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沫一大早精神很好，可能是昨天叶陌涵被吓傻的表情太对她胃口了，回家后没多久就睡着了。

　　她吃过早点后，在路口等了会儿没见到叶陌涵的身影，以为他是做噩梦了还没起来，便把余母让她带的豆浆小心放进包里。走到学校后，如她所料看到了站在高一楼下巡视的年级主任，她神色淡然地路过主任，路过几个漆黑的教室，路过几个躲在教室外面偷吃早点的同学，顺利到达了九班。

　　刚把东西放到叶陌涵桌肚里，便看到她的新同桌打着哈欠进来了。

　　“早啊，你怎么起这么早啊？”如果人家是成绩好的孩子，那这话她还是收回吧。

　　“……跟我说话啊，早啊。”温彦博迷茫地指了指自己，随即迫切地从鼓鼓囊囊的书包里拿出一碗打包好的面，一向有些下垂的小狗眼在此时变得神采飞扬，“这家店卖的面超级好吃，如果不起早，那肯定是等不到了的。我先去外面吃了啊，一会老夏来了就惨了。”说罢便端着面匆匆忙忙往外面跑。

　　“诶你还没跟我说是哪家呢！”余沫喊得有些迟，只好等他回来了再问。

　　余沫百无聊赖坐了会儿，拿出新发的书，看了看第一页自己的名字，又拿起笔把今天的日期写上了，看着还不错，等墨迹干了后，又把书原原本本地放回去，继续百无聊赖。

　　没几分钟叶陌涵就来了，看到她撑着脑袋还觉得有些新奇，她朝他努努嘴，“我妈买的豆浆放你桌里了，应该还没冷。”

　　叶陌涵拿起豆浆摇了摇，插吸管，刚准备喝，就看到门口的白瓷砖上隐隐映着个人影，顺手把豆浆放了回去。

　　“都干什么呢，还有五分钟就上课了啊，我在这儿帮你们计时，三分钟后还没吃完的就别进来了，接着在外头吃。”老夏站得笔直，看了眼这群学生，便盯着手表，时不时抬头让吃面喝汤的别烫着了。

　　温彦博只喝了两口便跑了回来，擦了擦嘴，翻出语文书认真地读了起来。就在余沫纠结该不该告诉那勤奋的孩子今天是英语早自习的时候，花璃踩着小碎步溜了进来，刚放下书包就隔着走道跟她说：“吓我一跳，我原本想着今天踩点来的，还好走得快，老夏竟然还跑到教室门口堵，可吓死我了。”

　　余沫狡黠一笑，“得亏我机智，起了个大早。”

　　花璃哼了一声，“那叫侥幸！”

　　等老夏到教室时，人已经来得差不多了，有些脑门上布满汗珠还是慢了一步的人原本想混进去，却被老夏严厉的眼神吓退，老实去外头罚站了。老夏似乎还是很不满，恨铁不成钢地在教室吼了他们几声，那声音简直都能把风扇上面的灰尘给掀下来，一会儿要是教导主任找上来了，肯定会发觉他们班的教室格外能吸引尘土。

　　英语老师到来后，老夏没那么放肆了，愤愤背着手出去，留下一脸无辜的英语老师。英语老师让磁带领读了会儿后，趁他们自己读的空当，叫了几个人出去，余沫瞥了一眼，看到了叶陌涵跟他同桌。估计是说成绩的事情吧，叶陌涵英语一向很好，意外的是，他旁边的女生成绩好像也很好，也对，叶陌涵向来身边就有很多优秀的女生，从初中开始就是这样了吧，他倒是对这些漠不关心。

　　没一会儿他们便回来了，叶陌涵的表情还是一贯的镇定，他同桌也很平静，余沫纳闷这俩不会是失散多年的兄妹或者姐弟吧。没等她脑补出一场大戏，那个女生就开口了，余沫来不及往前探就听到了谈话的内容，“叶陌涵，你是真的不愿意领读吗？我觉得英语老师说得挺有道理的。”

　　余沫轻笑，不用回头仿佛就能看到叶陌涵摇头的样子，如果再精确一点，那张好看的脸肯定被一种叫无所谓的情绪占满。

　　“我嗓子不太好。”叶陌涵说完后还故意咳了咳。

　　让她意外的是他竟然解释了一句，有些稀奇啊。

　　两个月没怎么读书，这节早自习把余沫的嗓子磨得有些沙哑，课间倒水的时候还受到花璃的无情嘲笑，“你也太老实了啊，可以偷偷歇会儿的，何必这样跟自己嗓子过不去呢。”

　　“喝几口水就好了的，”余沫轻描淡写，跟花璃闲聊了会儿又回了座位，正要坐下时，看到了叶陌涵旁边的女生正凑过去看他的练习题，像一只猫。

　　余沫看了眼就坐下了，拿出草稿纸，低头画圈，一遍又一遍，直到温彦博轻咳两声，她才反应过来，笑了笑，拿出课本。

　　这节课是生物，老夏不知道怎么回事，上课铃响完了很长一段时间才来，课代表几次想冲出教室，就在他在教室门跟座位之间犹豫的时候，老夏迈着轻快的步伐进来了。

　　课代表送了口气，老夏却立在门口不动，还往外面望了一眼，招呼着外面的人进来，众人呆坐着，直到看到门口出现了桌子的一角，才稍微动了动。进入视线的是一条白净的胳膊，其次是脸，脸上有不少汗珠，却没有丝毫影响，反而多了一种成熟感。

　　一众女生都呆了呆，老夏似乎对她们的反应有些不满，让那人把桌子搬到讲台边，简单地介绍了一下：“这位是新来的同学，成梓垣，大家掌声欢迎一下！”带头鼓掌后，又补充道：“因为暑假的一些自由活动，成同学不小心伤到脚了，所以没能参加军训，也比原定时间晚了几天报道。希望大家能尽快带他融入这个集体，让他看到，我们九班是最强的！”

　　被迫站在台上的成梓垣有些尴尬，老夏不由分说让他来段自我介绍，他只好随口说道：“大家好，我是成梓垣，喜欢篮球，讨厌生物，有共同爱好的同学欢迎下课跟我深入交流。”

　　老夏顿了顿，一掌往他背后拍去，似乎力道不小，成梓垣差点栽下台，颇为幽怨地看了眼不知情的老夏，底下的同学笑出了声。老夏瞪眼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这群傻孩子在笑什么，讨厌生物是吧，交流探讨是吧，用不用我每节课选几个不听话的去办公室跟生物老师们探讨探讨为什么讨厌生物啊。”

　　说罢，第一个看向了成梓垣。

　　“……”

　　成梓垣跳下台，指了指讲台旁的桌子，“我真坐这儿啊？跟老师面对面会不会影响到老师教书啊，我怕耽误大家上课进程，要不还是去角落待着吧？”

　　“放心，我们比你专业，你小子还影响不了啥，老老实实拿出生物课本上课吧。”

　　托成梓垣的福，第一次生物课老夏就基本只盯着他，为底下开小差的同学转移了不少火力。成梓垣压根没想到老班会是教生物的，立德高中专门设立了班主任办公室，进去的时候他也没说是教生物的啊，没想到自己现编的介绍还能撞在枪口上，命运啊命运。

　　下课后，余沫看着转笔的花璃，压低声音：“新同学也太厉害了，竟然在老夏面前说不喜欢生物这句话，长的也好看，刚进来的时候连我都愣了一下。”

　　“连？”花璃挑眉，精确挑出关键字。

　　余沫将声音压得更低了，“你想想我都跟叶陌涵相处多长时间了，按理来说对一般好看的人没啥触动了，结果看到他时还是愣住了。”

　　“多长时间了？”温彦博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余沫一跳，她来不及回答他的问题，奇怪地看向花璃，“我都说得这么小声了，怎么还能听到？”

　　花璃转头认真地看着她，“你忘了军训第一天在教室的那声叹息了吗？”

　　末了，花璃又往后看了看，干脆在她耳边说道：“我估计叶陌涵应该是听到了，现在的表情正变化莫测呢。”

　　余沫一激灵，犹豫着往后望去，叶陌涵看上去正常得很，正聚精会神地看书，还抽空看了她一眼。余沫转过头向花璃摆手，花璃觉得奇怪，闷头思索了会儿，想不出个所以然来，干脆又转起笔来了。

　　成梓垣晚来了几天，早在开学的时候成梓垣的家长就跟校方沟通过。

　　老夏是个耐不住脏的，早早就安排好了值日表。成梓垣来了之后肯定不能让他闲着，生活委员当天下午就把新的值日表贴上了，就在闪闪发光的成绩表旁边，余沫自然看不到成绩表散发出的祥光，晚自习前照常在女厕所那里润湿拖把，看到站在男厕所旁的成梓垣，愣了愣。

　　立德高中的设计有点头疼，厕所跟教师办公室分处一层楼的两侧，男女生的厕所离得近不说，味道大，隔间也没门，简陋得不能再简陋了。

　　此时，余沫就站在简陋的女厕所前，一下下捣鼓着拖把，成梓垣不知道在干嘛，站在男厕所前没挪步，余沫忍不住多看了几眼。成梓垣侧身，朝她走来，这人不会是来找麻烦的吧，她立即垂头，装作认真在捣拖把。

　　“同学？”他礼貌笑笑，带着些试探，“你是九班的吧？我好像见过你。”

　　余沫点头，松了口气，微微看向他。

　　“那就好了，是这样的同学，我今天值日，男厕所的拖把池好像没水了。”他往男厕所指了指，她这才看到靠在池子旁边的拖把，干枯枯的布片看起来有些委屈。

　　她了然，“那给我吧，女厕所有水。”

　　“那，麻烦了。”他拿来给她，到拐角等着，期间有人来跟他打招呼，有些是下课后跑来跟他控诉过生物的，还有些面生的，他一一笑着应对。

　　看到余沫出来，他立即接过拖把，两人沿着走廊边缘拖了会儿地，成梓垣忽然想到了什么，问道：“我先前没来的时候，是不是只有你一个人在拖地啊？”

　　余沫没料到他会问这个问题，想了想，“没有啊，轮到我值日的时候，基本上都是在军训，我运气还是不错的。”

　　他点点头，又问道：“你们班……哦不对，我们班每次调座位都这么随便的吗？”

　　“也不是，”她以一种过来人的辛酸，怜悯地看着这个啥也不清楚的孩子，“老夏换座位可正式了，按照那套老派的方法，就根据成绩排名，一个个上去选。可能是因为下边都坐满了，突出一个也不太好，就把你安排在讲台旁边了，我从小到大还都没坐过讲台边。”

　　“那要不去跟班主任说说？我可以无偿把座位给你。”成梓垣马上提议，颇为认真。

　　余沫连连摆手，她不过就感叹一句，真没这个意思。

　　怕他再提，余沫招呼了声便跑进了教室。

　　这个点，老夏就快到了，她只想在他来之前把地拖完，有几个坐在后边的还在闹腾，都是些大嗓门的男生，闹得正欢她也不想去打搅，安静在一边等着。叶陌涵从后门进来，说道：“麻烦让一让，值日的同学要打扫。”

　　他平日里轻声细语惯了，这会儿跟往日不同，声音更有穿透力了些，虽不算大，但足以让他们听清。那群人四下散开，余沫感激地看了他一眼，他收到信号后才回到座位，继续拿起书本看。

　　余沫出教室的时候，老夏正好进来。成梓垣原本在教室外画大字，想假装老实一下，结果老夏愣是一直站在门口，也不知道是在看什么，他只好把画的字拖掉，兀自可惜了一阵，便跟余沫一起去放拖把了。

　　一晚结束后，花璃趁温彦博不在，跑去他座位跟余沫聊天。

　　余沫兴致盎然，看了眼讲台，“我发现成梓垣挺有趣的，自习的时候在那折纸飞机玩，还送了我一个。”说罢便从桌肚里掏出一个小巧的纸飞机。

　　花璃捏了捏，正预备哈气时，余沫赶紧拦住，“别，刚给的就给放了不太好吧，一会儿要是落到他本人面前，不是更尴尬了？”

　　花璃笑笑，带着丝洒脱，犹豫会儿还是没有放过它，“那给我玩玩吧，我还不会这种折法。”

　　余沫见成梓垣不在，利落地递给她。花璃琢磨了会儿，想拆开，又有点舍不得，余沫说道：“明天再拆应该可以，没立即弄坏就行。要是想学的话，可以找成梓垣让他教你啊，他还挺活泼的。”

　　“你喜欢活泼的吗？”花璃歪头。

　　余沫摊手，“这跟我的喜好没关系啊，我就简单评论评论，”想了想，“活泼的也不错啊，至少可以少花点时间跟心思。”

　　花璃点头，往门外看看，温彦博正在往这边走，她跟余沫道了别便摆手离开。

　　“……怎么就走了啊？我单纯路过啊。”温彦博很奇怪，慢吞吞从课桌里拿出水杯。

　　“没事儿，我们刚好说完了，你安心喝水吧。”余沫朝他笑笑，第一次觉得自己还挺善解人意的。

　　“那就好，诶叶陌涵！”温彦博突然提高音量，“你在看漫画吗？能给我看看吗？”

　　他本想离近了看，扫到左轻雪冷冰冰的眼神，又顿了顿。对于左轻雪，他的了解并不多，最开始认识她还是在成绩单上，他们班排名第二的女同学，语文跟英语两大科的分甩了他整条街。选座位时，看到了她跟叶陌涵的座位，想着坐在成绩好的同学旁边多多少少能有所收获，没想到这俩气质格外相像，都冷冰冰的，平日里他一个人也不太敢搭腔。

　　叶陌涵闻言便把书给他了，温彦博往后翻了几页，有些失望，只是一本有插话的小说而已，不太厚实，随意看了看，翻回到原来的页数把书还回去了。

　　“叶陌涵，你不是不喜欢看小说吗？”余沫回头问道。

　　他又往后翻了一页，答：“这本还可以。”

　　余沫虽然很好奇，但凭借顽强的毅力坚持不凑过去，不知道是不是自我商量的纠结表情引起了左轻雪的注意力，她往这边看了下，想说什么又没说出口。

　　余沫有些僵硬，维持着侧身的姿势，叶陌涵奇怪地看着她，“你转了个身把腰转断了？”

　　“……”余沫一言不发地转了回去，转到一半时叶陌涵叫住了她，“笔记给你看看，上课又走神了吧。”

　　她接过笔记，这人怎么一会儿一个样子，前一秒还在嘲笑她，后一秒又主动给她笔记，虽说他不宝贝这些，但主动给的时机一般都是在考试前啊。

　　她警惕地转身面向他，低声道：“我承认了，我在老夏的课上走神了，交代吧，还有多少天考试？”

　　“估计怎么着还有两三个月吧。”叶陌涵单手抵住下颚想了想。

　　余沫一愣，“这么早就备考不太好吧，现在都没学多少东西啊。”

　　叶陌涵忍不住敲了她一下，力道不大，看着她装模作样地抱着脑袋，轻笑道：“没办法，笨鸟总得先飞。”

　　余沫嗤笑一声，接过去便不再理他，她的修行已经到达安然面对叶陌涵调侃的地步了，跟他聊天是很能锻炼个人容忍能力的。

　　叶陌涵没再多说什么，翻了翻手里的书，把这小篇短文看完后，道了声谢还给了左轻雪。

　　她点头接下，并未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