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世界’不愧是有名的销金窟,里面流光溢彩,彻夜通明,处处弥漫着纸醉金迷,醉生梦死的味道。
大厅处一身着红色洋装的娇俏女子正在哼唱着:郎遇走,侬欲留,万般痴情怎启口。哎呀哎呀呀呀,我的郎呀。愿君莫如东流水,一去从此不回头……
沈倚景一迈步进来就微微蹙起了眉,她很不喜欢这种靡靡之音的地方。
但是这歌声倒是让她停驻了脚步,这声音中透着缠绵和无尽的思念,听着颇令人动容。
“郎欲走,侬欲留,万般痴情怎启口……”
她只是轻轻低喃着,目光中闪过些许恍惚。
不一会儿有侍应生迎了上来,身穿黑制服的侍应生被眼前女子的容貌惊艳了片刻,不过又很快收回了眼神,恭敬的问道:“小姐您是需要包厢议事还是来听曲的呢?”
沈倚景回过神来,浅笑道:
“我来寻人”,
然后从手提袋里拿出一个银元,递给那个侍应生,带着笑意的说道:“你可知宋家公子宋寒照在何处?”
侍应生看着面前女子笑意盈盈的面容,竟被恍了心神,愣愣的说道:“宋家少爷在地下赌场。”
沈倚景面色一凝,眸光瞬间冰冷,虽脸上仍带着笑意,但语调清冷,“多谢!”
待侍应生回过神来,只见手里多了一个银元,暗自摇了摇头感叹道:世间竟有如此绝色女子!
沈倚景克制住内心的怒火,在另一个女侍应生的带领下走进了地下赌场的暗门,沿着一条昏暗狭长的走廊走上二十几米,眼前豁然开朗,灯光闪耀,美女成群,各式的赌桌左右有序的排列,赌桌旁总是人潮翻涌,沸反盈天。
来地下赌场的人很多,但如此气质出尘,容貌昳丽的女子却是不多的,沈倚景一出现在这赌场,就收到了许多不怀好意的目光,但她没有逃避,仍然是坦坦荡荡接受这些打量的目光。
就在沈倚景用目光四处搜寻宋寒照的身影时,沈阿四开口说道:“大小姐,表少爷在那边。”
循着沈阿四所指的方向望去,只见一大群人此刻正围在最中央的赌桌旁边,沈倚景也看见了宋寒照,只不过一恍眼的功夫又被人挡住了。
沈倚景好不容易混进这个赌桌旁,却被赌徒将她和沈阿四挤散了,不过幸好,她离宋寒照只有一尺之遥。
“大,开大,开大……”
沈倚景难以置信的望着打小跟在她屁股后面转的表弟,长是长高了,面容也和舅舅极为相似,可是此刻他神色癫狂,眼睛中泛着红血丝,衣服皱的不成样子,身旁还搂着一个女子,没有一点少年精气神的样子。
“小……,宋公子,这回你又输了,你已经输的什么都没有了,还欠我四万银元,怎么样,是不是要和覃家小少爷一样拿出祖宅来当赌注了……”
说这话的人穿着一件黑色长褂,长相俊俏,一边说着还一边手不安分的去调戏身旁的女人,谈吐之间带着花花公子的潇洒。
宋寒照扯了扯脖子上那不成样子的领带,不甘的看向说这话的男子,咬牙切齿的咒骂道:“卢筱宁……”
“哦,我忘了,宋公子可是被自己亲娘给赶出家门了,说实话,我也觉得宋家有你这么个子孙也是家门不幸。”
卢筱宁语气中带着浓浓的讥讽和不屑。
宋寒照感觉到四周人的眼神中尽是嘲讽和嘲笑,便将身旁的两个女子给推了出去,“我把她们当做赌注,输了,她们归你,赢了今天晚上的四万银元一笔勾销。”
被宋寒照推出来的两名女子,皆不可思议的望着宋寒照,语气哀慽,用能酥麻人的声音喊道:“宋公子!”
卢筱宁的目光锁在那两个女人的脸上,不屑道:“货色倒是好货色,不过本小爷看不上。”
“那你想要什么来下注?”
“要不然你输了,跪下叫爷爷……”卢筱宁一脸认真的说道。
宋寒照气的青筋暴起,手紧紧的握着桌子边边,有声音不断的在他心里喊道:再来一次,说不定再来一次就可以赢了。
就当他正准备应下的时候,听到了熟悉的声音。
“宋寒照!”声音好听极了,但是极冷,极凉,没有任何感情。
沈倚景的声音引起了所有人的注意,卢筱宁也不例外,一眼望过去,深眸顿时明亮起来,眼神中闪过惊艳。
女子穿着一袭淡黄色无袖旗袍,旗袍两边散着纱网,露出一截雪白的手臂和脖子,盈盈一握的腰肢,面似芙蓉,眉如柳,比桃花还要媚的眼睛十分勾人心弦,肌肤如雪,一头黑发挽起,眉间一颗若隐若现的美人痣,更为其添清冷,像是一尊象牙雕刻的女神,大方、端庄、温柔、烟静,令人不敢亵渎。
卢筱宁盯了片刻,声音暗哑道,“宋寒照,这一局我和你赌了,但是你输了的话,”随即用手指着沈倚景,“她,我要了!”
眼神中是势在必得。
沈倚景侧目,像是看货物一样,淡淡扫了卢筱宁一眼。
宋寒照气的要上前揍卢筱宁,“你个混蛋,还敢肖想我阿姐,你是什么货色……”
说时迟那时快,卢筱宁俊脸上挨了一拳,顿时卢筱宁脸色铁青,手下的人拦住了宋寒照,然后卢筱宁又使了个眼色给手下的人。
卢筱宁手下的人得到指令后,正把手伸向沈倚景时,忽然只听见一声惨叫,那人的手便折了。
“你的手朝哪伸呢?”
沈阿四刚刚被人给挤到一边去了,好不容易快挨到自家小姐了,却是看到有人欲对自家小姐不轨。
沈阿四眸光凶狠的盯着面前这人,“你怕是这条狗命也不想要了。”
说着便掏出枪抵着面前这人的脑袋。
那人颤抖着望着卢筱宁,求助道:“少爷,救我……”
众人见沈阿四都掏出枪来了,吓的都往后退了,而卢筱宁的人见状,也掏出了枪抵着宋寒照的脑门。
头顶的法式吊灯,黄白的光映着沈倚景冷清的眉眼,她拉开一张椅子,抬眸,对上卢筱宁那双玩世不恭的眼神,没有丝毫的闪躲,不经意的说道:
“阿四,把枪放下!”
语气中是不容置疑的魄力。
阿四把枪收了起来,把人往地上狠狠一摔,“啐,你个小杂碎,下次把狗眼睁大了,看清楚什么人碰得什么人碰不得。”
沈倚景冷冷的看了宋寒照一眼,皮笑肉不笑的将视线转向卢筱宁,目光微凉,但带着笑意的说道:“卢公子,今儿个是舍弟不懂事,打搅了卢公子的雅兴,”
一边说着,一边从手袋里拿出一本银行支票本,写下一串数字,然后撕了下来,拿出她的专属印章在支票上印了一个‘景’字,然后放在桌子上往卢筱宁方向一推。
“还望卢公子海涵。”
卢筱宁紧紧盯着沈倚景的脸,星眸微沉,手下的人见自家少爷脸色不大好看,正准备朝沈倚景出手时,卢筱宁做了个手势,制止了手下的行为。
若他没有看错的话,摆在他面前的这张支票是志诚银行的,而志诚银行是四大银行之一,也可以说志诚银行是全国最大私营银行,而志诚银行是沈家的企业之一,面前这个女子气度不凡,手上拿着一本志诚银行的支票,还有自己的私印,再加上宋寒照喊她阿姐,他顿时知道面前女子的身份了。
笑着说道:“沈大小姐客气了。”
沈倚景微眯了眯眼,倒是有些诧异,想不到这人这么快就猜到她是谁了。
“人,我可以带走了?”
卢筱宁点了点头,收起了玩世不恭的模样,礼貌伸出一只手笑道:“沈大小姐,请便。”
“多谢!”
沈倚景起身,将目光又看向了宋寒照,冷声道:“跟我回去。”
宋寒照低着头,老老实实的跟着沈倚景走了。
待沈倚景走后,人群中才开始议论纷纷:
“这女子什么来头,竟然能让卢少爷毕恭毕敬的放人?”
另一个人接过话道,“卢少爷喊她沈大小姐……”
“难不成是沈家?”
“晋城有几个沈家能让卢少爷给几分颜面。当然是晋城首富沈家了。”
顿时众人恍然大悟,然后纷纷散了,又回到各自的赌桌。
卢筱宁将视线从女子离开的方向收回,然后立马起身朝三楼的小舞厅走去。
三楼小舞厅,五光十色霓虹灯闪耀,跳舞池里,一群男女,随着唱片机里软绵的女声扭摆,白腿,白胳膊,玻璃丝袜,尖细高跟鞋,眼花缭乱,放浪形骸,一片靡乱景象。
卢筱宁一进来,就有女人贴了上来,他也来者不拒,搂着一个女人就进了一个小包厢。
小包厢内的黑色真皮沙发上坐着一个身穿黑色西装的男人,水晶琉璃流苏吊灯熠熠生辉,照在年轻男子身上,黑西装衬出男子肩膀线条硬朗而利索,面容丰神俊朗,一双沉黑的凤眼锐利且贵气,薄唇抿出好看的弧线。
应是喝了些酒,面容微红,双眸有些迷离,一只手掐着一支烟,而另一只手则不安分的伸进身旁女伴的衣襟内,明明是很下流的动作,可偏偏他眼皮都懒的抬,像是在干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情。
而另一个身穿银灰西装的男子则是气质不凡,温文尔雅,此刻正和身旁的女伴来了个法式热吻。
卢筱宁一打开包厢门便是这样一个景象,但他似乎早就见怪不怪了,一屁股坐在沙发上,给自己倒了一杯酒,烈酒入喉,爽!
倒是那个身穿银灰西装的男子停下了自己的动作,挑眉问道:“怎么?今天晚上输了?”
“怎么可能?陈洲成,你兄弟我可是人称‘麻王’。”
陈洲成笑了笑,眸光清亮,嘴唇边还带着些女子的口脂,“既然赢了,怎么还是这福德性!”
卢筱宁叹了一口气,然后将方才在地下赌场发生的事给他们说了一遍。
说完之后,那个身穿黑色西装的男子将手中的烟掐灭,将另一只手从女人的衣襟中收了回来,一双黑涔涔的眸盯着卢筱宁。
“沈家?南浔‘四象’之一!”
男人的声音暗哑中带着些漠然。
在南浔流传着“四象八牛七十二金狗”之说。“象牛狗”代表南浔的富商,以动物体型大小来划定家产多少。家产1000万两以上称为“象”,500-1000万两称为“牛”,100-500万两称为“狗”。
南浔“四象”分别是沈家,唐家,刘家,朱家。而沈家不仅是南浔“四象”之一,也是‘四象’之首。
卢筱宁点了点头。
然后卢筱宁将包厢中的闲杂人等全给打发了出去,只留下他们三人。
“这七年前的晋城不就是沈家,宋家,林家的地盘吗!沈家管商,宋家掌着晋城的权,林家的学子遍布各地。这沈家大小姐七年前在晋城可谓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那可是晋城里最肆意耀眼的存在了。”
“不过……”
陈洲成停顿了片刻
卢筱宁一脸好奇的催促陈洲成道:“你别话留一半呐,说故事要说完整呐!”
“不过,七年前白江口一战,时任晋城巡抚及水师提督的宋启年以身殉国,而这沈家和宋家是姻亲,也不知道是何缘由沈家自此便把沈大小姐沈倚景送往了国外留学。”
陈洲成喝了一口酒,润了润嗓子又继续道:“而且听说宋家和沈家有约定,若是沈聘纳妾且妾室生下子女,那沈家的财产全都归宋氏女所生子女。”
卢筱宁接过话来,“那就是说沈聘和其他女人所生的子女不配继承沈家的财富,”
瞪大了双眸,“也就是说沈家富可敌国的财富只归沈家大小姐一人所有。娶了沈家大小姐就等于拥有一座用不完的金矿。”
陈洲成挑了挑眉,淡定的点了点头。
“三哥!我觉得你行。”
而这个被卢筱宁叫做三哥的男人是淮北十三省少帅——顾鸣笙。
卢筱宁像只猴一样兴奋,对着身穿黑色西装的男子自顾自的说道:
“三哥,你看呐顾伯母是‘四象’之一的唐家,你自己又是淮北十三省的少帅,有钱有权又有颜,我觉得你和沈家大小姐挺般配的……”
其实还有一个原因卢筱宁没有说,就是他觉得他三哥顾鸣笙和沈家大小姐沈倚景是同一类人,是那种光用眼神盯着你就能让你遍体生寒的那种狠人。
“卢小七,你这么喜欢拉郎配,要不你别靠赌当乐趣了,你去干媒婆吧,绝对比你赌有意思多了。”
陈洲成在一旁调侃道。
“再说了,咱们三哥身边可是有一个蒋秘书的。”
卢筱宁嗤笑一声,漫不经心的看向陈洲成,眸中带了笑意和邪气,将修长的腿搭在另一条腿上,语气颇为不屑:
“女人而已,玩玩就行,”然后将目光放在那个身穿黑色西装的男人身上,“三哥,你说是不是呢?”
陈洲成拿起身旁的酒,失笑的摇了摇头。
顾鸣笙眸光幽深,盯着卢筱宁看了一眼,似笑非笑,声音慵懒低沉,说出的话带着些威压:“我的人,我的事,你也敢议论?”
卢筱宁瞳孔一缩,立即后悔刚刚开口说的话了,他怎么忘了,这尊佛可不是一般人能去惹的。
假意咳嗽了几声,服软道:“哪能啊?三哥的人和事作为小弟怎么敢议论。”
顾鸣笙起身,目光无波无澜,眉眼含霜,轻轻的扫了卢筱宁一眼,漫不经心的说道:“黄光鹤是你派人暗杀的吧!”
卢筱宁注视着顾鸣笙那双深不见底犹如深渊的眸子,心头一颤。
黄光鹤是洪帮的头头,几天前被人暗杀在淮左的聚华戏园。这事还真的卢筱宁派人干的,起因就是卢筱宁看上了聚花戏园的花旦,而这个花旦正是黄光鹤的女人,若是其他人,或许就此作罢。诶,可卢筱宁这人偏偏就是喜欢干强人所难之事,不给,他还偏要了,便将人强掳了去。
黄光鹤知晓此事后,便让人去卢筱宁的赌场挑事,双方火拼,不仅见了血,还出了人命,卢筱宁这边损失惨重。他咽不下这口气,便出五万银元,取了黄光鹤的命。
顾鸣笙见卢筱宁没有否认,一双漆黑而锐利的眼闪过一丝阴翳,舔了舔后槽牙,转而一脚把卢筱宁踢倒在地上。
卢筱宁跌坐在地上,抬眸对上男人的视线,他被顾鸣笙看得心脏倏地一紧,紧张的咽了咽口水。
“你知不知道洪帮把那批货转头就卖给了宁南政府。”
顾鸣笙嘴里的那批货就是军火。
卢筱宁心里怔了一下,恍过神来,立马说道:“三哥,我一定把那批货给拿回来……我……”
顾鸣笙居高临下的扫了卢筱宁一眼,嗤笑一声,淡淡开口道:“算了,就那么几杆子枪,你三哥我还不放在眼里……”
语气中尽是狂妄和不屑。
转而从烟盒里磕出一根烟,细长的手指捻了捻烟屁股,低头咬着烟,点燃之后,吸了一口,随后又拿手敲了敲烟灰。
随即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低沉的噪音震在卢筱宁的耳边:
“收收你这乖张狠戾的性子,否则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随即又正色道:“我明儿个还有事,先走了。”
卢筱宁期期艾艾的,“三哥,我……”
可惜顾鸣笙没有理会他,迈着步子走出了小包厢,只留给卢筱宁一个冷峻的背影。
陈洲成见状,也起身,随后走到卢筱宁身旁拍了拍他的肩膀,同情的看向卢筱宁道:
“你这不是太岁头上动土,自己找死吗!”
卢筱宁白了陈洲成一眼,“行了,你别在这里兴灾乐祸了!”
随即双眸微转,眯了眯眼,用手撑着沙发边站了起来,然后发问道:“你说三哥从嶂北来晋城是来干什么的呢?”
将手放在下巴处,作沉思状,又继续道:“我爹只是发话让我陪好三哥,其它的,他什么都没有和我说。”
卢筱宁的爹是淮左总督卢儒钧,而卢儒钧也是淮北大帅顾原霖手下的一员猛将。
陈洲成拿出手帕擦了擦嘴边的口脂,动作优雅,“我听我哥说,好像是顾沈两家要结亲。”
“什么?”卢筱宁一脸你确定的神情看向陈洲成。
陈洲成耸了耸肩,将手中的丝帕随意的扔在地上,漫不经心的说道:“你别忘了我哥是干什么的。”
说完这句话,便将手中的西装外套往肩膀上一甩,动作不羁风流,嘴里哼着小曲儿,迈着步子也离开了。
卢筱宁面露愁色,他当然知道陈洲成哥是干什么的呐,人家专业干情报工作的。
可是就在不久前,他让三哥丢了一批军火,他刚刚还得罪了沈家大小姐。
十分懊恼的打了自己嘴巴一下,“叫你乌鸦嘴,给说中了。叫你嘴里没个把门的,什么话都往外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