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蒙蒙亮，西郊的菜市场就已经活络了起来，摊位上的商贩们捯饬着刚摆上的新鲜蔬菜，旁边水产处的鲜鱼在大盆里活蹦乱跳的，全然不知道身处何地，或者是临危之际最后的挣扎。有些熟络的商贩们低声细语地交谈着，也许是在说县上的家长里短吧。偶然间也会有此起彼伏的吆喝声，节奏轻快的剁肉声，如果忽略掉周围的腥气，倒是很像舞台上欢快的踢踏舞。摊主不停地用手赶跑路过的苍蝇，把切好的肉挂到钩子上。这时，一位挎着菜篮子的妇女站在摊位前掂起一块肉，左看看右看看，最后又满脸嫌弃的放下，问道：“老板，你这肉还有没有新鲜点的啊？”“我这肉都是刚剁好的，绝对新鲜。”“这哪里新鲜喽，你看看上面还有脏东西嘞，你再拿个干净的给我嘛，都是老顾客，照顾一下。”老板满脸堆笑地说：“好好好，我把后面车上的拿来再给您切一块，您看行吧？”妇女马上喜笑颜开：“行行，谢谢老板啊！”摊主转身在摊位后面的板车上，扒拉着肉，忽然惊叫一声，摊主后退了一大步，差点摔倒在地上。刹那间，周围的人全都看向这里。

　　妇女也有些奇怪，“老板你怎么了啊？”摊主回过神来，颤颤巍巍地指着板车，“人，上面有……有，有一个死人！”

　　“啊——”妇女听到一下躲出好远，连看着摊主的眼神里都夹杂着惊恐。

　　有些胆大的男人，走进看了一眼，不由得一惊，“是个洋人！”

　　“洋人！”不知哪个嗓门大的大呼了一声，瞬间看客们就像熟透的油锅一样，噼里啪啦的议论着。但总还有清醒的人，叫来了警察厅的人，直到警察驱逐看客们才不舍的散开，尽管仍然有些人像见证了什么伟大历史时刻似的，居然发出惊叹声，如果他们手里有相机的话，肯定立刻拍照留下个纪念。

　　“探长！”在尸体旁俯身检查的法医，看到周聘山走过来，立刻起身行礼。

　　“嗯，现场是什么情况？”

　　在一旁的王队长，立刻上前一步汇报：“报告探长，尸体是一位卖肉的老板在自己装肉的板车上发现的，属下做了一个简单的询问，这位老板对此并不知情，今早上才看到尸体，并且就在这个菜市场里，目前已有多位证人证明此事。就目前的信息来看，因为死者身上没有可以证明其身份的东西，只知道死者是个洋人，死因是枪伤所致，具体细节还要在调查。”

　　“嗯，你赶紧让人写一份报告，将此事汇报给司令。这件事恐怕不是我们就能管得来的。”

　　“是！探长，现场人多嘈杂，血腥味浓重，您看您要不先出去？”

　　“嗯，我先回警厅派人立刻查此人身份，你先在这守着，不要让任何人靠近。”

　　“是！”

　　警察厅办公室里，周聘山终于卸下刚刚伪装镇定的包袱，狠狠地拍了下桌子，嘴里骂骂咧咧的，“妈的，这洋鬼子死哪不好，偏偏死在老子的地盘上！净给我惹事，现在这档口洋鬼子的事儿谁他妈敢接手！”胡乱骂了一通，周聘山依旧觉得自己很憋屈，手一挥，一桌子的文件散了一地。周聘山大口喘着气，正拿起什么，电话铃突然响了。“喂！”周聘山语气上有些气恼，不一会儿，又双手拿起听筒，语气谦和带着些讨好，“厅长，您打电话有什么吩咐？”那边不知说了什么，只见周聘山立刻坚定地回答道：“您放心这件事我一定彻查到底，绝不给您惹任何麻烦！”

　　挂了电话，周聘山刚松口气，又一阵电话铃响起，语气没有刚才那么冲了，“喂！——吴司令啊，您好您好，报告您已经收到了吧？”周聘山在电话这头点头哈腰的附和着，“您放心吧司令，这件事我一定处理好，诶好，好的，司令再见！”周聘山头痛欲裂的坐在椅子上，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压力。

　　“报告——”

　　周聘山整理好自己，中气十足的说了声“进来。”一个穿着警服的人站定在桌子前，恭敬地把一份报纸递到周聘山面前，“报告探长，这是一份2年前的报纸，里面的报道似乎是和死者有关。”

　　周聘山抖了一下报纸，认真的看着，然而报上的内容似乎在他的意料之外。报上刊登着一个微胖的黄头发洋人，上面是一篇关于香港拍卖会的报道，大概内容说的就是，一位叫布鲁斯的英国商人不惜花重金拍下了很多流入市场的前朝文物，并称赞此人的眼光如何独到和资本的雄厚，还对此人的家族进行了一些猜测。显然，这个报纸上的人就是死者。

　　周聘山把报纸折叠好，“还有什么别的资料吗？”

　　“报告探长，据调查的资料显示，布鲁斯经常在香港一带做些古董生意，两天前人还在海城，他的生意伙伴基本都是些在海城活动的外国人，还有他和海城商会的人来往的很密切。”

　　“他的生意范围那么大，有没有什么竞争对手？”

　　“布鲁斯为人很圆滑，无论在香港还是内地都很吃得开，明面上并没有什么敌人，除了——半年前，好像在香港跟日本人有过一次冲突，具体原因不清楚。”

　　周聘山头更痛了，“你先下去吧，有什么进展随时汇报。”

　　“是。”

　　周聘山转念一想，拨通了聚友堂的电话，电话响了几声没人接，又惹起了他的火气，“妈的，有什么事都推给老子让我背锅，到头来功劳都是你们的。都是一条绳上的蚂蚱，出了事你们把绳子剪的倒是快。”嘟嘟囔囔的发了一阵牢骚后，便拿起大衣出了门。

　　车子刚从司令府门前开走，张敬慎坐在后排若有所思。陈廷往后面看了一眼，“爷，出什么事了？”

　　“西郊菜市场发现了一具英国人尸体。”

　　“这，周探长找出凶手不就行了吗？”

　　“凶手不难找，就怕这次案件会涉及到两个国家，那样我们就不好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