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底瞒得过初一,瞒不过十五,沈挽筝总会知道的。埃迪无奈地摇摇头,道:“必是急痛迷心了,情绪得靠她自己调节,醒了再告诉我罢。”
说罢,转身离去。
秋蝉不识字,那报纸上写的什么,完全看不明白。只是担心沈挽筝一睡不起,自己该何去何从,万一回不了国,船上都是西洋人……
蹂躏……欺凌,不知为何,总会联想到这些字眼,秋蝉更是心急如焚,不敢再细想,双手合十,虔诚地念起佛来,祈祷这位夫人平安无事。
埃迪没闲着,一天问询几次,均不见沈挽筝苏醒。
到了第三日,秋蝉正伏在床头靠着,只听又低又轻的声音传来:“秋蝉,水……给我水……”
忙抬头,是沈挽筝睁了眼,要水喝呢!便笑着去倒水,“夫人醒了,知道渴是好事!”
一面将杯子递与她,又道:“夫人好了,我这就去找洋大夫过来瞧瞧。”
沈挽筝脸色憔悴,怔怔地盯着窗外,那一望无际的大海。见秋蝉出门,她也缓缓下了床,几日没进食脚步虚浮,身子轻飘飘的,如同行尸走肉。
踉踉跄跄来到船尾,海风吹得发丝乱七八糟,裙摆猎猎作响,这一身还是傅雨祁专门到绣坊为她订做的,如今却觉讽刺。
他竟然半分情面也不肯留,挽恒才十九岁!十九岁!
她呜咽着,窒息得抬不起头:“挽恒,娘……我好恨,都是我害了你们。”
此恨绵绵无绝期。
那风带走了哭声,带不走满腔悲愤。
船舷外头的海,听说是咸涩的,像无数人的眼泪。远处波光粼粼,一片日辉碎在上面,她仿佛看到了支离破碎的自己。
真想跳下去……她的心胸瞬间变得十分开阔,爱恨情仇,就此作个了断吧。
一个浪头撞在船身上,溅起水花,转瞬坠入深不见底的碧蓝。
她终于伸出手,抓住栏杆,一阵冰冷传来,她的指节僵硬,险些握不住。
心底的绝望一寸一寸,千丝万缕捆着,勒着,催促着她使劲向上攀爬。
还没来得及纵身一跃,身后一只强有力的手抓住了她,硬生生将她拖了下来。
沈挽筝没有挣扎,只是狠狠地发泄着愤怒。
那只手遭殃了,她一口咬在上面,而它的主人埃迪却不肯放手,咬牙切齿地忍受着。
她看到了他的神色,这个并没有什么交情的洋人竟然放任她这样疯狂的动作。
忽然生出几分理智,清醒过来。这世间谁都不欠她的,他更不欠她,大可不必如此可怜兮兮,寻死觅活。
“对不起……”沈挽筝手撑在地上,欲起身,手和身子却没那么灵活,扼不住地瑟瑟发抖。
“你确实应该道歉,我接受。”埃迪臂上的一记牙印清晰可见,直差咬出血,他不经意地放下袖子,遮住了。
顿了顿,又道:“你最应该感到抱歉的人,是你自己,生命不能重来,有人战死沙场,有人病死床榻,无不期盼多活一天,而你却想要放弃。一朵花在努力绽放,一只鸟翱翔天际,是因为它们懂得享受生命的美好,学会接受,与痛苦并肩前行,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