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绮罗脸色微微泛红:“四少,我不是故意的。”她举目偷觑着,见蒋怀南那工工整整的军帽下,一对同样冷冽的苍眸安然的对视过来,不觉心头“突突”直跳。
“哦。”蒋怀南笑了笑,冷峻的神色被冲淡几分,唇角仍残旧方才的漠然无谓,“那便是有意的了?”
“四少!”
她恼的瞪圆了双眼,气得不行,这四少,看上去正经,岂知这般……
蒋怀南瞧着她清澈圆润的眼眸,樱唇竭力的压抑着想要撅起的动作,觉得活像是他从前养过的一只小竹鼠,那是川蜀那边的送过来的。金丝楠木的鼠笼里,装着一只“叽叽喳喳”的竹鼠,深色的皮毛,没事儿就咬着秸秆,腮帮子鼓鼓囊囊的。
他想起从前,也有那么一个人,喜欢趴在千回百转的走廊上,手里攥着一笼楠木的雀鸟笼子,两颗黑曜石般的眼珠子盯着他直笑:“怀南,你瞧,小雀儿又叫唤了。它今日都学会念叨你的名字啦。”
只是后来年岁渐长,那抹清浅如浮云的笑颜也渐渐远了。女儿家长大了,自是要出嫁的。耳廓里顾绮罗娇俏清脆的嗓音闯入脑海,他像是被关进了充满回忆的蒸汽室里,朦朦胧胧的。
真不知她的这份绚烂能存留到几时。蒋怀南忽地生出一个细微的念头,他保不住从前,却能保住今后。思及此处,他略微挑眉,软了话音:“你喜欢吃什么?”
顾绮罗“啊”了一声,呆呆道:“四少,您在问我?”
“不然呢。”
顾绮罗嘟囔了一声:“这话题转得可真快啊。”
蒋怀南说:“偷偷摸摸的,说什么呢。”
她绞着手费尽的想了想,很是难为情:“福寿斋的银丝卷,天津路的驴打滚,还有啊……福记的三不沾,好多呢,我都挺喜欢的。”
“唔。”蒋怀南说,“我还以为你会喜欢吃秸秆。”
什,什么?!
顾绮罗气恼不已:“秸秆是牲畜才吃的!您也太羞辱人了吧!”略一顿,她怒道,“难不成是我破坏了您和海棠姑娘的幽会,您才故意折辱我的?四少,您可真是小心眼儿!”
蒋怀南压眉:“你说什么?”
这丫头,嘴皮子可真利索。
蒋怀南是军阀出身,一股子的森肃,平时不苟言笑的时候就足以震慑部下了。更何况顾绮罗一个娇娇女?
她害怕的退了一步:“四,四少……我年纪小,您别跟我见识。”
见蒋怀南不说话,她又补充道。
“您大人有大量,还是我的长辈,就别计较了,行不行?”
蒋怀南一抬手,她就闭上眼,心一横:“打吧打吧,先说好,您打了我,可就不能再跟我算账了啊!”
出乎意料的,宽厚的手掌的确是落在了她的脸上。
只不过是轻轻的拧了拧。
她愕然睁眼:“四少?”
这丫头,还挺能说会道的。蒋怀南真是好气又好笑,气她的胡说八道,笑她的花言巧语。偏偏她还年纪小,又是个女儿家。他打不得,说不得。
“小小年纪,脑袋瓜里装的都是什么。”蒋怀南觉得触感细腻,心里感叹,果然是花一样的年纪。再看着顾绮罗那俏生生的脸庞,他忽然就觉得自己老了,“你去那大不列颠,就学了些这个回来?”
“‘幽会’?这是个好姑娘说的话?”
她“哼”了一声:“您这是偏见。”
“怎么说?”
“现在都什么时代啦,我们早就没那些门第偏见了。您喜欢谁,和谁约会,喝个下午茶什么的,再正常不过啦。”
蒋怀南笑:“那你在外面,和谁喝过下午茶?”他原以为凭着顾绮罗那跳脱活泼的性子,大约是日日有约的。
岂知她摇摇头:“我跟外面是去学习的,没那么多时间喝茶闲聊。再说啦,英国又不兴喝咱这儿的毛尖普洱什么的,那边都是喝红茶,配上点司康什么的。”
“而且啊,那喝茶还特讲究。砂糖壶、茶铃、茶巾什么的,得准备好多呢。”
她凑过去攀折上一簇美人蕉,笑嘻嘻掐近在耳畔,做了个鬼脸。
“我有个同学,她是借住在密斯乔家里的,啊,对啦,忘记和你说,密斯乔是她的房东,她每次泡毛尖的时候,密斯乔就说‘哦我的天哪,你怎么能这么粗暴呢?’,密斯乔的表情,看上去特别的有趣,像是快哭了一样。”
蒋怀南安静的瞧着她的一颦一笑。
绚烂的阳光落在顾绮罗的脸上,白皙的皮肤上光华隐隐,乌眸潋滟,唇色樱樱,嫣然胜过绯红的美人蕉无数。
他喉结微微一滑,盯着她的樱唇,说:“哦,那一定很有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