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太太宁拧门走了出去,不确定身后的女儿是否听见了。但见匆匆赶来的李叔面色慌张,嗓音分外焦虑,她道:“慌什么?慢慢说,青山不是……”
“太太!是真的出事了!”李叔颤抖着将一封书信递了过来,“这是……这是先生那边送回来的!”
顾太太只觉李叔太过大惊小怪,漫然接过书信,只是方才拆开一看,就已面如银纸:“真……真的?”
不!
不会的!
信上写着,因了北边起义兵兴起,与张作成的兵力胶着开战,又是突袭,北上运货的队伍,几乎是一夜之间便没了消息。可是,可是……
顾太太双唇颤抖:“青山不是走在最前面的么,历来都是,都是有人殿后的,而且,而且不是有督军的人在吗?”
李叔为难道:“太太,这些……我也不知道!”他强忍着眼泪,“先生那边已经有人去寻了,不过,只怕是……凶多吉少。太太,您一定要……有些心理准备啊!”
“太太!太太您怎么了?!”
不待李叔说完,顾太太已经惨白着脸色晕厥了过去。李叔惊呼一声,搀扶住她:”太太,您没事吧?“
楼下的女佣早已捧着热水毛巾上了楼,将顾太太小心翼翼的搀进卧房,拧了一块热毛巾敷湿面颊:“太太,您缓缓,若是和小姐生了嫌隙,改日敞开心思谈一谈也就罢了。”
女佣不知道顾青山出事的事情,顾太太自然亦不会开口。她虚弱的靠在床榻上,哀怜的望着一旁的李叔:“别让绮罗知道。”
李叔哪里不懂这当中的关节。他忙点头道:“太太放心。”
顾太太疲惫的落下眼睫,轻声道:“不管花多少钱,花多少精力,都要把青山找回来。”
她这厢不安,远处的另一厢,亦不算太平。
苏浙一带的旧式园林间,珠帘画栋的门廊外是一处田田的莲叶清池,风意簌簌,吹拂一池碧波。一身着深碧色旗袍的女子静静的坐在抄手游廊的长凳上,赤着双足,悬空拨弄着池水。她手中捏着一株含苞待放的莲蓬,垂眸掰着不放,如云的鬓发落下来,遮住了修长的手指。
“怀南,你总是老样子。”
她莞尔一笑,眉眼弯弯的,斜睇着一旁的蒋怀南,信手将莲蓬扔过去:“给你,尝尝我的手艺。”
蒋怀南静默的接住莲蓬,剥下一颗莲子含入口中。
“这日子可真是没意思。”她仰面望着一碧万顷的四方天色,“我真想回到当年,和你,和大哥一起……”她清丽的面容上隐隐一缕苦涩划过,低眸嗤笑,“也罢,说这些有什么用。”
蒋怀南低低道:“他对你不好么?”
“好,怎么不好。”她古怪的回望一眼,“要是不好,为何要给我特意修筑一座宅子,就为了讨我欢心?”
这句话甫一出口,她便忽地笑了起来,掩面道:“瞧我,又胡说了。你别在意。”
宅子里的下人都离得很远,知道这夫人的脾性古怪,动辄打骂,要不是因为那位爷宠得紧,还真不愿意凑近。
她许是自知,环视一圈,低低笑道:“你看,这里的人都怕我,畏我,却没有一个真心对我的。”
蒋怀南喉骨稍稍一紧,没再说话。
她自嘲笑说:“早知道说这些没用,可我还是想说。”她抬眸望向蒋怀南,“你们当初送走我,是自愿的,那现在又来救我,到底是为了什么?蒋怀南,你告诉我,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