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夏末褪去炙热,如一首欢快的离别颂歌,清凉透彻。
许同某一天醒来,发现被子把自己裹得严严的,还是感觉丝丝寒冷,他开始意识到,秋天已经来了很久了。
可是,校园里高大樟树的叶子依然青翠,没有一片枯黄的叶子落下。足球场的草坪依旧生气勃勃,没有丁点枯萎的前奏。雨并没有停歇,昨天夜里淅淅沥沥的下个不停。
每天上早课的路,通向教室的青石案上,总会有一层薄薄的水雾,待阳光出来后,便化成了水滴,仿佛是在重新诉说昨夜天降的泪痕。
跟季节和天气没有关系的是,吴非就在这个时候真正介入许同的生活,要是没有那天夜里的表白,至少许同的世界还是清晰的,清晰地心中只容得下秦木素一个人。
然而,从许同开始怀念吴非的娇容开始,这一切就凌乱了。
到现在为止,许同都不能清晰的回忆起自己是否说了那句“我喜欢你。”
直至第二天早上收到吴非暧昧的问候时,他才真正意识到,从今天开始自己有了女朋友。
许同还是很高兴的,在之前,他从来没有遇到过像吴非这般直爽明朗的女孩。
在长川的高中时代,有些记忆总是犹新的,许同感同身受。不同的人闯进彼此的生活中,开始的时候,你甚至不知道他们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在这一间教室,而且就是那么突然,坐到了离你很近的座位。
许同和吴非真正的熟知是在高二那一年,文理分班之后。
这是一个必将选择命运的趋势,许同很传统的认为,选择理科的人将远远超过文科,他甚至不确定有没有组成文科班的人数。因为这是很早就有的事,理科生更容易选择专业和就业。
而那年的文理分班,对于长川中学这种二流学校来讲,的确有点让所有人出乎意料,选择文理科的人数居然四对四持平,老师们都说,是建校之来,第一次出现这种情况。
许同选择文科的动机很纯粹:简单好学,还有喜欢文字。
他曾经也问过吴非为什么会选择文科,本以为她会说一些喜欢文学之类的托词。
但吴非的回答更纯粹,只是因为文科的科目容易学,多背书就可以了,不像物理化学,光看那火车一样长的分子式就要人命的。
后来不得不承认,吴非确实没有什么过高的文学细胞。虽然她能写一手好看的字,但写的文章,实在不敢恭维。
那时候吴非话不是很多,但有个内心喜欢的男生,是理科班的学生,带着黑框眼镜斯斯文文,高高瘦瘦的,并没有什么特别,也没有传说中理科男的那般呆板。
许同在吴非的后桌,经常可以看到她趴在桌子上拿漂亮的信纸写东西。她的手指修长纤细,握着蓝色水笔灵动地在纸上游走,一会儿埋头沉思,一会儿听到其他同学打闹的动静,便会停下来观看。
不大的信纸,足足一整天都没有写完。
许同站起来探着头偷看吴非写信,她发觉后,惶恐的用双手一盖,略显生气的盯着许同。
许同抿嘴一笑,就退了回去,然后说道:“吴非同学,打早上就见你写,现在都是晚自习了,还没完成呢?”
“要你管我,腻歪人。”吴非嗔怪。
吴非很真实,情绪会在她脸上一览无余,高兴的时候会笑,不高兴的时候就对谁谁大口破骂;发呆的时候便埋头不语,不知道在想什么,对任何课她都会很认真的听,尽管成绩不怎么样。
可就是这样外表看起来的乖女孩,升高三没多久就主动辍学了。许同问过她原因,吴非的回复简单有力,就是不想读书,再无其他理由。
同时她的地下恋爱也戛然而止,跟理科生没有再进行下去。
这让许同一直想不明,在快结束的时候选择放弃,到底是什么样的勇气。
不知过了多久,吴非来了学校,看望要好的同学,也给许同带来了他爱吃的苹果。
许同看着大门外的吴非,并没有多大变化,就是晒黑了些,因此他还不忘调侃吴非:“本来就不怎么白,不上学后反而更黑了。”
吴非照样用那句口头禅回敬,和以往不同的是,她脸上一直挂着笑。
许同目送她离开的时候,看着她孤身只影,就有一点心疼。
分开之后,他们常常联系,谈彼此的生活。
这种关系一直延续到大学,延续到许同表白的那个晚上。
那晚,许同已记不清是谁先打的电话,总之他们敞开心扉谈了很多。回忆起以前高中的点点滴滴,离校之后她的生活。
最后,即将挂断电话,许同突然说道:“吴非,如果我们可以在一起,那会是怎样呢。”
电话那头的她迟疑了几秒,以为是在开玩笑,然后爽快的回答道:“简单,试试就知道了。”
“那就试试呗。”许同脱口而出。
二〇一〇年十月十三日,农历九月初六,深夜。
许同忘不掉这一天:吴非的生日。
之前很长一段时间,许同都深深的念着吴非,想起她明朗的笑,伤心的哭,生气时撅嘴的样子,还有她经常挂在嘴边的口头禅:“某某某,你真腻歪人啊!”
学校马路对面的建筑参差不齐,依山而建,大多都是白墙青瓦的二层或者三层民楼,一种古老的旧时代城区的景象映象油然而生。
南方的秋天来的慢,但凉的很快,许同甚至有点不适应。还是时常不断阴天,时常不断的淫雨绵绵,一下就是好几天。
偶尔天晴,人们都觉得好似是上天的恩赐,几乎一整天都要呆在阳光中,让每一束光都尽可能的照遍全身。同学们的心情跟许同如出一辙,都出来坐在草坪上,三三两两的围在一起晒太阳。
许同跟吴非讲起这些的时候,她总是很诧异,她说,家里天天都是艳阳高照的,每一天都有温度。
他当然知道家乡的天空,那么熟悉,那么容易得到,可是当它不再像平常一样出现的时候,许同才知道是多么的珍贵。
日子一天天淡淡的过,天也越来越冷,奇怪的是,校园里树木的叶子依旧青翠如初,地上也只是散落着几片残叶,意犹凌乱。
许同跟吴非通电话会很晚很晚,有时他会爬到天台上跟她大声的讲。
深夜,空气潮湿得就像女孩的嘴唇,让人冲动的总想多吸几口。
吴非总是说很想他,每当说到动情处,她就挂掉电话。许同拨过去她就挂掉,再拨她再挂。
等过了许久,吴非才打过来,她的声音,有些哽咽,仿佛哭过。
许同内心是亏欠吴非的,喜欢她,却不能在她身边,就连表白都没有当面。
他们常常一起回忆高中的美好时光,有一件小事一直都记忆犹新。
二〇〇八年,汶川地震之后,北京奥运会还没有开始,吴非是许同的前桌。
一次体育课,许同打篮球时眼睛不幸被同学的手指戳伤了,贴了绷带。
休息了一天后,他带伤来到课堂。那是英语课,因为一只眼睛被胶带封住,许同不便看黑板,也是不想抬头让老师看到自己受伤的缘故,所以一直低着头。
老师不知原由,以为他犯困,就大声点许同让其注意听讲。许同正犹豫着要不要抬头或者跟老师解释一下,吴非唰一下站了起来说:“老师,许同眼睛受伤了,缠着胶带,看东西会痛,所以才低头。”
此时正值上午,清澈的初光从窗户照进来,打在吴非的身上。她的影子斜落在许同的课桌前,他没有抬头看,但能深切的感受到一种别致的温暖,在炎热的气息里,荡漾开来。
老师了解清楚状况后,说道:“有困难克服一下,能看黑板还是要看前面的啊。”
许同点头示意。
有那么一刻,许同竟然很钦佩吴非的性格,敢爱敢恨,直爽大方,从不会顾忌什么。
多年之后的今天,许同又遇到一个跟吴非相似性情的人,那便是格子。但是格子的外形偏偏神似秦木素。
许同不知道该开心,还是该伤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