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马客去过徐保长家的小卖铺,被他老婆赶出来。出来的时间太久,金大姐执意在坡上住,挖洞需要人手和工具,无人帮忙。
危而不持,颠而不扶,像个废物,什么都干不了。粪水没过马蹄,火焰已不能安心吃草。它看着拴马扣,用嘴咬住绳头拽一下就能脱身,老马客不让离开。
火焰被少年牵到古塘饮水,缰绳系在杨树上,一圈水草堆在马能够到的地方。他还是个贪玩的孩子,他觉得一辈子这样看马吃草都行。天天相见,很快遇到一匹骏马,生许多小马。他与它们成为不离不弃的好伙伴。他将手掌放在火焰的嘴上,让潮湿的唇吻他的手,直痒得他手脚发麻跳起来。
只是想想,除了割草什么都没做,他的心思再次给了人类。火焰也自觉地将注意力集中到徐家屯的庄稼汉身上。
金氏在山洞里惦记马,说,Keebr / your eyes obr /en and your feet moving forward and you will find what you need(保持你的双眼睁开,保持两腿向前移动,你将找到你所需要的)。
火焰往芦苇荡看过去,唱一首歌的功夫,从土崖撤退的农民开始挖掘堤坝。
“三条路豁两个口子把传染源切断。”徐天朕下令。
红豆跑下来嚷道:“八叔,天牛哥说随庐要买你家席子,柳条、芦苇编的啥啥都要。还请你编柳条蒙古包,出高价。”
徐爱岢抓住红豆的脑领子骂:“又是徐天牛,他是五大夫的私生子。”
徐天福大怒:“保长,你咋教育孩子的?”红豆跳起来吼道:“谁再敢嚼舌头我咒你爹死后进不了坟茔地,进去也刨出来搁儿子家门口。”
老头子问还买啥。“房子。”红豆说。“走啊,割苇子赚银子去啊!”老头子喊。
秋天短到了没有,乡情短到不回头。族人红红火火进屯了,人类相互尊重基本到头了。八先生说:“我越长大越看不透人心。眼下至少两个堤坝决口后芦苇地就连成片,山上的人想回家得绕几里地。六夫人即将生娃,亲人不能及时回家,六先生即便会乘月而飞也不能及时赶到。”“游过去,划船,用绳子搭桥。”12岁的徐爱远替人想得很远。“水结冰茬子了。”八先生提醒。
火焰从山下回过神,看见老马客上来没感到丁点儿的喜悦。
“大哥,欢迎你们!”徐天牛迎上去问候。
“天牛弟弟!咱们在老祖宗的时代就认识啦。”
“这位是王先生。这几位都是近邻。”天牛介绍。徐桂陶见过金氏,说:“欢迎大嫂和侄女们!”金氏回道:“感谢妹妹们!”徐桂筝说:“大哥大嫂,需要我们一定告诉天牛,我们随时赶到。我们先家去啦,回见。”
“丫头你走稳那,祝你成为下一个屯头!”老侯太太在大道上叮嘱徐桂筝。
“我马上安排吃住。”徐天牛说,“火焰盯着山下,还要吃草,生命不息嘴巴不停。人应该向马学习,一辈子总想着干件大事。”
“别低头,皇冠会掉的。”百树告诉火焰。
“山是好山,人一直很穷。”邻居说。
“屁股是好屁股,马正不正经不知道。”
徐天牛没再参与谈话,他看见那边抹斜的场子上出现一个白色帐篷,那原本是金大姐相中的房场。百树过来问:“爹,我妈让我问午餐放蒙古包里还是哪里。”
“蒙古包?”“从徐六爷那赊的,连同这顿午餐,统共5块袁大头。”
“以妈妈为主,蒙古包里外都行。”“六爷说要是不嫌弃他还请白狐丈人盖房子,多少银子是否赊账全凭您的心思。”老马客半老天才转过弯来,说““基督徒死都不怕还怕赊账吗?”
你们为啥看不上山洞?胡子和穷人住山洞,圣人也可以。金氏返回梦里说,我刚才梦见在庄稼地里追着马车捡苞米,几个小嘎们儿跟我抢,没抢过我。不久我跟从人群去一个高堂大院排队,荞面饺子有都是,人人有份,一个都不分给我。我就跟食堂工人吼。我饿极了忘记自己是基督徒。
百树给养母奉上一碗小米粥,蘑菇丁、枸杞子和菠菜叶若隐若现。看身边没外人,金氏用羹匙小口慢喝。百树又捧上一瓶罐头,说是徐家奶奶让姑姑们送的阿山酒酿。金氏没有看,大夫说她的病忌酒。老马客说:“这是米洒,对妇人有益。徐五爷是大夫,家人也会懂些。”
“他们根本不知我得的啥病。”她小心舀了一匙入口就觉暖心,再品很绵软,有一点甜,酒香在齿间流逸。又舀一匙,警告自己勿贪,一天两三匙就止吧。又尝了两匙,越喝离大唐的诗人越近,美得忘记生死。她狠狠心盖上瓶盖,对明天开始期待。
百树打开布袋说,这也是姑姑们赏的,花种子。
金大姐看见纸包上的字,按赤橙黄黑白分类,是各样的葵花。雨水充沛时随庐会到处开起太阳花,呵呵。还有牵牛花种子,粉色银边的,篱墙上一撒,子叶破土而出。还有马齿苋,今天一棵,明晚一片,像蚂蚁也像兔子耳朵。不对呀,这岂不要物种泛滥吗?徐六先生就是这样影响孩子的?百树,你们也喜欢植物吗?
“是的,妈妈。”百树打开一个盒子说,“这些虾是红豆在峡谷捞的。”
金氏将7只灰虾的头尾和须子沿右上左下摆好,写上“白石老人”。
“看这个,五只泥雀在天,一条泥鱼在水,在一个时空聚会。妈妈,是不是还可以在蒙古包里挂画,用桦树皮做的山水画?”
“原来你很爱说话,所有人加一起都没你多。”金氏说,“屋里何须挂画,窗外有都是画,名叫自然。”
老马客用好吃喝好言语招待邻居,剩下三人。王光桦现出清肃的神色说:“请问兄长大姐的病情怎样了,请告诉我们,好帮忙照顾。”
“乳腺癌。少说半载一年,多了说不准,我们在韩州城没有见到五大夫。”
徐天牛坐直身子,满脸忧郁地说:“兄长,光桦大哥不是外人,他老家在嫩江,家里九位亲人死于胡子之手。他会多门语言,家里出了事学也不能上书也不能教,就来到南山。我五大爷在火车上手提箱被人调包,里面有把手枪,被关入奉天监狱。”
老马客说:“五大夫给我家老主人看过病。我想起两个人。民国21年马占山诈降,出任黑龙江高官兼任伪满洲国军政部总长,他现在不在东北联系不上。张景惠现任总理,老主人去世后6年他主事将坟迁往老家,尽礼尽情。请等一下,我问问金大姐。”
“满怀道义一副铁肩。”王光桦想。
老马客回来说:“大姐说可以。我亲自走一趟。你们尽快联络蒙古联盟的朋友,看他们的高层能不能帮忙解救五大爷,有人能接触到溥仪。”
徐天牛提议:“两位哥哥,咱们拜把子吧。”
三人跪地立誓:“徐天客、王光桦、徐天牛,兄弟三人,志同道合,情意笃厚,今日结拜莫逆之交。我们都是爱国者,凡事精诚协作,救出五大夫,保辽北和科尔沁平安。立誓明志,天人共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