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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且看归何处(4)

南有绮罗香 夕丶雾 1718 2024-07-11 09:41

  林云深终是停下脚步等着她:“若要去便快些。”

  他身旁炸油糕饼子的汗衫老人烫了一锅子的热油,飞出来滚烫的糖渣子落在他的身上。老人一瞅见林云深手里头还拿着相机,顿时慌了神:“哎呀呀,我可不是故意的!你们这起子小年轻,什么激进走资的,要拍就去拍那么司长啊署长的劳什子的,别拍我们这些平头小百姓!”

  他一面起锅,一面烫手似的把金黄的油糕捞出来甩在纸糊的簸箕里。林云深伸手抿掉了衣衫上的油渣,安静的看着老人:“您……”

  “侬唔买嘢就走开!”老人絮絮叨叨的说着,又抬手转了转推杆,把锅子里的油烧得滚烫,青烟冒出来,呛人得很。

  顾绮罗追了上来,抬眸看他:“林云深,我们不走吗?”

  林云深掠回视线,“嗯”了一声,他腿长,始终要领先半个身子的距离。顾绮罗看着他冷峻而秀气的侧颜,顿了顿,说:“那些学生说的燕婉,就是在租界出事的那个女学生吧?”

  林云深唇线紧绷,并不搭言。顾绮罗并不气馁,只说:“我回来那日也瞧见了,他们都在抗议,扯那些横幅,可你想想,这都几日了,警署,各处的司长,都没给半点解释。继续纠缠下去,今日的鸣枪还算是轻的,再……”

  “难不成真的能无动于衷?!”林云深冷道,“若是守株待兔,任由同伴死在自己眼前,却一滴眼泪都流不出来,一点的同情心也无,那才真是冷血吧!自然,你怕是体会不到那种感觉的。”

  “你怎么能这么说?”顾绮罗恼怒道,“你倘若怨我那日撞到了你,直说便是,何必字字诛心?”

  林云深闭眸,那日在宏仁医院的羞辱历历在目,涂着白漆的医院里,来来回回走动的大夫都穿着森白的褂子,外头的一个男人用铁皮餐盒打了半碗饭过来,“咣当”甩在他面前,汤汤水水飞溅到他的眉眼上,顺着鼻梁滴落。

  “给你!你小子真是交了大运,撞都能撞到顾家的大小姐,人家肯定瞧上你这张油头粉面的脸了,巴巴的交人来给你送饭。呐,吃吧!别噎死了!”

  然后他在一干人嫌弃又艳羡的视线里,臊得几乎无法仰头。他看着自己身上老旧的衣衫,捏紧了拳。他从不以出身自卑,可那日,周遭的人不用语言,只用难堪的眼神,便叫他无地自容。

  在周遭的议论中,他自然知道了,他是晕倒在顾家大小姐的轿车前头,也知道了顾家大小姐方才从大不列颠回来。

  他不怨顾绮罗,只是怨恨着自己。每当看到顾绮罗的笑颜,他就会想起那份深刻的羞辱。林云深喉骨滚了滚:“走吧。”

  “你不生气了?”顾绮罗一愣。

  “那个女学生叫燕婉,若无意外,应该坐上去美国留学的渡轮了。”他说,“也是‘浦口号。’”

  顾绮罗怔住了。浦口号月余也就那么一次航线:“所以……无意外的话,那个燕婉,应当在我回来那一日,去美国的?”

  “先前已经用庚子赔款已经去了好几批了。”林云深说,“北伐之后,北洋政府垮了,大家都不太安心,以为这会断了。结果阎易山上台,各地军阀割制,南北不和,偏偏赔款的名额又是北边的学校里头出,想从这里出去,得有多难。”

  他掩下眸底的怅惘,只加快的步子朝着邹老先生的住所走去:“邹老先生喜静,一会别吵闹。”

  邹老先生原名邹石,是江浙一带的,祖上原是道台,赶上北洋通商大臣上奏苏浙闽粤的电线,邹家借着便利发了家。邹老先生蒙了祖上的基业,得以修习书画,颇有造诣。后来邹老先生被紫禁城里的贵人给瞧上了,喊进去画像。可惜好景不长,义和团轰轰烈烈的闯了进去,宫里头的人逃窜得七七八八。

  邹老先生便带着些珍稀字画跟着逃了出来,辗转各地。再往后的名气,都是在他创作的那些书画上,而人,却是行踪成谜。

  今日能登门递帖,实属不易。

  林云深熟稔的在小巷里穿行,停在了一处狭窄清幽的巷道里,叩了叩门。

  墙壁上挂满了爬山虎之类的绿色藤蔓,枝枝叶叶的纠缠在一起,显得木门鸦青暗沉。只听“吱呀”一声响,门内走出来一个旧式长衫打扮的少年来。

  他搔着头,歉疚道:“可是光华社的?劳烦等等了,老先生正和朋友谈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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