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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风波既定

玉炉胭脂雪 温言珏 2294 2024-07-11 09:42

  今日上门来提亲的宋亭文,倒是戴了一顶八角帽儿,后边居然还蓄了一条长辫子,才两月,他的头发长得也太快了。上身穿了短褂子,与在京都时的他完全是两副模样。也是,他的父亲还当着官呢,怎敢公然地去了辫子落人话柄,人在屋檐下,还是要低头的。

  沈织锦躲在屏风后面想听听他的父亲和宋亭文在说些什么,奈何只听到了一些模模糊糊的字眼。

  宋亭文走之前还在屏风前停顿了一下,之后出了门。

  她走到她父亲面前,用着哭腔央道,“父亲。我不要嫁给这个人,听说他骄傲自负目中无人,实在不讨人喜欢。并且,我心中也早已有了心上人,要我嫁给他是不可能的。”

  “是哪号大人物?”

  她低下头来。

  “这人您是认识的,是我的国文老师,祖籍云南昆明,大名梁旭川,字阡山,比我大七个年头…”

  “我不准!”沈青山打断了她的话,“梁旭川是个鳏夫,是一个穷书生,他老家那边又给他说了一门亲事,过几日便回昆明了。”

  她的耳朵里嗡嗡作响。

  “自打你从香港读书回来之后,来家里提亲的人也不少,但就我看来,这个宋亭文最好,他的父亲是安阳总督,又刚留洋回来,身家是最合适不过的。”沈青山在她耳边吹好风。

  “我不嫁!就说我跟他八字不合!”她泪眼朦胧地跑回房间。任谁去敲她的门,她都不肯开。

  宋家。

  宋元礼(宋亭文的父亲)坐在太师椅上,宋亭文也坐着。

  那个穿着墨绿色衣裳的媒人面露难色,于是缓缓开口,“总督大人,我看再让公子选其他的女孩子做夫人,沈家的小姐与令公子八字不合,若是强行婚配,婚后恐有灾祸。”

  宋亭文啜了一口热茶,“是她了,八字不合也只能是她,洋人没有生辰八字这东西,也可以很好。”

  他做了决定,任谁也改变不了。

  宋元礼叹了一口气。“让您见笑了。犬子刚留洋回来,请您见谅。沈家的小姐与犬子甚是相配。宁拆十座庙,不破一桩婚。两个孩子的婚事就有劳您了。”

  那媒人勉强笑着答应。

  窗外是风雨,她掀开毯子,开了灯,微黄的光落在画布上,画布上的樱花街道明媚缤纷,是未曾下雨的光景。

  沈织锦定睛一看,道路尽头画了两个小人儿,是宋亭文与她,她那天穿的是青色的裙子,是在香港读书时买的,编着长辫。

  一声惊雷打断了她的思绪。她从抽屉里拿出画画的用具,幸好还在,白芨没有扔掉她的画具和颜料。

  她拿起画笔在纸上作画。凭着记忆,画了那日下雨之后的富士山的樱花。

  画好了,天也亮了。

  沈青山端了早饭站在门口。徘徊着,没有进去。

  “门没锁的。”她不冷不淡地说。

  沈青山走进来,把早饭放在桌上,坐在她面前,语重心长的说着话,“丫头,我而立之年才得了你这么个女儿,你母亲前两年又走了,我是要给你挑个好人家,才能安心的去见你娘。宋亭文跟我保证过了,婚后,他会一心一意的对你,不纳妾室不娶姨娘,我是看他有这心才想把你托付给他……”沈青山用手背抹着眼泪。

  她不说话,她根本不能想象两个没有感情的人要怎么度过人生几十年的光阴,大概只是觉得会很漫长。

  她只能妥协。

  “那么,让我去送送梁老师好吗?”

  沈青山看着她,终于点了头。

  沈织锦拿着那幅画出了门。

  梁旭川本来打算廿二再走的,可是不知怎的接到通知,要提前三天走。

  她的步子跑得飞快,辫子都散了,皮鞋踏在水泞泞的路上,穿过热闹的街道,看见桥上那个穿着灰色长袍的背影,她的眼前有些模糊。

  “梁老师——”她叫住梁旭川。

  梁旭川回过头来,背后的长辫甩到了身后,深邃的眼睛里映了些光。那梁旭川像极了那些科考的儒生,但他没有参加过科考,他同沈织锦说过,清朝快去了,气数快尽,所以他不想在如今的清府中任官。当然,这话,她没再对其他人说过,她晓得轻重。

  “是你呀,怎么跑得气喘吁吁的?”梁旭川说起话来,像是柔和的春风,吹皱了她这池春水。

  “梁老师,听说你要回昆明了。”

  “对,现在准备去住所收拾东西的,打算下午要同你道个别的,没承想你先来了。”

  她双手捧着画卷,眼睛里亮晶晶的,“这个是我去东京看过樱道之后画的,我去得不巧,下了雨,花儿都落了。梁老师,感谢你教我国文,这个就当做纪念罢。”

  梁旭川接过她的画,清俊的面容露出些喜色来,“听说你订了亲了,我有份礼物送给你当新婚贺礼,我是个穷酸书生,拿不出什么好东西来,就写了一幅字送与你。”他又从箱子里拿出一张邀请函来,“说来惭愧,我回昆明是去成亲的的,这是婚函,我知道你和沈先生来不了,只是一个礼仪罢了。”

  她接了梁旭川的字与婚函,“梁老师,再见。”

  “后会有期。”梁旭川说。

  她转身,往回走了十几步,眼泪砸在石阶上,应该看不到她的眼泪了罢,看不到她的眼泪才好。她又转身,梁旭川还站在桥上。

  “梁老师——你一定要记得我,记得沈织锦。”

  梁旭川点头,这个女学生是他教过的最聪明,也是最特别的一个女孩子。她没裹过脚,她上过女学,她去过香港,她爱去见识不一样的世界,旧清的服饰惯制箍不住她。

  她想追求一夫一妻两情相悦,可还是被包办婚姻所安排,是福还是祸,她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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