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上到高处便如临仙境一般,只见山中云雾缭绕,松林茂密,古木重荫,霜叶遍红。
贺容仙当下的脚程显然已放缓了许多,陈言笙也接过了照顾谢钦的责任,谢寰药则与香蒲结伴在后头慢慢行着。
一行人路过梅林修竹,云杉古树,清泉叮咚,直至渐入佳境,豁然开朗。
谢寰药被那飞瀑急流之声吸引抬眸而望,一时也为那悬石飞瀑,古藤漫崖之景而惊叹。
贺容仙见惯了山中景致,因此不觉如何稀奇,但见谢寰药伫足不前,于是笑看着她道。
“俗话说登高而望远,观奇景则需攀高峰。人生于世或游访山川,或览日月星辰,或渡江河湖海,领略天下风光,随心而活才是快意之至。”
“凤鸣山中凤鸣洞,雪影梅边观梅亭。这时节白梅未开,虽略有不美,但也可去那亭中坐坐,吃些小食,灼饮几杯一舒胸怀。”
谢寰药闻言心中已有向往之意,虽然也隐隐遗憾此时并不是梅花绽放之期,但能去亭中小坐片刻她也高兴。于是眼底也染了些期待和欢欣。
“阿姊,阿姊,我等下就去捉兔子。”
谢钦拉了下谢寰药的衣袖软语道。
谢寰药正欲说话,前头的贺容仙闻言率先开了口,回过头带着丝戏谑望向谢钦。
“何故想起要去捉兔子,可是兔子惹你了。”
谢钦知道贺容仙故意打趣他,小鼻子轻轻一哼,直言道。
“我阿姊她喜欢兔子,所以我要捉一只漂亮又可爱的兔子给她。”
贺容仙一步上到山顶,回身看向谢寰药,而后饶有意趣地将目光落在谢钦脸上。
“明玉郎啊,你怕是要失望了,这山中幽林密布,曲折蜿蜒,你要去寻什么兔子,兴许到天黑你都见不到一只。”
“此山多猛兽,哪里是那些弱小生灵可闲散游荡之地。你倒不如捉只稀罕的灵狐送给你阿姊。”
“相传凤鸣山中偶有白狐出没,有心者欲捕之却不得。”
“你若真有心便去捉一只白狐回来。”
“当然白狐生性狡黠极有灵性,你自是捉不住它的,但只要明玉郎开口,看在你阿姊面上先生定能让你得偿所愿。”
谢钦闻言已然心动。
“先生所言可是当真。”
贺容仙薄唇微弯轻轻颔首。
谢钦当机立断丝毫犹豫都没有。
“那就有劳先生助明玉郎一臂之力。”
谢寰药见两人如此也不知说什么好,想了想干脆就沉默了。
于是一行人决定先去观梅亭稍后再作打算。
入秋之后来凤鸣山的人较平常多了一些,不过他们今日一路上得山来却是难见几个人影。
没多时谢寰药等人便已抵达观梅亭。
香蒲尽责地将亭中收拾干净,再将早已备好的酒水,瓜果点心从篮筐里头取出,一一摆放在亭中的石桌之上,才退到一旁去了。
贺容仙招呼了大家都坐下,等吃了些小食,饮过些酒,水,心心念念着捉白狐的谢钦已按捺不住心思,央着贺容仙带他去山里捉灵狐。
谢寰药心里亦满心无奈,略带歉意地与贺容仙对视一眼。
贺容仙豁达笑笑十分爽快的应了。
陈言笙见此却是觉得谢钦孩童心性,直率可爱。
不过为了避免谢钦乱跑遇到危险发生意外,临动身前贺容仙让谢钦做了好一通保证,这才袍袖一挥携他乘风而去。
谢寰药将手中青釉瓷杯放于石桌之上,目送贺容仙,谢钦两人远去。
陈言笙见再看不到贺容仙,谢钦二人身影,则也收回视线正好回头。
于是两人目光恰巧对上,随之相识一笑。
亭子里只剩下他二人,还有香蒲。谢寰药虽同陈言笙只说过几次话,见过三四面,算不得相熟,但此时她也并未感到拘谨。
陈言笙则也将谢寰药当做妹妹一般看待,因此与之相处也很自然。
“这是我第一回陪先生到这凤鸣山中来。一见之下便也深觉此处山灵奇秀,令人流连忘返。”
“先前听先生说起雪影梅边观梅亭,内心亦不由向往之,只可惜如今尚在深秋,天气和暖,自是看不到雪观不着梅的。”
陈言笙容颜清俊,气质如竹,说话不疾不徐,神情温温和和,此时一脸惋惜的模样让人见之极易生出同理心来。何况谢遥寰也因赏不到雪看不到梅而隐隐失落。
“言笙公子真乃性情中人。”
“但绯衣觉得言笙公子其实不必感到惋惜,待到梅花开时雪飘人间那日,公子自可再来这凤鸣山中到观梅亭一览盛景。”
谢寰药说着便从石凳之上起身走到栏边倚柱而望,见不远处梅枝虬劲,自成风骨,仿佛是已预见一片雪白,清气满山暗香幽来的景象。
只她正入神便有一声雁鸣忽地入她耳中,她打眼去看就瞥见了一只在空中盘旋不去的飞雁,那一霎她仿佛终于如梦初醒重回现实,原本畅怀的好心情也陡然消失的无影无踪。看着那只通体雪白的飞雁她没有任何动作只怔在那里,她知道那个人来了。
谢寰药容颜生得明丽,是极张扬的样貌,又因其气质比较清冷眉眼隐藏坚韧,所以偶尔露出柔弱之色便十分惹人心怜。
“绯衣在想什么。”
陈言笙起身行至谢寰药身旁眺望着远处山色,似乎是感受到了她陡然变化的心绪,疏朗的面上带着一丝好奇和关切。
谢寰药闻言侧目看向陈言笙,随即弯唇笑了笑。
“言笙公子可否允我一件事情。”
“梅花开时,我若不在,请言笙公子连同我那份一起,多看看这山中寒梅。”
陈言笙听着当即怔愣了一瞬,可看着谢寰药眼里的笑意,随即释怀回之一笑。
“好。”
“只是,从今起绯衣便不要再公子公子地唤我了,你若不嫌我笨拙,便称我一声阿兄吧。”
“我不问你曾经,只愿你从今而后顺遂安好。”
“我看得出来先生他很喜欢你们姐弟二人。这几年跟在先生身边,时常觉得这世上恐怕没有什么能令他真正放在心上,令他真正舒怀。更遑论如这般特意留出时间来与谁出门游玩。”
“先生他这几日大半时候都待在炼丹房中,说是要炼制一种新研制出的丹药,更着了我找各种途径将那些罕有稀世珍贵的药材购进宅中。我想着他如此一反常态的急切,为某件事如此用心费神应是因为绯衣之故吧。”
“先生原将一切都看得极其淡然,能让他另眼相待者屈指可数。想来绯衣在先生心里是非一般人可比了。”
谢寰药大受触动,如果陈言笙不说她的确不会知道贺容仙为他如此费心。想她何德何能,说到底她与贺容仙只是萍水相逢,她得他相救。但她还不曾报答,但已得到许多。贺容仙,陈言笙二人的真挚相待,令她心里升起满腔谢意,可她知道再多的感激之情也难以报答贺容仙一二。
“多谢言笙阿兄对绯衣这番直言不讳。”
“绯衣非常幸运能遇见先生,还有言笙阿兄,在兰栖别业度过的时光是绯衣这么久以来感到最轻松,最温暖,最难忘的。往后余生每当我想起与先生,言笙阿兄,明玉郎,香蒲一起走过的日子,不管再如何艰难,不论会遭受怎样的不公,绯衣都绝不会自怨自艾,再不会难过失望。”
陈言笙触及谢寰药眸中坚定的光亮,欣然一笑。
“如此便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