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管事的房中,聚了一众人影。一副担架陈列房中,担架上是一具尸体,尸体旁是一把大刀。
有人影上前,仔细验看尸体伤口,言语道:“秦老,胡领队这是中毒后溺死的。”
秦管事听言,看着胡大力腰背上,细小发黑的伤口,点了点头。总算清楚了,害人终害己,胡大力是死在自己刀刃的剧毒下。
秦管事脸色顿显难看,他盯着胡大力尸体,看了许久,仍是不敢相信他身死的事实。
这胡大力,他自小看着长大,与闺女翠兰,两小无猜,青梅竹马。将翠兰许配他时,秦管事早已看好良辰。若是今日事成,过个半月,他就是秦家正大光明的女婿。
可惜了,一场厮斗魂消身陨,命丧黄泉,着实令人痛心。更是可怜了翠兰,不待他门楣迎娶,就成了望门寡。往后,又该如何面对乡亲父老?
秦管事伸手,将胡大力睁大的眼睛闭上,自地上拾了大刀,喃喃自语,“让你出手杀他,你总是犹疑。这下好了,死的就是你。爹爹的话,你怎就不听呢?”
秦管事坐在地上,眼角含泪,轻声责怪。房中众人,静默不语。
“白发人送黑发人呐。”秦管事心伤,又是伸手,替胡大力理了理凌乱的衣襟。
“秦管事,老爷方才说,这尸身搬进金家,也是晦气。你还是早些扔了吧。”杜三站秦管事房外,敲了房门三下,小声催促。金老爷在大堂之中踱步,已是急不可耐。
“知道了”,秦管事搭话,“我这就处理。不会惹出什么麻烦。”
秦管事话音一落,杜三脚步声清脆,径直回报金老爷。
秦管事听得杜三脚步声渐远,冷冷一哼,心头气恼,“替你金家卖命十余年,还不如你家一条死去的狗体面。那狗死时,尚能安放金家半个时辰。我这侄儿,竟是不能多放三刻。”
秦管事话毕,房中的众人脸色一变,心中忐忑。有人影清了清嗓子,小声提醒,“秦老,大伙知道你心里难过。但,这毕竟是金家……”
“金家又是如何,还能不让人说话么?”秦老质问。
他看着胡大力冷冰冰的尸体,“这人死都死了,再看个两眼,也就葬了,何苦……”秦管事收住言语,不再往下细说。金老爷的脾气,他明白得很,不想再徒惹是非。
秦管事静静地看着胡大力,心中满是恨意,今日与那楚家,再结梁子,往后若是有机会,必定让楚家血债血偿。
秦管事拳头捏紧,心头愤闷,交代了句,“送出去罢,别让人看见。选副上好的楠木棺材,葬了吧。”
一众黑衣人影点头应声,分站四角,抬了胡大力尸身,便是往外走。秦管事目送众人,见胡大力身体僵硬发白,心中思绪凌乱,头脑也是不清。侄儿身亡之事,对他影响太大。
房门轻掩,众人抬尸出去,独留秦管事一人待在房中。
院落之中,一声尖叫声忽然响起,而后吧嗒一声,似是有重物落地。秦管事疑惑,打开了房门。
房门口,只见一条断臂僵硬,陈列在地。四五个抬尸的黑衣人影,尽数倒下。胡大力尸身,自担架上滑出,竟是失了一整条右臂。
秦管事见状,顿时大惊失色。“这,这,这是谁干的?”秦管事惊恐,环看四周,不明所以。四周黑漆漆,金家上下,似是熄了灯火。
“啊”,秦管事食指被一把锋利的匕首削下,他挨了疼,右手回缩,忍不住叫嚷。秦管身子推后,窥看四周,试图看清人影。但四周安安静静,唯有夜风吹过,看个半天,也未有人影。
隔着老远,一个灯笼渐渐明亮。杜三提着灯笼,与秦管事传话,“秦管事,老爷说,说话时小心点,隔墙总是有耳。这楚家的人,还不能死,你别自做了主张,取人性命。”
杜三正欲提着灯笼离开,忽是想起老爷的交代,还漏了几句。他转身,又是补充,“老爷还说了,断你一指,只是小以惩戒。你若不想死,就好好办事。”
秦管事被这一吓,惊地额头冒了一阵冷汗,后背一片湿答答。这老爷豢养的杀手,神龙见首不见尾,没想到竟是这般厉害。
他伏跪于地,顾不得指伤疼痛,急忙认错,“老奴知道,老奴知道,是老奴僭越了,请老爷宽宥,请老爷宽宥。”
杜三未有理睬,提了灯笼,径直回大堂,与老爷回话。
夜色之中,一个人影自金家而出,沿着街道,径直往南。他飞檐走壁,身影遁形,数次自打更人前掠身,未被察觉。
那人影及近楚家门前,收了身法。他抬眼看着楚家矮矮的院墙,嘴角轻笑。细看这人,只见他一身白衣,身形清瘦,动作麻利,是个练家子,梁上功法了得。
窃贼身影,飞身上梁,沿着楚家房舍,飞檐走壁,身法轻快熟练,未有犹疑。他在楚家房舍停留,逐一排查摸索,找些值钱的物什。
他进了老楚的房中,一通翻找,寻见了几件品质上好的瓷器,照单全收。他溜进了楚南风房中,搜得楚南风藏于桌脚的十余张银票,也毫不客气,收入囊中。
窃贼背着包袱,又是摸到了楚阳书房。房中几幅字画,为国手之笔,也值些银钱。窃贼将其一一收下,藏于包裹。楚阳亡妻的玛瑙镯子,陈列妆龛,也未能幸免。
而后,窃贼飞身,又是遛窜楚家账房。他自账房窗户,翻身而入。账房之中,尽是账本、算盘。楚家银钱,金老爷已作交代,该是放在密柜之中。
窃贼低头,蹑手蹑脚,在房中找了片刻,不费吹灰之力,寻见了账本堆下的密柜。密柜木制,上的是一把铜锁。窃贼低头,掏出金针,随意一插一捅。
铜锁咔哒一声,顿时打开。窃贼自怀中掏出荧光石,低头一看,只见柜中银票如山。楚家钱财,尽数在此。窃贼略做一数,少说也有个数十万两。
窃贼窃喜,果真如金老爷所说,银票尽数在这。他伸手,将银票一把一把,塞进包袱之中,直将包袱塞得鼓鼓。而后,窃贼又将密柜之中金银珠宝,尽数收于囊中。
不多时,密柜被窃贼掏了个干净。他起身,将厚沉沉的包袱挎在肩上,转身就走。吧嗒一声,一个不留神,荧光石落地,掉落远处。
楚南风在账房外的空地,扎马受罚。今日私拿楚家枪出府之事败露,楚阳气愤惩处,已是扎马个把时辰。
楚南风听得账房声响,灵机一动,也不管是真是假,急急呼喊,“来人呐,家里有贼,家里有贼。”楚南风窃笑,收了马步,疏松了筋骨,大摇大摆,前去账房查看。
门吱呀一声,一个白色人影晃过,惊慌逃窜。怎么,真是贼人?楚南风见状,立时追赶。
窃贼自地上跃起,一个纵身,飞上了屋顶,而后沿着屋顶,哧溜哧溜逃窜。
楚南风飞身,紧紧追赶。他怕府中家丁不知,急忙叫喊呼救,“不好了,府中有贼。不好啦,府中有贼。”
声音传荡,自东边传到西边,顿时闹得人尽皆知。
铜锣声自后院响起,一伙计拿着铜锣,沿着院落房舍,紧追楚南风身影,“不好啦,不好啦,家里有贼,家里有贼。”老楚听言,急忙自伙房赶来,前来查看。
窃贼的身影遛窜在屋顶,只是片刻,一个翻身落地,落在楚府之外。他沿着街道一路狂奔,包裹之中金银太多,落了一些。而后,他身影蹿入隔壁巷子,再也不见。
楚南风在巷子前停下,一声叹息,自觉没用。这小子身法轻灵,遛地可真快。楚南风张目四望,已是失了踪影。
楚南风身后,一众家丁叫喊着,急急忙忙,从府中赶来。老楚在前,提着灯笼,远远瞧见了少爷,问道,“怎了?那贼人追上没有?”
楚南风待老楚他们近身,摇了摇头,“他腿脚太快,被他跑了。府中可是丢了什么东西?”
“钱先生看了,家里的银钱,全都没了。这窃贼,搬空了我楚家的银库,只给我们留了这些。”老楚一阵喘息,手中举起,地上拾到的银票、首饰。
楚南风听言,吃了一惊。楚家上下,尽靠府中库银养活。若是失窃,那还得了?
楚南风恨地咬牙切齿,“楚叔,你们在这等着,我再去追他。”楚南风留下一言,身影闪入巷中,消失在夜色。
追了一夜,楚南风灰头灰脸,浑身湿淋淋,手中拎着一个包袱,自巷外折返。
他沿着府外的巷子,追拿窃贼,紧追不舍。与窃贼在清欢河畔,终是一战。不想这窃贼,自知不敌,竟是将藏满金银珠宝的包袱,丢于河中,而后逃窜。楚南风见状,忧心楚家往后生计,纵身河中打捞。
夜色昏暗,河水湍急。包袱中银票,随河流冲散,飘散四周。包中金银,亦是沉底,四散不见。待楚南风打捞到那包袱,包中钱财,已所剩无几。
老楚在楚府前踱步不安,见得少爷,急急追问,“捉到那人没有?府中钱财,可有追回?”
楚南风静默,水滴顺着他的发丝流淌,滴落于地。他伸了伸手,将包袱递给老楚。老楚低头一看,只见内中只有几副字画,二三首饰。
老楚大惊失色,“老爷应诺了宗族上下,这几日给各户分些银钱。这可如何是好,这可如何是好?”他焦急,拿了包袱,匆匆回府,禀报楚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