我可不愿等你。”
说着便当真不理人，“驾”地一声扬鞭而去。黑衣女子的声音渐行渐远，直至消失在远处。
被扔在原地的男人悠悠看了女子离去的方向一眼，那眼中无波无澜，幽幽寒寒。雨依旧没有停的意思，收回眼的男人大步在雨中独行，手握长刀的样子像是行尸走肉一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