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你就打你,还没见过欠打的。”一人高声应和。他见杜三言语嚣张,快步上前,立时出了拳头。拳头沉重,直直砸在伙计脸上。
“唉哟,我的脸……”,杜三挨了疼,叫的真切,他脸蛋顿时浮肿,活像嘴里塞了两颗果子。两颗门牙,吧嗒一下,飞出三丈远。伙计嘴角,流出一摊鲜血,血水顺着腮帮,往下流淌。
杜三捂嘴,血水自他指隙渗落,滴在地上。杜三寻声看去,只见楚南风双手握拳,威风凛凛,站在一旁。他身穿锦缎灰衣,嘴里还在嚼着胡麻巷的小麻花。
“打得好,打得好……”小笄儿站在楚南风旁侧,拍手叫好。她嘴里嚼着芽糖,手里拿着一份芽糖、一个糖人,也是闲散。
楚镇手艺人,大多在胡麻巷。这芽糖、糖人,皆是出自胡麻巷的李婆婆之手。楚南风为了兑现笄儿的芽糖,在巷子里找了李婆婆半个时辰,这才找到。
杜三自觉莫名其妙,一声叫喊,“你……你……怎么……打人……啊……”因缺了门牙,杜三说话时,都在漏风。
在旁看戏的众人,顿觉好笑,笑出声来。小笄儿拿着手中的糖人,听得杜三言语,也不由自主窃笑。
“不……不……许笑……”,杜三一声叫喊,恼羞成怒,说话时还是漏风,口齿不清。
楚南风又是偷笑,他上下打量了伙计一会,终是认出他。原来正是那,与宋状师状告自己,打死了金家少爷的伙计。
楚南风想起了那日的公堂之辱,脸色一变。
打得好打得好,可算是报了那日污蔑之仇,楚南风暗想,心头畅快。近日输了家宅的苦闷,也消散了些许。
他将嘴里的小麻花咽下,再靠前些,故意学着伙计漏风的腔调说话,“笑……你……又……怎……了……”漏风的语调学得有些像,又是惹得众人窃笑。
“你……”,杜三更是恼怒。他盯着楚南风,神色间,尽是不满。
“我奉我家……老爷之命,在……在此售粮……与你……楚家何干?楚公子……休要……多……管闲事……”杜三有恃无恐,试图让楚南风,知难而退。
楚南风眼睛一瞪,怒目而视,“什么楚家、金家?你们店铺欺负弱小,我可看在眼里。今日,你若不把米卖给这个老者,就是不该,就与我楚南风有关。”楚南风胡搅蛮缠,试图激怒伙计,再赏他两拳。
“胡说……八道……怎就不该……怎就有关了……”杜三追问,并不服气。
“放你娘的狗屁,我说不该,就是不该。你若是不服,那我就再赏你两拳。”楚南风双手握拳,扬言要打。
伙计吓得哆嗦,身影急忙往店铺遛窜,边跑边喊,“李叔……李叔……这楚家又打人了……”
杜三脚步匆匆,与米铺后院出来的李掌柜,撞了个满怀。
李掌柜一身绸缎衫,尽染杜三嘴角鲜血。李掌柜低头一看,气急败坏,忍不住叫骂,“杜三,你个小兔崽子,怎弄脏了我衣服?我五十大寿在即,可还要穿着衣服过寿呢。”
杜三惊慌,手指着身后的楚南风,“李叔……莫说这个先……衣服……大不了……我赔你一件……你且看看门口……这……这……楚家又来闹事了。”
李掌柜听言,抬头一看,见得楚南风,心头一惊。楚南风的能耐,他也略有听闻。
他上前几步,言语嘲讽,“这不是那卖了自家宅院的楚家少爷么?怎这般有闲情雅致,来我金家的铺面?”
“少说废话,我只问你,那老者的米粮,你到底是卖还是不卖?”楚南风脚踩米筐,伸手捞了一把白米,盛气凌人发问,似是容不得李掌柜说半个不字。
李掌柜看着蜷缩地上的老者,满脸的淤青,受伤也是不轻。
李掌柜轻然一笑,“就这厮,吃了我金家的米粮,也是白吃。还不如饿死路边,来得干净简单,还能省些下葬的钱。”
“你……”,李掌柜的话,惹毛了楚南风。他的右手,紧握拳头,心头愤怒难平。
四周围观的百姓,议论之声,此起彼伏。
“这人怎么能这样说话?莫若当我们是条狗?死了也一文不值?”
“这般卖粮,挣得都是黑心钱。将来必定,祸及子孙。”
楚南风动怒,一个拳头,出其不意,又是狠狠砸来。
拳头落在李掌柜脸上,不偏不倚。李掌柜被这一拳砸得晕头转向,差点倒地。他勉强站直身子,正欲深究出拳者是谁。
楚南风振臂一呼,“乡亲们,这金家仗着有些粮食,欺负我等,斗米竟要一两,它咋不去抢?我们哪来的那么多银钱?它这明摆着,就是不想我们买米……”
楚南风将那标价的牌匾拿过,一把折断,“今日金家卖粮,看起来像是做了一件功德。可这牌匾立在这,一把、一斗,要的都是我们的血汗。他们不过是想借机,捞上一笔油水,大发一笔灾难财罢了,又何曾真的关心大伙的死活……”
“这金家既是如此无情,我等也莫要与他客气。这米铺之中的米粮,粗略一算,少说也有个百八十担。不若我们将它分了,带回家中。”楚南风将那手中价牌,随性一丢,鼓动大伙分粮。他言语真切,倒不像是玩笑。
楚镇百年底蕴,到底讲些礼仪廉耻。众人犹豫,生死之间,尚保留一丝良知,明辨是非,知道强抢无礼。
楚南风见状,知百姓心有犹豫。他心疼大伙,言语说道,“乡亲们,大伙已经过了两个月的苦日子。往后楚镇有粮无粮,尚未可知。今日搬粮,就算我楚南风驱使。大伙若不想家中老小挨饿度日,就把这些米粮分了。若是出了什么岔子,我楚南风一人担着,也与你们无关。”
楚南风这一言,言中了百姓心事。大伙面面相觑,思量再三,想着自个肚腹空空,已不知挨饿多久。家中老小,嗷嗷待哺,往后也不知是生是死。心中良知,稍稍掩盖,大伙终是动心。
“就听楚公子的,我可不想我娘挨饿受苦。”一男子领了头。他上前几步,扛起金家米铺外的一筐白米,就径直往外走。
金家伙计及掌柜,神色慌张。丢了米粮,回去可如何与老爷交差?杜三上前,欲伸手阻拦。楚南风怒目而视,伸出拳头,立时吓得杜三,瑟瑟缩缩。
有了先例,百姓们再无顾忌。楚镇饥荒两月余,谁人还想家中上下挨饿度日?大伙顿时如潮水一般,往金家米铺里奔涌。
已是许久没见白米,百姓们此刻,见得活路,便是如狼似虎,恨不得将一个米铺,尽数搬空。
金家米铺之中,共有白米一百四十一担。那饥肠辘辘的百姓,或是一人扛一袋,或是两人抬一包。得手了米粮,百姓们快步奔走,生怕被人拦下。
李掌柜及杜三见状,急忙吆喝了店中的其它几名伙计,企图抢粮。奈何百姓众多,楚南风在侧帮衬阻挠,几个伙计,如何能得手?他们眼睁睁看着,百姓一个个,将那米铺的粮食,一包一包抬走。
杜三见得米铺乱局,心头害怕,快步奔走,逃之夭夭。
楚南风心头畅快,今日此举高义,也算得上积德行善,惩恶扬善。
小笄儿看着大伙抢米,热情高涨,拍手叫好,“好玩好玩。阿叔阿婶,那里还有粮哩,快些搬,搬那里……”小笄儿糖人随手,指指点点,凑了个热闹。
“你个丫头片子,一肚子坏水。我收拾不了他们,我还收拾不了你?”李掌柜见小笄儿在旁怂恿,气不打一出来。他快步上前,伸出巴掌,沉沉落下。
楚南风见状,一个拳头自左边狠狠砸来,落在李掌柜脸上。
李掌柜左脸,顿时与右脸一般,肿了起来。大抵是这一拳,太过狠辣,李掌柜捂着脸,神情痛楚,直喊:“唉哟,唉哟……”
楚南风收了拳脚,将小笄儿安然护在身后。
小笄儿欢喜,更是有恃无恐,“哥哥打得好。你个老家伙,你竟敢打我,我看你是欠揍……”
楚南风回头,眼神一瞪,似是并不赞同。小笄儿佯装没看见,急急叫喊,“哥哥小心,他要打你。”
楚南风听言,急忙回身,只见李掌柜不知何时,拿了一根木棍,向他狠狠砸来。
楚南风灵机一动,伸手格挡。棍棒落在他的手肘,一阵疼痛难忍。楚南风咬着牙,再出一拳,拳打李掌柜胸口。
李掌柜到底是个文弱生意人,如何能挡下楚南风的拳脚?他仰头,身子骨沉沉倒下,竟是躺在地上一动不动,许久未有起身。
这又是打死了个人?楚南风惊恐,急忙上前试探李掌柜的鼻息。
楚南风食指靠近。没有鼻息?楚南风伸手再近些,还是没有鼻息。楚南风慌了,这回真是惹了大祸,打死人了。
楚南风惊恐,将李掌柜自地上扶起,拍了拍他的胸口,欲给他捋气。
没有呼吸的李掌柜,忽是一口喘息,咳嗽了几声,缓了过来。他大口拼命吸气,方才在鬼门关前,走了一遭,好在阎王爷,未有收留。
哼,竟是诈死,楚南风气恼,将其丢下,正欲再赏他一拳。思量之下,楚南风还是收了拳脚。这厮,如此不经打,莫真把他打坏了。楚南风起身,对李掌柜不管不顾。
李掌柜看着楚南风,食指一指,“你等着,我等会一定告诉我家老爷。楚公子,你给我等着,我今日铺面的损失,一定让你们的楚家,双倍奉还。”
“还你个大头鬼。”楚南风不屑,起身站在一侧,静静地看着这金家米铺中的米粮,被众百姓一包又一包地,搬出铺面,满是得意。
“不过是看不惯你金家的做派罢了。莫总以为我楚镇百姓好欺。他们不敢得罪你金家,我楚家有何惧?你若不信,还可以试一试……”楚南风说道。
“你……迟早我金家,会将你楚家踩在脚下,你等着吧,这日子不远了……”李掌柜气急,嘴里喘着粗气。
“那我拭目以待……”。楚南风冷笑,并不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