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月向花缀在谢寰药身后,始终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两人已知谢寰药此行要去往何处,自也对她的形迹还算了解,眼前这条路便是往寿阳去的必经之路,他们二人先前便是从此路往雁门关阻截谢遥寰的。
“兄长,我们要不要现在就过去。”
向花微眯着眼,有些不快,冷冷注视着前方下了马,在昨夜她一把火烧毁的地方探看的身影。
向月双目冰寒看着谢寰药也不说话,直到谢寰药上了马将欲离去,才对一旁的向花道。
“等过了前头的山丘再计。”
虽不解自家兄长的意图,但此时的向花也选择听从对方,按下了心里急欲给谢寰药一个人教训的念头。
两人正要策马向前,就听身后传来马蹄哒哒之声。
向月,向花心下狐疑不禁回头望去,当看见来人是谁,各自心中都漫上不同的心绪来。
向花则是气怒中夹着一丝道不明的欣喜,可因碍着自家兄长在,便不好有何动作。
多年徘徊于生死之间令向月养成了对未知的警觉与戒备,这会儿他心里就生出了一种危险将要靠近的感觉,正当他暗自衡量眼前跟着他们的人到底意欲何为时,身骑黑色骏马眉眼沉静的人看也未看他二人一眼,直接从他们身旁驶过。
不知所以的兄妹俩在原地愣了片刻,互相对视一眼不约而同都皱了眉。
“兄长,我们方才这是被那讨人厌的和尚给彻底无视了么。”
向花气愤不已,头一次感到一种烦闷无从宣泄的憋屈。
“没必要在意,赶路要紧。”
“我们尚且不知那人深浅,互不招惹也好。”
“走吧!”
说完便调转马头低喝一声扬尘而去。
向花无法只能拽了下手里的缰绳,紧随而上。
谢寰药虽不曾为这世间的疾苦鸣不平,可不代表她就冷漠视之,方才遇见的已死去多时的中年男子和那青年的尸身,及被烧毁的只剩废墟和一些残布血迹的场面,都让她心生闷意。
这乱世里太多人都身不由己,即使再小心可能无端就丢失了性命。即便对鲜血,死亡并不陌生,她还是会为一些生命的消逝而叹息。
但除了兀自叹息她也做不了别的了,她甚至没能去掩埋那两人的尸身。
璇湖没有急着去追谢遥寰,而是下了马,拾起散落于一旁带了些脏污的牛皮席子分别遮盖在两具尸身上,而后手持念珠念了一段经文静默片刻后才转身骑了马离去。
向月向花兄妹将璇湖的行径全部看在眼里,二人一时无言,见对方骑着马走了,才一前一后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缀在璇湖后头,朝谢寰药离去的方向前进。
“救救我的孩子,谁来救救我的孩子……”
奄奄一息双目含泪的妇人口中呢喃着断断续续的话语,像离了水多时的鱼儿无法动弹,只能张着嘴发出一声声绝望的泣音。她知道只要自己吊着一口气不闭眼,被护在身下的孩子才不会害怕,她要确定自己的孩子得救才能安心离去。
也许是上天终于听到了她诚心的祈求,怜悯她眷顾她,当那抹绯色的影子落入她眼帘时,妇人立即用尽全力伸出手,直到感觉自己冰凉的手指触到一丝温暖和柔软,那一刻她也像抓住了救命稻草,竭力睁开眼睛。
“求你,请求你,请你带我孩儿离开这里,请你……帮帮他……”
话落便再也无法支撑,手一松闭上了眼睛。弥留之际她终于听到了一声自己想要的回应,心中一安便坠入了黑暗漆冷的无尽深渊里。
“我的衡儿,阿母会变作星星守护着你……”
谢寰药微微俯下身去,将妇人那只已然冰凉的手安放在胸前,然后看向被妇人护在怀里,满脸泪痕神思有些涣散的孩童。
谢寰药知其定是受到了极大的惊吓和打击,四周满地尸身无不昭示着凶手犯下了怎样的罪恶,手段何其残忍。
眼前的孩童之所以能活下来,全因他的母亲用自己的身体为屏障保护着他。
谢寰药自认为没有慈悲之心,也不想给自己找一个麻烦,可面对一位母亲弥留之际的请求她做不到无动于衷。更何况在她与孩童对视的一瞬间,她便动了恻隐之心。
“要不要跟我走。”
谢寰药尽量让自己看上去显得温柔又和善,见孩童只依着妇人的臂弯并不理会她,谢寰药沉吟默然定定注视着那双稚嫩又过于冷静的双眼。
“我知道你能听见我说什么,不管你心里正在想些什么,好心提醒你,现在的你别说复仇就是先要在这纷乱的世道活下去已是不易。”
“如果你真的不傻,就应该先让自己强大起来,那样才能有待来日。”
“这世上除了你自己,没人会为你和你的亲人奋不顾身,打抱不平。”
“听进去我的话了就从地上站起来,我有要事在身不会等你太久。”
肖衡听了谢寰药的一番话眼底终于有了一丝波动,那双空洞的眸子也现出了一点神采。
默默地与谢寰药对视了一瞬,像是下定了决心,被母亲护佑在身下的孩童慢慢有了动作,支撑着身体缓缓离开自己母亲怀中,从一滩泥泞中挣扎着站起身来。
待形容稍显狼狈但不减白净秀气,穿着一身锦裳华服的孩童,摇摇晃晃地终于站在谢寰药面前,谢寰药目光明显一柔,从袖中取出自己的帕子,放轻了动作细心地为其擦去小脸之上的污渍。
“在你未找到去处之前就先跟着我吧。”
“给你母亲去磕几个头,我们就该出发了。”
肖衡顿时脸色一变,可怜兮兮的眼中带着祈求,他不忍自己的阿母暴尸荒野,张开嘴想说话却发现自己根本发不出声音。发现自己失声的事实,让本就心身受创接连失去亲人的他顿时就慌了。
着急无措之下他只能试图大喊大叫来发出声音,可除了从喉咙出发出的呜咽哀鸣,就再也无法清晰的发出一个字音。
谢寰药自是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看肖衡陷入强烈的不安之中,心生不忍走上前去将默默流泪如同小兽般无助的孩童抱在怀里。
“好了,好了,先别担心。会好的,一定会好的。我带你去看医士,医士会有法子帮助你。这不过只是暂时的。”
谢寰药的安慰消减了肖衡心中的不安,让他紧拽着她衣袖微微颤抖的手也放松了一些。等怀里的孩童渐渐平静,谢寰药才收回手让其退出自己的怀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