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绮罗还未到家，小洋楼里便传来了隐约的留声机的舞曲声，巴洛克的铁栅栏敞开着，两簇殷红花束蓬勃的生长着，她顺着几节台阶上去，发现厅里聚着不少的贵妇人，旗袍袅娜，交叠的细长的双腿，悠闲的坐在长桌上，指尖捻着细烟。

　　青烟朦胧间，她清楚的瞧见了被围在当中，自己那众星拱月般的母亲。

　　“呀，我女儿回来了。”顾太太在嬉闹中朝她伸手，“来，绮罗，看看，有没有什么喜欢的？”

　　一片莺声燕语中，宋二姨太微睇着，菱唇凝笑：“顾小姐。”

　　顾绮罗收拢怀中的书本：“妈妈。”

　　顾太太亲自将她拉着坐入人群中，浓郁的脂粉气息扑鼻而来，周围的贵妇人皆是珠翠琳琅，白粉红唇，一叠声的“顾小姐”之类的云云说着。

　　顾绮罗一颗心缓缓的沉了下去：“这是在做什么？”

　　宋二姨太含笑道：“顾小姐，我们在与顾太太商量你的添妆呢。”

　　一旁的贵妇人轻轻一推肘，冲宋二姨太挤眉弄眼笑道：“宋太太，你这明说了，让顾小姐多害羞。”

　　那边你一言我一语的，言下之意，竟然是在说她的婚事。顾绮罗稍稍抿唇，转眸望着顾太太：“妈妈，这是什么意思。”

　　她语气平缓，可握着母亲的双手却僵硬得厉害。顾太太眸底闪过一丝心虚，继而温和道：“绮罗，我问过宋太太了，她的意见，就是没意见。宋先生也支持的紧，觉得你留过洋，眼界宽，肯定是个贤内助。你呀，就好好安心嫁过去……”

　　“是呀，顾小姐，宋少爷那模样是一顶一的好，书读得好，现在跟着家里边做事，以后呀，肯定……”

　　萦绕在耳畔的皆是一句句天花乱坠的夸奖，顾绮罗紧紧盯着母亲的眼瞳不放：“为什么要这样？”

　　父亲前脚刚走，母亲就迫不及待的想将她嫁出去。

　　她微微抬眸，望着悬在半空的水晶吊灯，不想让自己泄露丝毫的软弱：“我不同意。”

　　顾太太脸色一白，下意识的瞅了宋二姨太一眼，见她依旧是笑如春山，这才薄怒道：“胡说什么！我不管，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岂能有你反抗的道理，从今天起，你不用出门了，好好在家里待着，等着嫁给宋少爷就行！”

　　顾绮罗赫然起身：“我说了！我不嫁！”

　　这出母女间的僵滞叫诸人冷了场，气氛凝结，俄顷，宋二姨太挑眉笑说：“顾小姐，恕我说句不该说的，母亲说话，做儿女的岂能有顶撞的道理？这父母之言，逞论对错，都是做儿女的错。”

　　顾绮罗充耳不闻，只盯着母亲道：“这太突然了，为什么？”她不信，若是没有旁人的蛊惑，母亲会这么干脆果断，甚至是背着父亲做出这种事。

　　顾太太的脸色微微冷了冷，勉强笑了笑：“今日就不留各位了，下次再约吧。”诸人灵巧的应了，笑呵呵的挽着手出去，厅内的下人也早已退了下去，只余了母女二人。

　　顾太太今日化着淡妆，口脂涂得极深，看上去神色颇为冷硬：“顾绮罗，这是我第一次这样叫你。”

　　“你做的那些事，我都清楚了。我告诉你，绝对不可能！”

　　顾太太呼吸急促，死死盯着她，眼中痛心又绝望。

　　“你现在年纪小，才会想那些有的没的。我告诉你，这是身份的差距，我绝对不允许你嫁给一个穷小子，而且你还为了他去那么乱的地方！你知道我这个做母亲的，从别人嘴里听到的时候，是什么滋味吗？”

　　“顾绮罗，你真是太让妈妈心寒了。”顾太太冷冷吩咐道，“来人，把小姐带回房间，没事就不要出来了。”

　　几个女佣顷刻上前，一左一右将顾绮罗牢牢钳住：“小姐，得罪了。”

　　“妈妈，你到底在说什么？”顾绮罗愕然道，“我根本不明白你在说什么！什么身份的差距，你到底听谁说了什么？！”

　　顾太太眼中慢慢涌出些泪光：“到了现在，你还在骗我。果然……果然，你真的会为了维护他撒谎。”她微微一擦眼泪，笑得虚弱，“好，好，我不管你说什么都没有。把小姐带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