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少我现在还不愿让你离开,或许……或许有一日我会改变想法,就等到那个时候吧。否则除非我死,不然无论怎样我都会将你留下的。”
谢寰药起初愤慨的心情在听到璇湖直白的一番话后渐渐转为复杂,她怜惜璇湖的身世和只言片语中可想见的经历。可要她就此接受原谅对方的主张一意孤行的偏执,她真的做不到。
或许她该好好思考要怎样去让璇湖改变想法,让他意识到自己的做法不是正确的,而眼下她还不想和璇湖闹得太僵,所以淡淡地下了逐客令。
“你的意思我已明白,夜已深,我要睡了。”
“有什么话之后再说。”
没有预料中的怒火,也没有歇斯底里,更没有厌恶和怪责,璇湖既意外又觉本应如此。他面前的女郎本就不似那些凡俗女子,且理智清醒。他不是早就知道对方的慧黠和性情了么,微微牵起唇角,璇湖说了声早点歇息便离开了。
这日天蒙蒙亮便下起了雨,为谢寰药煎好药从膳房走出的璇湖,透过雨幕一眼便看到了不远处立于观音殿前沉静肃穆的主持,及他的大弟子静圆。
当日他携肖衡来到寺中时,那静圆一开始还热情地接待了他们。只当他表明了自己的来意,和长居于此的打算后,面容和善满眼笑意的静圆便立刻换了一副表情要将他赶出寺去。可在他强硬的手段压制下作为大师兄的静圆敢怒不敢言,真是好不憋屈,在其他师兄弟面前也大失颜面。
璇湖自是不将伪善的静圆看在眼里,可无奈对方总要做些小动作来宣泄自己的不满。尤其对方使了底下的弟子故意苛刻肖衡每日的饭食,将肖衡为谢寰药熬的药弄翻。甚至还在每日早课中以他为例,告诫寺中弟子不要贪女色,切忌色令智昏,玷污清净辱没了佛门。
璇湖是见过主持几面的,对方似乎并不将他所行之事放在心上,每次相见也总以一种慈爱温和的目光望着他。他知道主持是真正的得到高僧,早已达到了一定境界。他们从未交谈过,可今日在这遍布水汽,潮湿阴郁的雨天,那人却一身褐色法衣外覆赤色袈裟,宝相庄严神情谦和朝他双手合十作了一礼。
见此璇湖也遥遥回了一礼。
二人打过招呼已是心下清明。璇湖步下台阶任那雨水打在身上,步履从容往回廊行去,不多时便见那主持与为其撑伞引路的弟子静圆已等在回廊尽头。
“施主,老衲以为你我同是佛门中人,只是有时难免会有些不得已的苦衷。”
“可昨日晚课后无意间听静圆和其他几个小弟子说起,言你与那落音斋的女郎举止甚密。据说那女郎是受你所迫,并不是自愿留在此处的。”
“佛渡有缘之人,你既入得佛门该知世间缘法,凡事不可强求之理。当初你伤了老衲的师弟和徒儿,好在他们性命无虑。然他们心中对你有诸多怨词,在老衲开解之下也相继释怀。”
“你要在寺中长住,老衲没有意见,佛门不是一个无法容人之地。只是老衲还是觉得该劝你一劝,若那女郎并非情愿,你何不放她离去。”
怀吾深深看了璇湖一眼,见他不为所动心中叹息一声,合上双掌念了句“阿弥陀佛。”
一旁拿着伞早就对璇湖心有不满的静圆,见对方不理会主持,也轻视他。许是仗着有主持会为他出头,于是也有了底气,当即拧眉斥道。
“你这来历不明不知礼数毫无廉耻之心的妖僧,当着主持的面竟还这般目中无人,你简直就是佛门败类。我们这小小寺庙原本清净无垢,可自你来后便染上了污尘。”
“谁晓得你对那无辜女郎存了怎样龌龊的心思,还有那哑巴似的孩童古里古怪的。你们一大一小都不是什么纯良之辈,我们秋鸣寺容不下你们二人。”
“主持宽和不与你计较,但……”
“静圆,慎言!”
静圆还待再说,就被怀吾严厉喝止。
面对自家师父少见的冷脸,即使满心不甘,静圆还是闭上了嘴。
眼前师徒二人的表情璇湖全都看在眼里,尽管徒弟口不择言,失了出家人的体面,但作为师父的怀吾虽有责怪但也不忘回护。
是不是每个师父对自己的徒弟都很宽容,璇湖有些恍神,脑中浮现出一张威严又不失慈和的脸。
“看在主持的面上在下原谅这位师兄口出恶言。”
“只是啊,还请这位师兄记住,今后在我面前你最好闭紧嘴,不然我会让你明白什么是后悔莫及。”
“至于大师之言,恕在下难以遵从。不瞒大师,在下虽曾入佛门但已离开佛门多年。佛门五戒,在下已破两戒,佛门自容不得我。”
“天地间哪里有真正的清净之地,至于这秋鸣寺我来得也去得,岂容旁人置喙。”
“好你个大言不惭的佛门叛徒,如此不知羞耻。”
静圆闻听璇湖自述已破两戒,犹如抓住了对方把柄,极不屑的瞪着眼,全然忘了璇湖方才的忠告。
以至于被璇湖迎面一掌掀飞出去,重重倒在廊外,心肺刺痛口吐鲜血再也无法动弹。雨水打在他身上冰凉清寒,挣扎着看向那平静地注视着他的人,静圆才终于感到了深刻的恐惧。
见自己徒弟被一掌打出摔落在湿沥的草地上,怀吾敛下眉掩去所有的情绪,到底没有多言,而是转身下了回廊走到狼狈不堪瑟瑟发颤的静圆身边,将之搀扶起来。
而一直望着师徒两人的璇湖则是收回视线,十分冷漠地朝另一头去了。
……
“大师,我帮你吧。”
一身湿透,发丝微乱但依旧不减清贵之姿的谢钦笑着将静圆的另一只胳膊架起,朝一脸讶然的怀吾点头笑笑。
怀吾头一回见如谢钦这般芝兰玉树琼姿仙貌的小公子,心底没来由顿生一股亲近之感,面上表情也较平时柔和了许多。虽是如此,他还没忘问出心中疑惑。
“你是何人,怎会在此。之前似乎从未在寺中见过施主。”
对怀吾的询问谢钦弯下唇,语调轻快道。
“不瞒大师,这是我第一回出远门,行到附近时却迷了路,不想还突逢大雨,风骤雨急,我那马儿也慌不择路,竟将我带到了此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