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倚景决心把宋寒照送出国的想法也得到了舅母的同意,她说:“男儿就应该出去闯闯,见识更为广阔的天地!”
于是,宋寒照出国这事也是板上钉钉的了。
而她回晋城已有两天了,在这期间她没有见到沈聘,大概是生意太忙了,而且现在又正值多事之秋。
这两天,沈倚景倒是见过李霜霜口中的那个四姨太,身段没有李霜霜那么妖娆,但也算的上是个清新脱俗的小白花,但人比较唯唯诺诺,听小桃说,这四姨太家境不怎么好,本该在念书的年纪却被家人买进了沈府,嫁给了一个和自己爹一般大的年纪的人,也是个可怜人,沈倚景不关心这些,听完后也只是置之一笑。
此时,沈倚景正坐在木藤编做而成的椅子上,小圆桌上摆着几样晋城的特色小点心,周围都种着各种各色的花,这些花都是沈倚景母亲生前种的。
沈倚景手里拿着一本《医学衷中参西录》,修长的细手翻阅着书籍,一只手拿着咖啡,专注的看着书上的字,阳光微洒在沈倚景的身上,给人一种脱离尘世的美。
在德国求学七年,沈倚景学的就是医学,至于为何学医,她想大概是受舅舅宋维钧影响。
舅舅是个进步青年,当初外祖父应满清政府要求,将舅舅送往英国学习西方先进技术,舅舅也是第一批前往西方留学的人,后来,学成归国,便留在了外祖父的水师军舰里,成了水师军舰里的医生,舅舅常跟自己说:“人在有限的生命里要做些有意义的事,而他觉得有意义的事便是救活一条条鲜活的生命。”可是,后来,舅舅和外祖父一同死在了白江口战役中。
沈倚景刚到德国时也不能适应学医的生活,可是渐渐的她便习惯了,特别是后来,苏德爆发战争,教授带着她们前往前线成为战地医生后,她才真正认识到战争的残酷和生命的意义,那三个月里,她每天都会见到死人,从无法接受到麻木,她只能尽自己最大的能力去救他们,经过了那段时间,她才真正知道了一名医生的使命。
毕业之际,她和同学站在礼堂宣誓:我郑重地保证自己要奉献一切为人类服务。
我将要给我的师长应有的崇敬及感戴;
我将要凭我的良心和尊严从事医业;
病人的健康应为我的首要顾念;
我将要尊重所寄托给我的秘密;
我将要尽我的力量维护医业的高尚的传统;
我的同业应视为我的手足;
我将不容许有任何宗教,国籍种族,政见或地位的考虑;
介于我的职责和病人间;
我将要尽可能维护人的生命,
自从受胎时起;
即使在威胁之下,
我将不运用我的医学知识去违反人道。
我郑重地,
自主地并且以我的人格宣誓以上的约定。那些誓言每天都会在沈倚景的脑海中回荡。
沈倚景从来都不后悔学医,相反,她很庆幸,她学了医。
将思绪从回忆从拉了出来,她想去看看她的外祖父和舅舅。
她唤来小桃,说道:“小桃,我去外面一趟,若是祖母问起,你就说我出去了。”
小桃应了一声,“好的,大小姐。”
沈倚景走出沈府大门,这是她回来这两天第一次自已一个人出门转转。
遵循着记忆,走在这陌生又熟悉的街道,这晋城发展的确是快,街道上伫立着百货公司,有些店铺设计还充满了西方特色,只不过这街道上还有大大小小的吆喝声,还是小时候的感觉。
走到宋氏祠堂,沈倚景的心里便感到无比的压抑,当初外祖父和舅舅战死,与外敌同归于尽,两艘军舰同时相撞爆炸,无一生还,连尸首都没有找到,只能立了个祠牌,放在祠堂内。
“外祖父,舅舅,景儿来看你们了,景儿长大了,不会再让你们担心了,我会好好照顾自已的。”
“舅舅,我打算把寒照送往英国了,你会不会怪我对他太狠心了。”
沈倚景抹了抹脸上的泪,无奈的自嘲道:“怎么一回来,眼泪也变多了。”
从宋氏祠堂出来后,沈倚景就这样漫无目的的走着,竟不自觉的就走到了她以前念书的母校,中西女塾。
中西女塾是国内有名的女子学校,所有名媛都以上中西女塾为荣。
学校整体以学院派哥特式建筑为主,教学楼高耸的红色双坡瓦屋顶上嵌着老虎窗,底层为平缓的尖券敞廊。
七年未回来了,学校也变化了许多,沈倚景看着面前这座新增的大楼,这栋大楼呈T字形,砖木混合结构,高度也是三层半。朝南有一排教室,背后是大礼堂,设计简洁而不失优雅。
“嘀~”,汽车的鸣笛声让沈倚景吓了一跳,转身望去,是一辆黑色的别克,沈倚景并没有看清楚车内的人,只隐约瞧见好似穿着军装。
也没有多想,发觉自己站在正中央,挡了人家的路,有点不好意思。虽说这校园内不让车行使,但是权大压死人,沈倚景也并不想去理论,便走到了旁边去。
而这车内坐着的正是顾家少帅,顾鸣笙。
驾驶坐上的徐英透过车窗看了一眼站在路旁的沈倚景,开口感叹道:“少帅,这晋城果然是出美女的地方,这路上随便站着的看着也有倾城之姿。”
徐英跟在顾鸣笙身边多年,是顾鸣笙的副官,平常也会偶尔调笑,但也不会轻易夸人。
顾鸣笙抬眸,看了一眼徐英,又把视线移向了车外,只见那女子身着杏色花朵刺绣旗袍,胸前菊花刺绣优雅大方,没有跟随满大街似的烫头,只是很自然的直发,垂在胸前,黑色的直发上别着一个发夹,简单大方,身材纤细,面容秀美绝俗。
纵使顾鸣笙见过无数美人,但面前女子给他的感受有种美美而不自知不骄矜,有种贤贤易色之感,美到你不觉得她美,难以描摹,不自夸不自傲不惑人不功利,浑然一体美于天成。
虽只匆匆一眼,但也让顾鸣笙记了一辈子。
顾鸣笙失笑道:“徐英,你明目张胆让我看美人,不怕蒋秘书暗地里给你使绊子。”
顾鸣笙口中的蒋秘书叫蒋以南,是顾鸣笙的恋人,现在嶂北政府机关工作,她和顾鸣笙相识七年,相恋三年。
今天,顾鸣笙来这中西女塾还是蒋以南要求,为了给她妹妹蒋以茵送迟到的生日礼物。顾鸣笙本不想来,但蒋以南朝他撒娇,并威胁他,如果不去,她便不会再见他了,无奈之下,便来了这中西女塾。
徐英瞧见自家少帅那嘴角的一抹笑,便知道这少帅想起了蒋秘书了。徐英不由得比较起来蒋以南和沈倚景之间的美,蒋以南美则美,是娇艳的美,美的过于世俗;而站在路边的那个美人,美的让人叹为观止,那是一种骨子里透出来的美。
徐英笑道:“蒋秘书大方,不会计较的。”
随即徐英又说道:“少帅,大帅让你娶沈家之女,你可曾想好了?”
顾鸣笙一听,俊脸便微沉了下来,徐英感觉车内的气压变低了,不由得想抽自己,怎么那壶不开提那壶。
顾鸣笙声音中透着不悦的说道,“娶,怎么不娶!”
徐英知道自家少帅嘴上说着娶,怕心里早就把沈家碎尸万段了。
顾家要养兵,就需要钱,粮,否则拿什么养兵,特别是近年大肆开仗,早就钱库空虚了。而沈家,有钱有粮,顾大帅为了以示诚意,便主动向沈家提出联姻,所有才有了顾鸣笙来到晋城这么一出。
沈倚景并不知道车内坐的的是她未来的丈夫,她现在正走在去见她老师林月知的路上。
走到生物实验室,透过玻璃窗看到十几个女孩在上生物课。身穿中式白裙的她们围着一张张八仙桌而坐,脑后都拖着一条长长的乌黑的发辫。这些中式元素与女孩们认真观察的西洋显微镜形成了有趣的对比,沈倚景不由得想起了她以前在这念书的场景。
站在讲堂上的林月知看到了站在外面的沈倚景,忙把眼镜摘下,不确定的喊道:“倚景?”
沈倚景浅笑道,“嗯,老师,我是倚景,我回来了。”
林月知对着底下的学生说道:“先下课,先下课,老师最疼爱的学生来了。”
众人都朝着外面望去,只见一女子正浅笑盈盈的望着她们,眉眼弯弯,像天上皎洁的月光,美的圣洁。
沈倚景是林月知最喜爱的学生,她美丽活泼,聪慧,进退有方,成绩优异,可惜后来去了国外留学。
“老师,近年来过的可好?”
林月知笑道:“我过的挺好的,日子就是这样简简单单的,教书育人。你呢,在国外怎么样,学的是什么专业?”
沈倚景礼貌的笑着回道:“我在德国过的也挺好,学的是西医。”
“学医好,学医好,继承你舅舅的遗志。”
沈倚景点了点头,又继续问道,提起了她这七年都不敢提的名字,“老师,望之,有消息吗?”
林月知看见了沈倚景眼中的希冀,无奈的摇了摇头。
沈倚景的心落了空,跌入了深渊。
随即又和老师聊了聊自己在国外的趣事,便就起身告别了老师。
沈倚景脑中不断的浮现出林望之的脸,他的音容笑貌,七年了,没有将他的一切抹干净,反而记得无比的清晰。
林望之,你到底在哪儿啊?若你还活着,找人给我托个信也好啊!
沈倚景走到蓝华德堂时,只见一群少女围在一旁,少女们前面站着一个身穿军装,身姿挺拔的男人,因为顾鸣笙是背对着沈倚景,所以沈倚景只能看见那个男人的背影,沈倚景只见那个男人从口袋中掏出一个包装小巧精致的礼盒递给了一位鹅蛋脸,杏仁眼的女孩。
那女孩收到礼物后,满心欢喜。
而周围的女孩眼神中全是羡慕之情。
沈倚景不由得失笑,还是当小孩子好,喜欢,羡慕,讨厌什么,都一眼能看出来。
不知道,这是那位权贵人家的子弟出来祸害小女孩了。
沈倚景正抬脚准备走时,从身后传来了林月知的声音:“倚景!”
这一声“倚景”,所有人的目光都朝沈倚景的方向望去,顾鸣笙见是刚刚在车旁的那个女子,心里想道:“原来她叫倚景。”
沈倚景侧过身去,浅笑问道:“老师,怎么了?”
林月知笑道,“我这有上好的大红袍,我知道你祖母爱喝茶,这不我特意给她留的,我记得要给你的,转身就忘了,真是越老越糊涂了。”
沈倚景接过用纸包着的大红袍,“谢谢老师了,祖母一定会喜欢的。”
“走吧,注意安全。”林月知叮嘱道。
沈倚景点了点头,“嗯,老师再见!”
顾鸣笙只见女子笑容盈盈,笑的是那么真诚,似冬日里的暖阳。言行举止端庄典雅,身上自带温婉贵气,从女子身上的仪态便可以看出定是名门世家的大家闺秀。
沈倚景走时经过了顾鸣笙的身旁,才正面瞧见眼前的陌生男子身穿一身藏青色戎装,帽徽上是五色五角星,肩章上垂下与戎装同色系的流苏,湛黑的牛皮马靴被擦的锃亮,那男子身上有说不出的俊逸挺拔,器宇轩昂。浑身毫不掩饰的侵略感、凌厉感以及眼中的掠夺感都让人深感不适。
沈倚景瞧这男人盯着自己,为了不失礼貌,微微颔首,露出了一抹笑,但那笑中带着些许疏离。
林月知瞧见了离自己不远处的顾鸣笙便只微微点头,已示打个招呼!
顾鸣笙也只是点了点了,表明自己知道了。
待顾鸣笙走后,一群小女孩围着蒋以茵叽叽喳喳的问道:“以茵,那是谁啊?长的可真俊!”
蒋以茵冷哼一声,高傲的说道:“那是我姐夫顾鸣笙,他可是淮北九省的少帅。”
顿时,人群中皆是羡慕的声音。都把自己未来的另一半定成了顾鸣笙的标准。
也是,那个少女不怀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