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底人的一生要怎样用心经营才能过上称心如意的日子?王凤喜老人夜间暗自还在不停揣摩的时候,其矛盾思想的的确确无不充满了巨大艰辛与困惑。那么,试问有谁能亲自走上前告诉她答案呢?回答显然是没有。这显然跟她清苦心田一早禁锢了大面积的艰难秘事有关联。由于她向来不会轻易跟外人流露出丝毫内心痕迹,她的艰辛和困惑注定只会重重压制住她那块极其荒芜的心境。不过,人的一生当中只要历经一场波难没准便会沦落到万劫不复的地步!那是千真万确的事情!更何况她这一辈子可谓命运多舛,要想彻底领悟出这其中的道理,对她来说并非难事。只是,这辈子大概还需要趟过多少次人生浑水才算完结?人生到底还有没有其他盼头呢?估计连王凤喜老人一时也无法替自己精准预算下来。人生风雨飘摇大半辈子,解放前经历了好几场心酸无奈的“桃花劫”,一对双胞胎儿子得以问世,可他们至今尚未弄清楚自身家世如何更搞不懂他们的亲生父亲到底是谁?由于她早前死活不愿透露真实原因,秘密最终得以保存下来;解放后等到日子陆续安稳,没想到始兴娘家那边又突发状况,唯一的长兄因过失杀人犯下重罪而被判重刑,直接导致家庭失散流离的人间惨剧。人生确实太难!人生选择的关键地方一旦出错,一步错,步步错。那么事关爱情,没有爱情的人生等于一潭死水,而她也最终意识到,她的这辈子几乎都快要在“死水”中完成度过……她并非完全没有得到过爱情对她的青睐,相反,有人说由于她“命犯桃花”,从而莫名令她在爱情的漩涡中阵阵挣扎且痛苦欲绝……爱情首先是苦涩的。由于一错再错,年轻那阵尚没来得及真正品尝爱情那固有的甜美滋味,事情便弄得一团糟。或许当初只是盲目,听天由命且不会主动安排,导致爱情对她渐行渐远。是的,她一直都在渴望爱情,又或许,她至今都尚在期待一份被隔阻已久的陈年爱情,人生只剩下这份爱情一直还没让她心死,从情窦初开到爱情枯萎,自己的确也一直在盲目坚守从而艰难趟过了几十年,傻傻的一直等到现在。或许世上只有她一个人知道,她的心中一直都在默默装着那么一个人,她的五龙哥哥。事实上她几乎等了他半个世纪,最终也快等到他了,历经四五十年的沧桑与磨难,也总算等到他服刑完毕回来了,她也相信对方心里一定还会保留出她的位置,哪怕并不多,一点点就够了。要知道,过去那段既惊心动魄又曲折烂漫的“绑票”之旅对她来说,何尝不是一场严肃的爱情考验呢!并且,何尝又不是一场从大面积揪心恐慌中得来的噩梦呢!
那场揪心恐慌的噩梦至今仍然挥之不去:
……
……当年骆顺断然离去不再回头的残酷事实轻易告诉她,某些浮浅于表面的爱情现象由于缺乏根基,又加上相对来得太快,实在太轻易,猝不及防丢失的时候,几乎不容她及时作出半点耐心的解释。她始终还清晰记得,当天夜里偏偏下了一场小雨。到了次日,仍然还没及时止住雨脚,上午又连续下过几场毛毛雨,中午雨暂时停了之后,地还没法干透,连漂浮的空气感觉也是湿漉漉的味道,几乎快一个白天了,傍晚迷蒙时分里她还依然等不到胡子哥回来的身影,因此计划从青砖老屋走下码头,可她手里并没有带上半把雨伞,仓促的出来之后就再也不想往回走了,除去反复思索着同一个问题,剩下来的,反正去西南角也就不到三两分钟的路段,她想单独找梅妈尽快地说上几句话。还没走几步,上空又飘着一阵风,等风过去,接着雨丝细细密密再次交织起来,很快女人的头发和衣服悄然被雨打湿,女人仓惶在某处泥泞中刚刚抬步,突然感觉头顶上空多了一把红红的油纸伞,同时身后多了一个人,回头一看猛吓一跳,竟然是那张紧迫的男子面孔,白净的额头上几绺头发早已给雨丝印湿,青色的长袍,袍脚系在腰间,一双布鞋沾满了泥巴星子。掌伞的是一个二十左右的贵少,在这荒寂的冈子底下,贵少的出现着实让她受了一吓:“二少爷,怎么是你?”
“凤儿丫头,我找你好辛苦----”贵少将伞干脆移到凤儿上空,一只微微颤抖的手伸向凤儿脸庞,“我四处向人打听你的消息,知道你被贼匪掳去,我连夜睡不好觉,第二天一早我就偷偷从贺家祖屋溜出来找你,我发誓死也要找到你的,我后面这一路沿着浈江河岸寻找过来,想不到居然在这里碰见你,我----”
不等贵少说完,凤鸣急切地开口说:“可是,你要去外面念书的呀,贺老爷花了多大心思托人替你找学校出路,你怎么就执意违背老爷意愿呢!你看你出来都快两个半月了,家里的人不替你着急得要死才怪!二少爷,你现在就快点回去吧,你打老远跑来这里找我,老爷知道了会更加骂你没出息的,你这么做简直太傻了!”
“出息?”贵少睁着布满血丝的红眼,冷笑着说,“算了吧!我出来就是为了找回你,你居然还跟我讲出息?我不管那么多,凤儿,你跟我走吧,现在就走,我们一起回桑麻地去。”
贵少说着一把将凤鸣拦腰抱住。然而她却死命地挣脱了贵少的手,说:“求你了,别这样,你回去吧,我现在可是有自己男人的村妇了,放开我,求你放开我。”
“男人?”贵少怔住一会,转而抑制不住内心的怨恨与苍凉,说:“你骗我!凤儿,你太不应该这样对我,难到我对你还不够痴心吗?你说,这是为什么?现在短短两个月过去,你就跟我讲你有了别的男人,你这不是等于要直接拿把刀子来捅我的心吗?为了找你,我从桑麻地出走到今天,鞋子都快磨烂了两双,脚也早流了不知多少血,可我都不管!我一心在跟老天求你快点出现,可是等我找到你了,你居然对我说出这样令人伤心的话,你心肠未免也太狠太硬了吧!”
“求你了,二少爷,我们是万万不可能的,我求你回去吧,快点回去吧,你就听我的,啊?”
“我不走!要走大家一起走!”贵少口气很坚定。
“唉,你要我怎么说你才好,其实我是你死去哥哥名分下的童养媳,我也是你名分下的嫂子,尽管我也已经死去过一回了,信不信由你,你还是走吧,为了替养父还债,我重新变作是你们贺家的一个丫鬟,顶多我现在跟着你回去桑麻地,那我还得重新回到柴房那里继续受奴役之苦,好歹我现在也叫自由了,我要在这里过我想过的日子,而你则有你大好的前途,你还是一名男人你得争口气,你还要面对你父母给你的命运,总之我们万万不可能走在一起的了——”
“净是胡说八道,鬼才相信你这把嘴,——那好吧,既然你说你曾经是贺家的童养媳,那你照样是我贺家的人,你迟早就是我的人,你少啰嗦,你走不走?你不走也得跟我走——”贵少疯狂的撕扯着凤鸣的头发,一路餐风露宿的痴情男子此时激动得仿佛是一头失去了理智的公狮子,恨不得将内心积蓄已久的怨愤和苦闷一下子统统发泄到对方的身上,只听见女人几句惊悸的求饶声:“不可能的哦,哎呀痛死我啦,二少爷,别打啦,求你别打啦!”骆顺此刻正湿漉漉躲在一处残蚀墙角,他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从对岸过江来的,其实他一早就躲在那里静静在看着前面那对“狗男女”在不停的推搡跟纠缠,终于竭制不住膨胀的怒火,霎时也疯狗似的朝他们身边蹿过去。凶神恶煞般从天而降!
天就快黑了,雨点也更大了,除夕之夜的雨水又密又稠,苦煞行人。
不远处传来青年男子声嘶力竭的嚎叫以及女人急促浑浊的告饶声。“龟孙子,抢我的女人,老子揍不死你!老子揍不死你!”
……油纸伞给一阵风掀翻了,浸泊在雨水里。
接下来是女人歇斯底里的叫喊:“胡子哥,求你别再打了,别打了,……救命啊,要杀人啊----”那时从西南角庙堂里刚好走出一个老女人,见了此景,吓得连忙躲在原地不敢动弹一下,当她真的瞅见眼下有人快要被杀死,在雨中她便慌乱地念上一通阿弥陀佛,耳边突然继续传来一声女人尖利的叫唤,为此深信不疑地走了出来,走到前面,没想到在雨中不远的地方证实了一个血泊物体已经轰然倒在地上,而骆顺的妹子那时还在呼天抢地的叫喊:
“天民啊,你别吓我,你醒醒,你醒醒啊,过年了,我要带你回家,快点醒醒啊……”
此时,屋外天空刚刚泛起鱼肚白。过没多久,屋内一双走读的孙女亦紧随着娭毑早早地醒过来,两人尽快爬起身,忙着穿衣洗漱。由于路途稍远,她们计划还要趁早回到学校,为此娭毑提前帮孙女们备好了路上吃的早点,包括番薯、芋头跟韭菜糍粑。又见彤彤低声跟娭毑央求说,每天看到外边的其他同学经常都有鸡蛋吃,我们自己家不也养了好多鸡嘛,家里长期却偏偏吃不上一个鸡蛋……娭毑则说家里鸡蛋还得拿去换钱用啊,要不等你们用功读书期末考试考上一百分,定会奖励其他更多好吃的东西,更别说到时还会有鸡蛋……于是让她们一人一个小袋子拎手上出了门,并告诫她们来回的路上务必要走马路边边,要时刻注意马路中间来往的行车,万万不可粗心大意。今日安保夫妻俩难得在屋内睡上一个好觉而稍微有些晚起。父亲安保原本也想尽快爬起来穿上衣服并打算要跟一对姐妹花临时送别,显然已经来不及了,衣衫不整冲出大门那一刻,竟然连半句话也来不及捎上,原本还想好好鼓励鼓励她们上课该如何用功听讲的那几句话也变得荒废了……姐妹花早已走远且几乎看不到双双人影,估计早已回到学校了。那时刻的屋外一角,站在猪圈外围的阿娘一手抓着勺子的同时,又用另外一只手使劲拍打家里这只不太听话的老母猪,想要尽快制止它贪吃,但似乎毫无办法,连大声呵斥也根本无济于事。分明是这只黑黑的庞然大物刚才因为吃相难看,同时遭到老人的责骂,它委实不该公然抢走几口正在进食的那窝浑圆小猪仔们的特殊口粮,毕竟农家的大猪小猪一般都得分开喂食,眼看小猪仔离出窝日期越来越近,大人通常的做法是想让它们尽快增点肥,届时运送至农贸市集出售,十拿九稳就能卖上个好价钱,因此很有必要提前精心熬制出上好的小猪食粮一日三餐用以喂制,有时喂食次数甚至还更多。瞅见老母猪由于刚才过分贪吃而遭受打骂,但依旧是一副处之泰然的样子,老人为此颇为不满的大声吼道,“你个鬼东西,臭猪婆,你要再不乖乖听话,你等着,我迟早卖掉你——”听到此言之后的安保眉毛紧蹙,似乎神经反射那般,便立在门框外边斜歪着身子大声唤了一句“阿娘——”,见得不到回应,也就懒得过多理会,径自回了屋。
等到后生夫妻俩洗漱完毕,阿娘招呼儿子儿媳一块坐下来,三人这才一起共用早餐。
“早饭之后就该动身啵,阿保,今日跟娘去趟始兴,不过还得提前从门外这边走到月岭车站赶早班车,回始兴的道路就在那头。”
“晓得。”安保回应母亲。
“我还有一包东西得一块稍过去,我都事先准备好了的,主要是我平时穿的一些衣物,我是打算先去那边住上几晚回头再说,对了,月华,阿娘今天得拎只鸡一块走,毕竟家里能拿得出手的也没其他什么像样的东西了,阿娘这次好歹也算是回趟始兴娘家,你就让我带只鸡过去呗。”老人以商量的口吻跟儿媳交谈。
“娘,别说一只,拎两只都行,阿保你一会就帮帮我到屋外抓鸡去,听到没有,要抓两只公鸡回来,母鸡得留着下蛋,还有,要专挑大一些的,重一些的,随便抓哪个都行,不然它们鬼精,我一个人办不来。”末了月华又马上对着陷入沉思当中的丈夫埋怨道,“阿保,我说你个死人头,你看你,刚才不应答我出去抓公鸡也就算了,哎唷,连剥个番薯皮还那么翘个兰花指,慢慢吞吞的,你烦不烦,我就根本瞧不惯你那种死相,我问你还是男人不,动作能不能再利索点,还有,刚才到底听没听清楚阿娘说什么来着?你倒是说句话呀——”
“娘……,昨晚您到底是不是在编故事?……害我一夜也没睡好……您先原谅儿子我不孝顺,当然儿子孝顺不孝顺,阿娘您心里应该也是有底的,不是我存心要说阿娘坏话,问题是,我早就被你们以前‘所谓的故事’搞得迷迷登登了,况且这么多年阿娘您一直都捂着不愿透露半句实话,甚至,当初我虽然还小,可是我打那阵就一直想知道以前家里到底发生过哪些糟心大事哇,阿娘您却一直都在阻拦我!那好吧,我向来一直没话说,其实我早猜到阿娘您身世可怜,可我的半点家世,我至今都还没完全搞懂搞明白!……”以往过于隐忍的安保这回本想尽量将话说得委婉些,但呈现出来的言语效果则意外变得略带了一点火药味,分明那就是在埋怨……虽然依旧小心翼翼的以免直接伤了阿娘的自尊,本来他还想当面责怪阿娘到底内心究竟是不是隐藏了一类见不得光的个人隐私,一直紧张忐忑生怕哪一天它们就会被提前暴光出来,那既然阿娘如此小心谨慎,其背后究竟是在提防什么呢?“娘,先不说我的亲生父亲是谁,我印象中,似乎从来没有见过任何一个熟人亲戚,我就说奇怪,我也快大半辈子的人了,我现在就想知道一点真实情况,还有关于我的双胞胎哥哥,他是不是早就不在人世了……对了,以前姐姐……她到底是什么来头呢?她的来历总觉得对不上号嘛……”
“——别胡说,她才不是你什么姐姐不姐姐的!她本来就是一个没人要的小野鬼!是你瘸腿大叔当年从衙门牢仓逃出来之后,有意在路边捡她回来帮忙要饭的一个小乞丐,她哪里肯将你当成弟弟看待,以前偏要那么恶毒咒骂你,还狠狠当场甩过你一巴掌,——你这叫出息!显然你都快忘了是不?难为你还口口声声叫她姐姐。那个蠢东西!她简直没任何天理可讲,虽然她并不是我的亲生骨肉,可是,一个没爹又没娘的乡下穷小姑娘,从八九岁开始好歹也算跟随我过上了好几天安心日子,撇开其他不说,光是有吃有喝还不用脏兮兮露宿街头,对她已经是造化了,……她总共跟随我一起生活了五六年,这五六年时间,就算我没功劳也有苦劳呀,唉……不提也罢!阿娘还真不想再说她了,……现如今,她和老娘所有恩恩怨怨老早就算一笔勾销了,不许你以后在我跟前再提起她,一提到她我可就满肚子气!真是气死老娘了。”阿娘噘起嘴愤懑的打断儿子安保的问话。
“娘,那我哥哥呢?到底是生是死?我很想知道啊,娘,您不该这么隐瞒我呀,您看我都四十好几了,太多太多东西,您再说不清楚,我找谁问去?难道还想隐瞒我到老去那一天吗,一开始我还误以为是由于解放前家里实在太穷,养不起太多孩子,才狠心把双胞胎中的一个卖掉拿去换钱,后边似乎还一直等不到哥哥的音讯,要说我小的时候算不太懂事,可大了之后我始终是记得我还有个哥哥给弄丢了,而我一直该有多难受啊……哪怕就是到了今日,这一刻,我心头照样还有一大块阴影给霸占着……娘啊娘,您能不能直白告诉我,当年难道又是大叔将我哥哥害苦不成?”
“那还用得着怀疑吗,你大叔肯定加害过你哥哥,只是我至今还弄不清楚他生前耍过哪些肮脏手段来残害你哥哥,我想那死鬼简直太阴毒!……保啊,阿娘是不该隐瞒你哥哥的事,可阿娘也有阿娘的苦衷啊,何况你哥哥现在可是好好的,是的,哥哥还在世,不过你哥哥,他……阿娘最担心的……唉,保啊,错就错在,他万万不该被你大叔害惨喽……。”阿娘原本前头还斩钉截铁的语气,只是到了后边却欲言又止。
“真的?娘,哥哥现在怎么啦?”
“哥哥还活着?”月华也凑上前问道。
“他目前就在东湖坪,在你们大舅家里……”
“真的假的?哥哥目前就在东湖坪?嘿嘿,娘,你可别再兜我啊——”又惊又喜的安保看来还是充满急切的语气。
“儿啊,接下来阿娘可要把话说白了,你可要仔细听着,……当年打一出生,你的阿娘就注定是要泡在苦水里存活长大,虽说阿娘一大堆兄弟姐妹,可是他们至今是死是活,又有谁能够告诉我啊,……以前我的父母天天在外边拼死拼活,可家里最终能有几个破钱,还不是照样穷得叮当响!阿娘的命,真的好苦哇!呜呜……旧社会那时,真正被卖掉拿来换钱的,是我,是我啊,你说憋屈不憋屈,阿娘六岁那年,就给卖断到始兴江口一户有钱财主人家那里当童养媳,我的亲生爹娘可是一纸契约就将我推进火坑里差点出不来,……那年,财主家的大少爷就成了我名分下的“小丈夫”,他才一两岁大,尽管那时,他已经学会说点话,还知道周围走动,小小人儿平日就只知道叫我四姐、四姐……可能是我在原生家庭排行老四吧……而我,就得没日没夜负责照顾他,陪他玩,陪他睡,原因是他娘亲隔年又帮他生出个弟弟来,大人除了坐月子,大多时间都还得要细心照管好那个更小一点的,自然就没法理会这个大儿子,最终还不是只能交由我来帮大人贴身照顾可怜的小家伙。可是,时间长了,大人也非常放心一直由我照管他,私底下都在说(童养媳)这钱花的太到位,主意倒是真没错,还真没白买我回来……晚上我哪里能睡足觉,有时白天会瞌睡,加上小孩子多动静,多多少少就会出点差池,错了我就非得挨骂,后边我也差不多给骂习惯了,况且人家以后也没当成一回事,可到底还算是我的严重过失吧,小家伙稍长了一岁,胆子也变大了许多,有一次瞌睡之中又没看紧他,他竟然偷偷从大院溜出去门外,那阵外边刚好有个水塘,水塘边有好多蜻蜓,飞来飞去,怪就怪蜻蜓不该去招惹了他,要不他可能是着急想用小手去抓吧,结果噗咚掉进水塘里,就给淹死了,……阿弥陀佛,当时才不到两三岁啊……财主老爷事发当日气愤得咬牙切齿,眼睁睁看着大少爷给捞上来却救不活了,转头就恨不得立马要把我生吞活剥吞下肚子里去,那时我才多大,我顶多才不过是六七岁的小姑娘嘛,后面好几个家丁轮流过来揍我,还拿鞭子狠狠地打,我哪受得了这份苦罪,事故现场再不停穿插有其他女人的叱骂跟恫吓,大人那种种威严阵势一早不把我吓晕才怪,更别说拳打脚踢了,后面财主老爷索性就扔下一句狠话,说要把我关黑房子里活活饿死了得,死了就干脆扔出去埋掉……后面真正救活我的正是你们始兴大舅那一家人,他们一家子都是好人呐!……
“郭姓外公那时还尚在财主家当长工,按说他很早就在江口经营竹木排生意,还发了一点财,家境算是过得去,可惜的是,当年结婚连同生下第一个孩子,他就是你大舅,之后,郭家就开始走下坡路了,后面更是时运不济!都说大水冲了龙王庙,他可是经一场浈江大水就被彻底打回了原形,后边还因欠了重债偿还不起,真是阿弥陀佛!……江口在河岸下游,由于两条河流在这边及时交汇,聪明人很早就学会利用水上运输的便利,在江口沿岸大搞特搞竹木排航运,人家都知道得往下游的韶关、广州、佛山那一带运送山地物资才有更多的发财机会。其实当年的始兴,分别沿着两条河流的上下游各处河岸,那里的村寨还不都是靠这些水上贸易发展起来的嘛,‘有村必有围,无围不成村’,始兴境内基本上到处都是围屋,相当气派啊……那就再说说东湖坪吧,首先它是你们双胞胎哥俩的出生之地,那边的沿岸码头上下不止两三里地,早年基本成了人家曾氏子弟的专属码头,那阵谁不想尽快发点财呢,人人都不遑多让,东湖坪墨江河岸码头大宗大宗的水上贸易那是做得相当出色,其他不说,光是靠贩卖毛竹木料之类建材交易就可以赚得盆满钵满,钱到手了,财大气粗,村子各处大大小小的围屋、祠堂、房屋建筑自然就越盖越多……其他外姓人,要么就得想办法找曾氏人家联姻,因为还得靠着那层关系才有可能插进来码头寻求发展机会,因此,有样学样,郭姓外公宁可选择在江口经营的竹木排生意,起初还算是得心应手,只可惜有一年,春夏交替季节浈江连续发了几场大水,由于时运不济,或缺乏经验,再者人力又不足,头一场洪水到来,就恶狠狠跟郭家的命运开了个天大的玩笑,不仅打乱了郭家原有的计划安排,那些刚刚采购回来尚未及时被完整扎成竹排木排的毛竹木料,只因临时草率堆放在岸边低矮地方,几乎就在一夜之间白白被洪水卷走喽,任你呼天抢地,也根本抢不过洪涝灾害,便难以全部收拾回来,这场意外难免会造成损失惨重啊!既有天灾,后边更有人祸。好巧不巧又遇到贼匪清盘,由于势单力薄,剩留的家产几乎全被抢掠一空,为了重整昔日的雄厚家业,仍不死心的郭姓外公也不经和外婆仔细商量好,他就私自一早跑到桑麻地找了贺家财主老爹借钱,当场盲目签下贵利契约,可惜后边的生意呀,真是一落千丈!……可是,欠下的贺家重债怎么办呢,该找谁来帮忙呢,谁又能帮得上这个大忙呢,毕竟‘隔行如隔山,同行是敌国’,后边又因偿还不起,一旦超过了期限,迫在眉睫之下,颇有担当的郭姓外公就只好撂下老婆孩子独自回来桑麻地,从此便顺理成章沦作为贺家的一名打杂长工,这么一干,就足足耗上十几二十年光阴,他所欠下的钱,息滚息,利滚利,哪怕到了财主家下一代还是没办法一块还清,就问那些钱冤不冤呐!……
“我被痛打之后的几天几夜没吃没喝,管家看到我饿得已经昏死了,许久都没动静,就赶快去禀报完老爷,结果要求郭姓外公先将我背出去外边山脚处理完‘后事’再回来,我呸,真是大吉利是,幸好我当时还没真正阖上眼,你们的外公心善,可能知道我那时只是饿昏了,据他以前说,他那时已经将我背去山脚并提前挖好了坑,后边才发现异常的,主要说我这可怜小人儿突然就睁开了眼睛,当场他也被吓得不轻,看到我还剩一口气,自然不敢继续将我给填埋掉,真要活活埋了那可是造孽的事啊,于是就假装在原地弄成个小坟堆,再将我扛上背,特地从后山绕个大圈有意避开别人眼线就独自偷偷将我背回东湖坪郭家村,他们家人见状赶忙轮流给我灌姜汁和米汤,又四处找来草药细细碾碎敷我身上,看着我满身被打烂的伤口就快要化脓,看到我嘴巴干裂得冒血丝……他们都在心疼跟叹息,最后总算好生帮我捡回一条性命来,直到后边等我真正醒了,大家才长长吁上一口气,主人家当场就有心私下想收养我,后面郭家还真的一直把我当成自己的亲生女儿看待,郭家算是行善积德,救下我还把我抚养大,可是老天却对郭家也并不怎么长眼啊,哎!……”
说到这,阿娘潸然泪下。
“娘,先不要哭,哭也没用,不都是旧社会的愁苦事嘛,如今什么年代了,是,旧时期平民百姓哪家哪户没少吃过苦头呢,大家不也总算熬过来了嘛,就连以前安保跟我读小学课文,那阵大家略莫都读过‘……我们新中国成立了,连续推翻好几座大山,从此人民翻身当家作主’……那么,娘,还得赶紧回始兴大舅家那边看看,知道哥哥在,我们可就安心多了,始兴那边到底还有哪些亲戚呢,怎么平时双方都没走动,娘你刚才要不说明白我们也一直都不知道呢,否则早该去那边走走关系了,免得人家说我们闲话……对吧?可惜丹丹跟彤彤当天得需要回家吃中饭晚饭,不然我也可以跟着一块过去。娘,那您要不先喝杯水吧。”见自己的男人在一旁默默陪着母亲流泪,月华又实在不忍心再这么下去,才想起要马上打断婆婆的讲述,并给婆婆端来一碗水。
“既然阿娘今日肯把过去那么多的苦难主动说了出来,想想也是憋屈了太久,快一辈子,那痛痛快快哭出来也好,——还是由她接着讲完吧,迟点就迟点咯,到时再去赶班车。”安保难过的表态说。
“……原本你们外公身体还没任何大碍,突然说病就病了,而且后面病得还不轻呐。由于旧时期郭家在东湖坪村子是单姓,扛不住人家大姓氏哇,郭家势单力薄,你们大舅那时尽管还是家庭单苗,按照当时的理解,本来家庭单苗是不应该被拉出去外边充军的,没想到,到头来还是由曾姓乡长在“壮丁花名册里”指定让郭家额外占用当中一个名份,因此那一年东湖坪免不了还有好几个穷苦人家的成年男子一块被拉去外边冲当壮丁。大舅年纪足足比我大一轮,20岁开始就被迫加入了县里的国军自联队。由于郭家受到了不公平对待,外公一时给气得当场吐血,从那时起他的病根估计就是那样落下来的,当然除去心病之外,在大院终年劳累,也是不可忽略的问题。直到后面几乎快撑不下去了。债既然还没还清,就得继续偿还呀,那年我在郭家约莫是十三四岁光景,既然还得偿还家中债务,而你们大舅常年又回不来,遥遥无期,那难不成要使唤你外婆出去顶债吗?当然万万不可啊,假如外公能提前释放回来家里,那就得得到家人的细心照顾,而我呢,我那阵也已经挺懂事了,既然郭家对我恩重如山,我是完全没有出自逼迫,马上表示乐意离开,只要你外公能平安回来东湖坪家里安养身体,我心甘情愿回桑麻地去顶替他。于是我就回到财主围屋大院那边重新当上一名奴婢,还被分派在大院厨房做柴房丫头,晃眼也很快就过完三四年,大院那边始终还没有一个人能够认出我是谁来了,估计女大十八变的缘故。真正到了后边当我第一次见到你们大叔,我那时年纪也快二十三四岁,已经足足在大院呆上十年的光阴了。还有,你们的大叔以往并不坏,一开始他是在县城一家土特产店号当跑腿的,四处帮老板采购土产物资回来包装改良,低价进,高价出,因而帮老板赚了好多好多的钱,并不断得到人家老板对他的赏识,当年他还被派到桑麻地财主家沙坝果园收购沙梨,果园特别大,加上那年沙梨的收成也不错,中午刚好是由我做好饭菜并亲自送去果园给他们吃,以方便当天能完成沙梨的所有采购,哪知道就被大叔这个家伙私下趁机相中我,后来哪怕他做了贼,对我还是念念不忘啊,是的,偏偏那次在回县城的路上撞见他的北山老表,姨娘那边的表亲,平时就呆在深山老林的土匪窝,必要时才下山,偷鸡摸狗,偷蒙拐骗,拦路打劫,他们什么坏事都干得出来,他被老表属下人马拦截下来不让回程,是怎么回事呢,老表需要他亲自到贼窝当一个账爷咯,管管账,主要是他的一手算盘打得好吧,可是一旦跳进贼窝还是心有不甘,还是计划想要趁机遛出来,重新过来大院再找我的。他后面偷偷独自下山,还擅自挪用了人家贼窝大把大把银票和首饰珠宝,当中就包括一块翡翠玉镯,成色好好哟,好通透,当然还有其他比较值钱的东西,翡翠玉镯说是要专门拿来送给我,还说以后就当传家宝传给子孙后代。他一心一意想要讨好我,可我敢要吗,才不敢,因为我那时心里还不是一直装着你们的五龙大舅嘛,郭姓外公当初背我回来不也是有私心考量的嘛,计划是想日后等我长大就可以将我跟你五龙大舅配成一对新人的……那会郭家穷嘛,好不容易才白手捡了个儿媳妇回家来,虽说还是小小个,且年纪尚幼,日后多花点心思照顾,再耐心等等,届时难道不是一桩好事么。大舅真实名字本叫郭民,郭五龙才是他的小名,初初我并不知情嘛,而我后边在郭家为避人耳目名字则叫郭凤喜。当我重新进去财主大院,大太太执意要将我名字改叫凤鸣,她偏偏讨厌“喜”字,认为“凤鸣”更吉利更合她意。对呀,六岁以前我还记得我名字应该叫青莲,我爹姓何,六岁那年进去大院之后,停留时间很短很短,也就不到一两年吧,当时在大院里面才没人乐意叫我真实名字,没人会叫我青莲,他们一般都只叫我四姐四姐的,毕竟那时我就得照管弟弟呀,人家学着弟弟口气叫我的,对吧,既然后边也没人能够再认出我,叫凤鸣就凤鸣吧,我也没份挑选,难不成还非要告诉人家我就是原来的四姐,才没那么傻,要不然……可你说好巧不巧,财主家那个头脑没长进的二少爷,一开始自以为是,就想接近我,才打着幌子,他以好心好意私下想主动教我念书识字为由,就开始不断跑来厨房下间痴缠我,便直接害得我被别人误会,一个管家婆子甚至还专门溜去大太太面前刻意诬陷我,简直令我苦不堪言呐,既然人家二少爷是大太太生的宝贝儿子,他想‘近水楼台先得月’也有他的理由,以往只要有任何好处地方自然都少不了他,而且都必须由他先到手,娇生惯养呗,被爹妈宠的不行,我一开始拿他没办法,也不知道该往哪里躲开他。他比他死去的哥哥仅仅小一岁,他还有个同父异母的姐姐,是侧房二太太那边同一年所生。我说哎呦喂,真好笑,那一年财主家争宠的两个太太简直是要比拼生孩子,自然是大太太命好呗,又再次抱回一个小胖墩小肥崽来,当时大太太那边欢喜阵仗呀……可是后来没过多久则又是要死要活的,还不是因为老天收走了她的大儿子嘛……哎,说来说去那都只能怪我咯。同一年二太太则生了个脾气刁蛮的大小姐,我为什么非要提她,肯定是由于她是大小姐,有任何故事还能少得了她一份吗,不都凑着一块来嘛。啊对,财主家的事我不都基本知道嘛,毕竟我一早还是财主家的童养媳,虽说打后边才再次回来大院的,你想想,我那阵哪能乱了辈分跟着他瞎闹呢,他其实是我辈分中的小叔子吧,万一做出傻事,我哪还有脸见人嘛?其实我无时不刻都在防备人家二少爷,可是又不敢随便透露说,我就是那个还没真正死去的四姐,所以他私下照样会找不同的机会跟我动手动脚,还死缠烂打追着我不放,据说某一次甚至还偷偷用‘蒙汗药’放倒我,妄图跟我行好事。没得!人算不如天算呢,你们的死鬼大叔不是提前混进大院来了嘛,其目的就是冲我一个人来的,因此他早早有心布置好眼线,正好那晚就直接从二少爷房中及时抢走我!对,由于众多大院家丁不一早认识他么,光知道他是商办采购人员,哪知道他后面还只是个贼,所以当时没人会阻拦他,不然他哪能顺利混进大院将我拐跑呢。可是人家二少爷还没死心,后边一个人追着跑出去外头,见谁都没打一个招呼,甚至根本也来不及亲自跟自己爹妈禀报一下下,草率的只留了张小纸条说要找人去!哪怕丢了性命也非要将我给找回来不可,你看他当时就那么一丁点出息……后边大院乱成一锅粥哇,哈哈,他爹妈当场不气死才怪。依我来看,他只是贪玩,没其他本事,不学无术嘛,又任性,又专横,自小得不到的东西非要抢到手为止,真要到手了又未必晓得拿来珍惜,那品性从小看大,就是一个德行。他本来已经被送去韶州念书的,书没念完,鬼子后面占领了韶州,才不得已被家人提前接回来始兴乡下,人一接回来,学业就开始荒废咯,刚刚不是说过人家不学无术嘛。他真是不到黄河心不死,不见棺材不掉泪,可那样做值得吗,他也太傻了,遍地寻找我,家人则前前后后找了他一两个月,大家始终碰不上面,环境多恶劣多艰难呀,外边到处兵荒马乱,所以都着急死了,结果呢,结果他跑来月岭,老天开眼还真被他找到我了,就在浈江边缠着我,揪住我不放,死活要拉我回始兴那边去,我说我不要回去,他不管,硬生生要拉扯我头发……我想,他一个人在外边那么长时间,风餐露宿的肯定是要撞上不好的东西了,对吧,什么是不好的东西?不就是撞邪嘛,也估计他老早就被色鬼缠身,给蒙了眼,要不然呢……哪怕我当时就如实告诉他我本来是四姐,以前大院给买回来的童养媳,可他就是不信我的任何解释啊。恰好你大叔撑着船刚从河对岸过来,火冒三丈,他当时还始终误认为是我主动跟这个有钱少爷在一直纠缠不休,从那时起他就不该种下那么大条大条的怨根来了,多大的怨气啊,反正我以后怎么解释也解释不清楚……当时他一面数落我水性杨花,还问我那么做对得起他的良心吗,一面又在地上随便揣起一块大石头便狠狠往人家二少爷身上砸,还存心死劲要砸在少爷头上,人家受得了那顿砸呀,肯定不行哟,你大叔他当场怒火攻心失去理智,人家二少爷登时头破血流,流的满身都是血呀,哎哟喂,连我身上也沾满了血,当场把我给吓得呀,哎呀,我说你的死鬼大叔那阵干嘛没将我也一块砸死呢,还算手下留情,我那阵要是一块死了,日后可就没你们双胞胎弟兄俩咯,不过要是一早死了就简单了,两腿一蹬,日后也就不用受那么多的苦罪,唉……”
“原来大叔当年下手真的那么狠,——那他可闯下大祸了!那就得赶紧逃命咯,干脆重新跑回去土匪窝当土匪算了。”安保饶有兴趣附和道。
“跑回去不也是死路一条嘛,私下挪用了土匪窝那么多金银财宝,那人家愿意吗,人家也不傻,个个凶神恶煞的能饶得过他吗?”
话说阿娘说到此处,安保正打算继续接过母亲的话茬往下套,不巧门外边接连传来好几声急促叫唤,
“王安保——”
“喂,王安保在家吗?”
“王安保在不在?你有重要事赶紧到村委会一趟。”
妻子月华反应较快,闻讯之后立马冲出去大门口,只见一个村干部正使劲朝大门这边招手,月华赶忙回应叫了句:
“炳根叔!——你那么早,安保在家,昨天到家的,不过他正打算还要出趟远门呢,有什么紧要事找他呢?炳根叔你要不进屋坐坐。”那村干部就说不坐了,得赶紧叫王安保去趟村委会听电话,说周田镇上正有人家找他有要紧事,还说人家前面到处查他家庭住址想核对一下是不是本人身份,最后才联系上村委会,所以别耽误时间,得快点!
妻子月华听后脸色大变,以为自己男人是不是一早在外边犯大事了,不然镇上人家干嘛那么着急追过来找他呢,又是查住址又是打电话,还偏偏那么巧,自己男人昨天才到的家,状况真有那么严重?那到底发生了什么大事呢?……因此黑沉着脸重新进屋来,“王安保,我问你,你到底做了什么好事,人家都快找上门来了,算了我现在也懒得跟你计较,来不及了,你快点去村委会听电话!”
安保霎时也觉得莫名其妙,好生安慰阿娘跟妻子之后,便冲了出去。气踹嘘嘘赶到村委会那里,炳根叔叫他稍等会,说电话很快就会再次打过来,果然不到十分钟之后电话响了,浑身热汗的安保提心吊胆接过电话,心头还满是被捏得紧紧的,“喂——请问你是哪位?我是王安保,你找我有何事?”
“喂——保哥,你听得出来我是谁吗?”是一个女的声音,可安保一时辨认不出到底是谁,估计人家那端亦察觉到这边纳闷无所表示,电话那头很快又传来声音说,“保哥,我是枚枚啊,听出来没有?我跟我老公目前就在周田镇政府接待办公室,保哥你方便不方便马上过来一趟呢?我们想找你有正经事。”
“枚枚,真的是你吗?可是电话中我还是不太听得出你的声音哦,对了你能不能说出你的真实姓名来呢?不然我……”
“我叫曾玉梅,那你到底是不是王安保呢?”
“对呀,我是王安保,枚枚,怎么,你今天明明不是还在东莞麻涌那边上班吗?很难想象你会突然一下子闪现在周田这里哦,太神了!如果你真的是曾玉梅,那么我前天离开之前,我俩去过哪里?你能再说说?”
“哎呀,保哥,你是不是又在考我呀,前天我们不是一块去了麻涌市场那边吗,对了我还买了个蓝色塑料桶回来,这下你该相信我是枚枚了吧,——是这样的,昨天你前脚刚走,我老公后脚就从始兴赶过来东莞麻涌找我,说有急事得跟他马上走,所以我们也是昨天下午急忙赶上火车才回来韶关这边的,我们昨晚到的SG市区,今天一早又从市区赶过来周田,我们这次特意是要过来周田想跟你核对一下身份,是,有些事情电话不方便说,啊对,我们这边不也着急嘛,就想尽快知道一些结果嘛……是,我老公也是在一个星期之前才晓得自己身份原来这么特殊,是的,都是过去四五十年前的事,我们都完全还不知情,不怪得……那好吧,保哥,前面你不是问过我要我解释说你像谁吗,哪要不你现在赶紧过来我们这边看看嘛,你跟我老公是不是……啊对,周田镇政府接待办公室,对对,那要不我们就在镇政府大门这边等你哟,不见不散,好滴,保哥你马上过来,我挂电话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