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笄儿躺在床榻,脸色苍白,奄奄一息。楚南风在侧,看着心疼,暗自嗔怪。未尽兄长之责,照看好她,楚南风心中有愧。金如意射出那一箭的画面,在他脑海重复。楚南风悔恨万分。真愿那晚,替他挡箭的不是她。
楚镇大夫,在楚阳的引领下,进了楚府,径直往小笄儿房间而来。二人穿过廊院,及近小笄儿房间,楚阳敲了敲房门,而后领着大夫,进了房中。
“老先生请”,楚阳伸手,毕恭毕敬,迎纳大夫,及至小笄儿床榻。徐大夫放下药箱,略看了小笄儿的神色,而后急忙予她诊脉。
小笄儿的脉象,若有若无,绵软无力,一只脚已迈过鬼门关,只是心头似有不舍,这才弥留人世。
徐大夫看过,将小笄儿的右手放回被褥,而后面色凝重,犹疑不决。他看向楚阳,低声发问,“令爱所受,是否为外伤?”
楚阳应答,“是,她心口中了一箭。昨日城东的吴大夫替她看过,拔了箭羽。不过无力回天,这才找上徐大夫您。”
徐大夫听罢,急忙摆手,“不治了,不治了。这心口箭,岂是说拔就拔?这一拔,彻底送了她的命。老夫才疏学浅,治不了,治不了。”
话毕,徐大夫起身,拿了药箱,便是要走。
楚阳伸手,急忙将他拦下,“别别别,徐大夫,你再看看,你再看看。若是诊金之事,你莫要忧心。只要能救活小女,纵是黄金万两,我也愿给。”
说着,楚阳自怀中掏了一锭黄金,急忙往徐大夫怀里塞。
徐大夫一阵推脱,不敢接纳,摇了摇头,“楚老爷,非是老夫不予令爱救治。而是令爱所受之伤,着实太重。若非她伤后,服了救命之药,只怕早撑不到现在。”
“有句话,老夫本不该讲。但事已至此,也不得不说。你还是早些予令爱,准备后事罢。她一口气这般吊着,也是难受得紧。还不如给她个痛快。”徐大夫直言不讳。
楚南风听言,顿时气恼,他身影上前,将徐大夫一把揪住,厉声呵斥,“你个庸医,胡说八道些什么呢?你医术不行,就要说我妹妹命不久矣。你安的什么心?”
“你放开,你给我放开。老夫不过实话实说。你若是不愿,自去请华佗扁鹊。你纵是杀了我,这话老夫也照说不误。”徐大夫挣脱楚南风的右手,正义凛然,眼睛里容不得沙子。
“住手”,楚阳见楚南风动手,顿时训教,“不得无礼,放开徐大夫。医者仁心,就事论事。虽非我等所愿,也不能轻易动手。你这般胡搅蛮缠,只会让徐大夫寒心。往后,他还怎么给乡里治病?”
“可是,他说小笄儿……”,楚南风还要还嘴,眼神与楚阳严厉的眼神相遇,顿时哑言,低下头来,不敢再作言语。
“他说的,我都听见了。命由天定,岂是你我能改?生死无常,又岂是徐大夫之过?你又何苦,这般待他……”楚阳继续训教,未留情面。
楚南风听言,不敢吱声。他将扯着徐大夫的右手一收,在旁静默。
楚阳急忙,予徐大夫赔礼道歉,“是我教子无方,还望徐大夫大人有大量,多多海涵。莫要与这毛头小子,一般见识。”
徐大夫听言,见楚阳心诚,也知楚南风动手,是忧心自家妹妹。
他未有在意,拱手致敬,坦诚己见。“令公子说的也在理,是老夫才学疏浅,未有活死人,肉白骨之能,着实惭愧。方才说及早备后事,也是老夫失言。人活一口气,令爱既是苦苦支撑,想来也是不甘就这般死去。”
徐大夫思前想后,终是想到了些点子,“这样罢,老夫先予令爱开副药方,或能延续她几日寿元。三日后,该有名医自西南来。她名唤小药仙,是老夫生平所见,最善治病救人之人。若能得她相助,或有一线生机。”
“哦?真有此人?她是何来历?与徐大夫你,可是有旧?”楚阳大喜,急忙追问。
“老夫与她,只有一面之缘。她每年,都会来我楚镇,相会一友。顺带在我楚镇,问诊一日。而后,洒然离去。数年来,老夫也只知她自西南来,却不知她师从何人?有何来历?”徐大夫说道。
“还有如此神人?若要见她,该往何处寻?”楚阳又是追问。
“城南药草庐,该有她的影踪。”徐大夫留下一言。
楚南风听罢,身影疾走,立时从小笄儿房中退出,往外走去。
“风儿,你去哪?”楚阳见状,一声叫喊。
房间外,传来一声应答,“我到城南药草庐等她去。若见她来,便将她请尊到府。”
徐大夫看了看窗外,楚南风的身影,轻然一笑,“令公子对令爱,可真是关心得紧。有他去,想来必能将小药仙请来。”
楚阳摇了摇头,“毛毛躁躁之辈,只盼他,莫出什么岔子就好。”
楚南风的身影,出了楚家,往城南而去,走了数里,绕了几条街,终是在城南偏角,见得那名唤“药草庐”的地方。只见草庐极简,只一张八仙桌,两张板凳。桌椅之后,是一陋居。
楚南风瞪眼,不敢相信,就这还小药仙诊病之所?可真够烂的,楚南风心里嘀咕,顾不得这些,自药庐之中落脚,耐着性子,再这等候。
他在药庐待了两日。饿时,去往酒楼赊点饭食;渴了,就在别处茶棚讨碗水;累了,就睡在药庐一侧。他眼神紧盯药庐的八仙桌及板凳,生怕一个闪失,错过了来人。
及至第三日,许是连日困乏,楚南风睡得日上三竿,这才醒来。醒来之后,他睁眼立时剽看,只见八仙桌空荡荡的,竟是一人也没有。
怎回事?莫不是这小药仙,不来了?楚南风迟疑,在药庐之中踱步,抬眼看了看四周,也是着急。
过了半个时辰,楚南风见得日挂当头,仍是不见小药仙踪影。他更是焦虑,身影出了药庐,忍不住踮脚张望,试图找寻药仙的身影。
长长的一条永安街,一言望不到尽头。街上无数人影行走,挑夫、商贩吆喝着,叫嚷声、问询声、嬉闹声,此起彼伏。就是没有小药仙的身影。
楚南风沮丧,叹息一声,眼睛缓缓收了回来,而后扫过,忽是见得药庐旁侧,一人头戴斗笠,笠帘遮蔽,安坐茶棚椅子之上,在给人切脉。
楚南风定睛,见得数人排着队,依次落座那人跟前,而后听了那人数言,又是离开。
楚南风大喜,猜度那人就是小药仙。他急忙脚步迈开,向那人走去。
楚南风身影及近,只见那人,一身紫衣,青丝长挽,一枝银簪隔着纱帘,隐约斜插发间。看起来,倒像是个曼妙的姑娘。
楚南风二话不说,伸手就是扯了那人衣襟,径直往外走。
紫衣姑娘受了惊吓,急急叫喊,“君子动口不动手,你我素昧平生,你拉我做甚?”姑娘声音柔美,举止端庄,未有不妥。
楚南风听言停手,自觉唐突,急忙致歉紫衣姑娘,“是在下冒昧了。在下有求于姑娘,望姑娘能与我,走上一遭。”
紫衣姑娘冷笑,“你这人好生奇怪。既是有求于我,也不见你半分诚意。你拉我就走,莫以为我是你家丫鬟,如此好欺?不去不去,与你这些富家公子问诊,最是无趣。本姑娘,不想去……”
楚南风听言,一时着急,“姑娘,人命关天,方才得罪之处,还望海涵。在下有一人,性命垂危,唯姑娘可救。望姑娘援手,相救于她。”
“你说救,我就要救?岂有这道理?本姑娘今日心情不好,不想救。你还是另寻高明罢。”紫衣姑娘头也不抬,便是三言两语,将楚南风打发。
楚南风看着小药仙的身影,眼睛里忽是湿润,差些掉下眼泪。心中无限苦楚,无数悔恨,无数不甘,如鲠在喉。楚南风哽咽,“药仙,你不能不救。你若再不救,她就要死了。”
“你这一个大老爷们,哭什么哭?可真是出息……”紫衣姑娘话还未说完,楚南风扑通一声,身影就是跪了下来。他双膝及地,慎重其事,给紫衣姑娘,磕了三个响头。
紫衣姑娘惊愕,男儿西峡,这黑衣汉子,倒是赤城,也不知他所求是何事?
到底是医者仁心,紫衣姑娘将楚南风搀扶起身,“本姑娘受用不起。你先说吧,你想我救何人?又为何笃定,我能救她?”
楚南风听言,心头大喜,急忙将小笄儿之事,从头到尾,讲了个大概。
紫衣姑娘听罢,终是点了点头,“既是如此,你头前带路,我先予你看看罢。”
“感谢药仙,感谢药仙。你的大恩大德,在下没齿难忘。将来必定当牛做马,还报恩情。”楚南风话毕,又是要跪。
“行啦行啦,我又不是真神仙,你再跪几下,本姑娘该折寿了。”紫衣姑娘将楚南风拦下。
楚南风一笑,收了礼节,头前带路,领着小药仙,进了楚府。
紫衣姑娘替小笄儿望闻问切,又是替她宽衣解带,验看了伤口,而后亦是摇头,与楚阳及楚南风说道:“我为小药仙不假,但此症棘手,非我之能可治。若是家师药草仙在此,或有良策。但本姑娘学艺不精,确是无奈。”
楚南风着急,“你可是小药仙,怎就不能活死人,肉白骨?求求你,务必救她一命。”楚南风看着小笄儿心疼,又是泪水盈眶。
“罢了罢了,我有一法,虽不能救她,但能延其寿元。若是他日觅得良医,或有他法。可救其性命。”紫衣姑娘缓缓说道。
“你有何法子,尽管说来。”楚南风急急追问。但凡零星半点法子,于救小笄儿有利,他都不想放过。
“楚镇以东数百里,有一天临山。山中古墓,有一副千年玄冰棺。虽是死人之物,但可保肉身,千年不腐。若得此棺,将病患放入,可保心脉数十载。数十载,也够你遍寻名医,予她救治。”紫衣姑娘出了主意。
楚南风听言,将小药仙之言,牢牢记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