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九
天亮了,他们都醒了。
周冰起床后直接去了卫生间,在里面整理了一会,出来时面目一新,神清气爽;她用姚建国的手机给单位请了一天假;然后又去了厨房,端着王芳给他们留的早饭走到餐桌,坐下后美美地吃了起来。她寻常的行为让姚建国感觉无比寻常,请假又让他充满灿烂,忽冷忽热局部气候让他行动迟缓,只好也去刷牙洗脸。
周冰将自己的碗放到了水池,泡上了水,回到客厅坐在了姚建国对面,姚建国不知道她有没有看他,因为他一直低头。等他自己吃完后,他从厨房到进出几次,收拾碗筷,擦拭餐桌,洗碗,洗锅,擦电饭锅。
“你不用一直在里面拖时间,这里也没有最后的审判。你出来吧。”周冰终于说话了:“做我对面,我看你,你看我都方便。”
他依命令而行。
周冰问:“你觉得还有什么需要告诉我的?”
他心里嘀咕:这还不叫审判?
他说:“我觉得要告诉你的事有很多,但不知道是不是你想要听的。怕说错了惹你生气,要不你提醒一下。”
她说:“你这么说也有道理,不该绕圈子。类似昨天这样的事情,还有没有?”
他说:“领结婚证的事情对你而言的确很荒唐,对你伤害也最大,我非常内疚,昨天晚上我就和王芳商量了,马上打离婚报告,争取一个月内完成。借钱给她装修房子算不算类似这样的是?”
他说完盯着她,她没有反应。
“那就没有了,你想呀国家也不会同时领两个结婚证。”说完他就为自己的幽默与机智得意。
她说:“作为一个成年人,你觉得这么讲话有趣?”
他说:“作为相爱的两个人,我不想让说话的氛围太过压抑。”
她说:“说到相爱,好吧,我们的确相爱。你知道我是什么时候对你产生了情感上的波动吗?高二时你打了那个朝我扔馒头的高三同学,被王主任骂了一通,然后你还跟我说:今后谁要是欺负你,你就跟我说,我肯定帮你。这也许是你一句吹牛的话,在我这是最温暖的承诺,从小到大从没有一个男同学这样关心过我,这句话让我感动的一晚没睡。那晚我一直想着你将那同学摔倒的动作。第二天,我早早到了学校,在窗口看着你慢慢地上楼,我知道一切发生了变化。”
姚建国觉得似乎被感动了,插嘴:“那你知道我什么时候爱上你的吗?我们在大连游泳,我脚缠在了防鲨网里,你潜了三次将网来开,大难过后,我们两个一起往回游,看着你爆发出如此巨大的能量,我就彻底爱上你了。”
周冰看了一会他,他也看她,他不惧怕她的目光,因为他说的真话。
他似乎受到了鼓励:“领证买房的事情我做的很不好,不是该不该做,而是该怎么做。我应该先提前和你商量,征求你的意见。”
她脱口而出:“我不同意。”
他马上回答:“那我就不做。”
她问:“那王芳怎么办?”
他停留了一会:“房子不是她唯一的机会,小时候苦吃的太多了,总觉得每一个机会都很关键,钻进了牛角尖,格局就小了。我愿意帮助她,但她会有陪伴她一生真命天子,他会和她一起解决生活中的问题。你是我的唯一。昨天看你摔倒哭泣,我没有来得及心碎,而是要坚定地和你在一起,不管出现什么困难。对我而言,老天对我最好的眷顾就是让我和你共度余生。”
“可你昨天不是这样说话的,还气我,谴责我。”周冰突然变成了一个小女孩。
“那不是我太紧张了吗,做了对不起你的事,所以就语无伦次了。昨天帮你擦去泪痕时,你知道我有什么感觉?”
“什么感觉?觉得我很丑?”
他说:“两点水,不准将丑字用在你身上,你是我遇见过最漂亮的女人。我当时觉得我就是一个照顾生病妻子的丈夫,普通而温馨。”
“不准叫我两点水。”她边抗议边打他。
他将她用在怀里,搂的很紧,她无法伸展,只好顺势抱住了他。
平静后,周冰拉着姚建国的手说:“我挺后悔昨天路上那么说话的,当时我堵得慌,又出不去,只好再给自己添堵。这么说话很失态,你别看不起我啊。我很早就醒了,看着你躺在地板上,蛮心疼你的,王芳是你发小,是你姐姐,你要照顾她,又要顾及我,难为你了。起床前这一切就过去了,你在厨房磨磨蹭蹭不出来,我问你还有什么事情要告诉我,没有怀疑你的意思,就是顺着昨天的事情说下去而言,给我们一个机会。你理解吗?”
他听完脸红耳赤,惭愧、内疚、厌恶一起在他脸上扭曲着,他感觉自己狰狞而丑陋,眼光不知留哪,双手不知放哪,坐立不安的样子让周冰疑惑又紧张,她诧异地望看他:“你怎么啦?”
他站起来,又坐下。
周冰明白了:“你有事就说个干净,风雨之后再风雨,淋个透吧”
他像一个卡在长长管道里的人,前后都没有光,也没有声音,唯一的希望就是死亡,可这也做不到,拔枪或拔刀都够不着自己;绝食是仅有的办法,但死亡本意是逃避痛苦,这种状态下的绝食岂不将痛苦延的更长?
他的智慧只会让他坦白,因为他是那么自私有时如此虚弱。
他说:“我曾经吻过别的女人。”
过了一会,她问:“那女人是谁?”
他说:“夏力。”
她说:“这个夏力肯定是你的同事,我的表姐了。”
她等他喝完水,问:“现在轻松了?可以说详细点吗?”
他说:“那天晚上我喝醉了。”
她问:“你既然喝醉了怎么知道你吻她了?第二天她写信给你的?”
他又喝了一口水。
她说:“既然你没醉,你就是可以拒绝她的了,除非你想吻她。”
“我从没想过要吻她。”他急忙回答。
她问:“那就是她强吻你,但是你没有拒绝。你能告诉我你为什么没有拒绝吗?”
他感觉自己又卡在管子里了,而且更细。
她继续说:“我知道了,你控制不了自己的欲望。好吧,谢谢你的坦诚,现在看来你身上优点的确不少。就此别过,各自欢喜。”
姚建国说:“周冰,你别走,我还有话说,我就只有那么一次。”
周冰摘下手臂上的玉镯放在桌上,问他:“这是我爸爸在青海给我买的,昆仑玉,漂亮吗?”
“漂,漂亮的。”他回答的很机械。
周冰慢慢地将玉镯推到桌边。
姚建国喊:“别。”
周冰中指微微一弹,玉镯飞出桌面,如捕鱼之飞鸟,向地面冲去,一声清脆,三五碎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