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颖咖啡厅,这是坐落在金陵最繁花地段的咖啡厅。咖啡厅的外面有一个小小的喷泉池,上面站着小爱神丘比特拿着弓箭注视着往来的行人。喷泉池洒出来的水,在月光的轻抚下显得波光潋滟,丘比特在水中若隐若现,增添了一份朦胧的美感,又散发出些许暧昧的气息。咖啡厅是典型的罗马式建筑,多立克柱式矗立在等腰三角形的下方。粗大平整,充满力量感。白色大理石砌成的外墙周围雕刻着希腊神话故事的浮雕。圆拱门被两盏暖黄色的灯光照耀着。两个门童穿着黑色的燕尾服笔挺地站在高大的圆拱门两侧。楚昭从钱包里拿出小费递给他们。两个小门童露出标准的微笑,微微弯下腰,做了一个“请”的姿势。楚昭领着安沅走进了咖啡厅。
安沅坐在卡座上,她第一次来这样高档的地方有一点儿拘谨。双手捏着衣角,因为太过用力,指甲里的皮肤泛着白。她轻轻地吸了一口气让自己保持镇定。璀璨的灯光打在玻璃上绚丽夺目。咖啡厅里还有一个小小的交响乐团,低沉的大提琴声配合着舒缓的钢琴声,好像两个相爱的人在午夜诉说着动听的情话,流动的音符穿梭在咖啡厅的每一个角落让紧张疲惫的人可以得到一点儿放松。楚昭知道她有一点儿紧张,对旁边站着等待的侍应生说:“给这位小姐来一杯温水。”侍应生拿笔记下了。楚昭知道她要保护嗓子不能喝刺激的东西,又要保持身材不能吃容易发胖的甜食。可是,来咖啡厅不能只点一杯水吧?楚昭有一点儿想不通,最在意名声的她为什么会要求晚上和自己谈谈。其实,他知道为什么但是好像还抱有一点儿希望。他害怕这是故事的结束。楚昭问安沅说:“你想再点什么?”安沅说:“楚先生,您随意。我都可以。”楚昭翻了一下菜单,给安沅点了一份巧克力慕斯蛋糕和一杯卡布奇诺。给自己点了一杯摩卡咖啡。他们两个人的中间放着一杯温开水。洁白的氤氲把他们两个人隔开。安沅低头沉默,楚昭带着期待又疑问的眼神,始终落在她的身上,没有移开。他们两个人都想说点什么,可是又害怕出了他们会后悔一生的话。安沅轻轻抬头对上他炙热又真诚的目光,双颊染上一抹酡红色。楚昭看着她露出少女娇羞的神色,一时失了神。彩色玻璃在灯光的反射下照在她的身上,光与影,明与暗的相互交错之间。他好像看到了希腊神话中的女神散发着纯洁的光。安沅被他这样看着,呼吸都变得沉重了几分。楚昭又何尝不是呢?他们呼出的气息相互交缠。原来女孩子呼出的气息都是香甜的,气息中带着百合花的香气。他的气息中夹杂着一点儿尼古丁的味道还有一抹淡淡的茶香。那是西湖龙井的味道,他在凤栖阁经常会点的茶。
巧克力慕斯蛋糕和两杯咖啡都上来了。安沅用银匙挑着一小块蛋糕放进嘴里,丝丝的甜蜜从口腔流进了她的心里。安沅吃蛋糕吃得很慢,好像在做一件郑重的事。她不是因为没有吃过而小心翼翼,她只是想让和他待在一起的时间可以慢一点儿,可以久一点儿。楚昭抿了一口咖啡,咖啡不是很苦,还带着一点其他咖啡厅没有的香味儿。他好像理解安沅为什么吃得那么慢。可是,他一点儿也不着急,心里说不出的高兴。他又喝了一口,喝得急了些。不小心烫到了嘴角,他皱了皱眉头。安沅发出一声轻笑。楚昭见她褪去了不安和紧张,也跟着她一起笑。他的笑声爽朗,听他笑声的人,可以感受到他的喜悦。安沅知道他只是陪着她笑,让她不要那么尴尬。他的体贴入微,很难让她不心动。可是,这只是一场遥远的梦。这是一场终将要落幕的戏,曲终人散,人走茶凉。她只是他波澜壮阔一生中的匆匆过客,只是他圆满幸福的人生中一丝小小的遗憾,只是他戎马一生,两鬓斑白之后,偶尔会想起的一个他曾经爱过的女子。如果真的是这样,她觉得也足够了。至少,曾经被一个非常好的人真挚地爱过。他对于她,是死寂凄凉的人生中即将要躲过的惊涛骇浪;是她贫瘠和荒芜的人生中的一抹亮色;是她灰暗苍白的一生中的一束光明。
巧克力慕斯蛋糕,最终还是吃完了。安沅喝了一口温热的咖啡,整个人变得暖了起来。她叹了一口气,眼睛变得光亮和凄凉,好像下了一个重大的决定。她缓缓开口:“楚昭,齐大非偶……”她说完这一句,不知道怎么样开口说接下来的话。楚昭着急地站起来说:“你不能这样,不能因为我是督军的儿子而否定我。在爱情面前我们是平等的。”安沅听到“平等”两个字,愣了一下。他是天真呢?还是爱得深沉,为她考虑良多。她不敢想后者。爱情果然能让聪明的人变成一个傻瓜。“楚先生,你值得更好的人守护一生。你是一个非常好的人。这不是拒绝你的借口,只是一个毋庸置疑的事实。我只是一个下九流的戏子,我们的差距相差太大。”楚昭说:“我知道你特别在意那个人的话。我一定不会让这样的事,发生在你的身上。”安沅只是一笑,她唱过戏文里的很多故事。男人的承诺,可信度不高。她却莫名地相信他。可是人心难测,人心易变。“你……对我有意吗?是真的吗?可能是一时兴起吧?我记得先生留学欧洲,在欧洲人的爱情中讲究的是三观契合。一个军官和一个伶人,两个八竿子打不着的人。说三观契合,这根本就是无稽之谈。你值得更好的人,那个人和你有相同的家世,博学多才,性格相似。偶尔可能带着大小姐的任性。”楚昭有点意外她会说出这样的话,也有一点自豪,原来他看上的人如此通透。可是,又有一点儿不喜欢她的通透。至于,后面说的更好的人。他遇到安沅之后,就认定了她一个人。之前更是没有想过。“不是每个人生来和另一个三观是契合的。那是通过两个人在一起慢慢改变,慢慢磨合才达到的效果。你说你是伶人,我的祖上是农民。王侯将相,宁有种乎?我想说的是出身是可以通过后天努力改变的。你不要说‘当我不再仰望你的时候再来回答这个问题。’人身在世,短短数载。珍惜眼前人,把握现在。我们携手一起走过春夏秋冬,一切才变得更有意义。”安沅叹了一口气,她知道,终究还是说不过他。她应该怎么拒绝楚昭,他才能听进去呢?
“这款巧克力慕斯蛋糕很甜,这香甜的味道让我终生难忘。因为那是你带给我的。这是我人生中第一次吃巧克力慕斯蛋糕。我以后可能再也不会吃了。蛋糕太甜了,吃多了会发腻。以后,我再也吃不到这样美味的蛋糕了。但是,回忆是甜的。我心满意足。”楚昭听她说完叹了一口气说:“蛋糕作为爱情的比喻可能不太准确。你只是担心我们的以后。你没有否认蛋糕的甜美。你的以后我来负责。你要的是光明正大,是堂堂正正,是两个家庭的认可。相信我,我可以对我们的未来负责。第一次遇见爱情可能带着怀疑和迷茫。我却和你不一样,我始终都是坚定的。所以,不要拒绝我。我们尝试一下在一起吧?如果你答应,我一定会娶你为妻的。”
安沅听了他的话,睁大眼睛,露出不可置信的眼神。不是不相信他的话,而是不相信这样的幸运会降临在自己的身上。他的眼神那么坚定,那么认真,他说他是经过深思熟虑的。她郑重地说了一个字:“好。”好,如果和他在一起,明天要下地狱,她也会陪着他一起。
温柔的晚风吹动着路边的法国梧桐“沙沙”作响。楚昭以为她可能会拒绝,但是他相信自己的能力。还好,他用自己的能力把他们故事的结束变成了故事的开始。他们并排地走在马路上,两个人不说话,也十分幸福。楚昭还是穿着一身月白色的长衫,好像一个儒雅的书生,安沅穿了一件乳白色的旗袍,上面绣着雪白的荷花,碧绿的荷叶在她的身上生长。好像一件优美的瓷器。楚昭用小拇指试探性地碰了一下她的手指,安沅没有躲开。他用小拇指小心地勾着她柔软的手指。他们两个好像在说“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楚昭想:能和安沅携手走完一生,看前方的路都没有那么漫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